第2350章 三鍾護道,劍爐煉魔

七恨魔君想要擺脫魔祖歸來的命運,有兩個顯而易見的辦法。

一個辦法,當然是叫魔祖無法歸來,想方設法破壞魔祖歸來的計劃。

第二個辦法,則是讓另一本魔功,再次替回《七恨魔功》,把七恨魔君擠出魔祖歸來所需的那八部名額。

七恨魔君給姜望《苦海永淪欲魔功》的線索,也未嘗沒有讓姜望再次替回他的想法。他自此得回真自由,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但姜望是無論如何都不要做欲魔君的。

今天他坐在三刑宮的法殿之中,請三位法家宗師見證,並沒有給自己第三種選擇——

要麼成功,要麼成仁。

他親手宰殺過真魔,他也親眼見證真魔的誕生,他對魔是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的。

真正的墮魔者,發自內心地認可自己是魔。而不會再把自己當成一個人。只會以魔的世界觀來度量世界。

就像鬼龍魔君敖馗。雖然還是那麼卑鄙無恥、殘毒歹惡,還是那個敖馗,甚至於對魔族也並不忠誠,但他也自視爲魔,不會把自己當做鬼屬或者龍屬(形勢需要的時候就另說)。

這更像是一種根源性的自我認知的改變。

在姜望看來,墮魔和永淪天人,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保留包括記憶在內的一切,而失去自我。只是後者歸於天道的軌跡,前者歸於“魔”的生存意義。

他已經親身體驗過成爲天人的感覺,他現在要體會墮魔的感受。

他從天道深海里兩次掙脫,現在也要讓自己……去掙脫魔。

在這種曠古無勝局的艱難挑戰中,拔升真正的“我”。

他不是“知不可爲而爲之”,他是“已知其難而自謂能勝其難。”

法殿並非是囚牢,人心自錮爲藩籬。

姜望盤坐在大殿之中,身前懸浮的是三昧真爐,爐中是《苦海永淪欲魔功》,而左手捏成天風道決,平放在膝上,右手並食指與中指,豎於三昧真爐前。

此爲【劍指爐】。

那漆黑如墨的魔功本卷,在爐中浮沉,絲絲縷縷的黑色魔意,如煙霧般籠罩。

其中有一縷格外纖細,竟然於此時離開魔功本卷,被引出三昧真爐,懸停在姜望豎起的劍指指尖,似靈蛇般扭曲。偶然又咧開的誇張的笑臉,證明它來自【喜魔】。

三位法家宗師都注視着姜望,沒有一刻離開眼神。視線在此刻尤其凝重——別看是如此纖細的一縷魔意,一旦飛出此間,墜落紅塵,那就是蛟龍入海。已全欲魔功之完整,其危險之處,將遠不是一個郅寧能比。

姜望當然不會放任這縷魔意長時間赤裸地遊離,凝神細看,便能發現,它的外部始終籠着一層金色火光。只是太過隱晦,不易被察覺。

心者君火,亦稱神火也,其名曰上昧。

在《苦海永淪欲魔功》完整之後,再將這縷喜魔魔意單獨抽出來,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姜望用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完成。

然後以上昧真火包裹喜魔魔意,用劍指爲爐,心火爲焰,天風爲助力,又開始漫長的煉化過程。

爲這第一縷魔意的熔鍊,姜望容留了九天的時間——以他如今一秋之壽,分毫必爭。還能割出九天時間來,足見這一步的重要性。

他不急不緩,雖然死亡近在眼前。

他閉目自修,一任日月如流。

韓申屠本來並不認爲姜望會成功。他是法家修士,不講“相信”,只講證據,只講事實。事實就是歷史上迄今爲止都沒有一個明確記載的擺脫至高魔功的人。

但看着這整整三天三夜裡,始終寧定自修、不見一絲焦慮的姜望,他心中竟莫名的有了一種相信。

非大智大勇者,不能有此坐死之從容。

或許……真有可能?

在某個時刻,這位規天宮的執掌者,倏然擡眸!

他聽到一聲悠長的鐘響,看到一個生着斷眉的和尚,屹立在天刑崖的上空。

那和尚的聲音,隨着鐘聲傳進法殿,其聲曰:“須彌山照悟,特送知聞鍾至三刑宮,爲姜真人護道!天河渡船遺落者……是須彌山上受香人!萬古禪宗,記他念他,願他知聞!”

知聞之鐘!

韓申屠詫然!

三刑宮講究一個“不私法”,講一個“明正典刑”。

姜望在三刑宮裡煉魔功以破罪果,請求法家三真君監察,言曰墮魔當死。

此事雖是姜望自願,並無任何糾葛,法家亦不能不告天下而刑之。

不僅僅是因爲“不告而刑”不符合三刑宮“罰罪”的理念,也因爲此事若私於法殿,是沒有尊重現世第一天驕暨太虛閣員的貢獻和德望。

享天下之名者,不可死於暗室。

他們理所當然地公示了此事,明法析理於天下。

韓申屠是想過可能會有一些人來天刑崖旁觀,但沒有想到須彌山直接把鎮山之寶送來,予姜望護道!

這是何等尊奉!

他一步踏出法殿,飛在天刑崖上空,正與照悟禪師對面。

兩人互施道禮。

而一枚拇指般小的銅鐘,就搖搖晃晃地從他旁邊飛過,飛入天刑崖,飛向法殿之中靜修的人。

願他知聞!

韓申屠正要說些什麼,又看到遠山般的照悟禪師身後,移來焰紅的火燒雲,雲上站着南楚的國公。

而左囂的身後,是一對春花秋月般的壁人。男女皆是一等姿容,俱有驕名在外。其後是四蹄帶焰的飛馬,拉着一駕華麗至極的馬車,一個宮裝美婦,正坐在馬車之中,遠遠掀簾爲禮。

幾乎從不出楚都、連韶園都離得少的大楚玉韻長公主,今日竟也移駕天刑崖!

韓申屠這時才感覺到,自己大概是不如吳病已履世得多,還是低估了姜望之名所能攪動的風雨。

“聽聞姜望在三刑宮修煉,一秋求道,在此一搏。”左囂緩聲道:“老夫攜家而來,想要親眼見證這一秋的結果。請韓宗師放心,我們就在山外看着,絕不干涉三刑宮行事。”

長相思在景國長空爲左光烈而鳴,左家雖無一人去中域,卻都聽到了那一聲。

斯人已去,於心爲念。

“公爺客氣了,今日之天刑崖,來者無拘。三刑宮監察天下,也應受天下監察。我——”韓申屠話說到一半,又扭頭。

但見一輛七色旗雲車從雲間落下,凌霄閣中青小三代頭目都在車上。

葉青雨遠遠就行禮,倒是端住了儀態。

姜安安抱着車欄怔怔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向來瀟灑的葉凌霄,今日倒有幾分凝重,拱手道:“聽聞姜真人要於天刑崖證道,凌霄閣前來觀禮。”

說姜望是在這裡證道……倒也能這樣說。

希望良願成真!

韓申屠纔回了個禮,便見得長空被撕裂——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現身的東國姜夢熊,從那天穹裂口走出來。

只是懸空站定,一言不發。

那一對天下驚名的指虎,倒是已經戴在了拳頭上。

韓申屠眼皮跳了跳:“東國軍神這是?”

“哦。”姜夢熊頗不經心地道:“來看看。”

韓申屠很顯嚴肅:“姜望於此挑戰魔功,天下矚目,軍神也看到了,今天多少人過來。在這樣的場合裡,您最好明確一下態度。不然到了關鍵時刻,以您的現在實力,我們可能要提前勸離。”

開玩笑,他要是不逼出姜夢熊的表態,等到姜望入魔的時候,姜夢熊救人怎麼辦?

——說起來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但霸國的“任性”,自來不在少數。誰要去賭那個萬一呢。

“哦,我的態度很簡單。”姜夢熊終是正色道:“我家天子叫我過來,看住這裡,姜望畢竟有功於天下,有德於人族——他若爲魔,我拳殺他。他若成道,我不能再叫任何人阻他的道。”

雖是面對代表大齊霸國的姜夢熊,雖則姜夢熊的態度沒有問題,韓申屠也並不緩和法家的姿態:“他若成道,皆大歡喜。他若爲魔,就不勞軍神動手了。那是法家的責任。”

左光殊和屈舜華身後的那輛華麗馬車,這時候又掀開錦簾。

第一次來天刑崖的大楚玉韻長公主,對着七色旗雲車的方向招了招手:“安安,到伯母這兒來。車上帶了許多糕點,都是你愛吃的。”

姜安安這會自是沒有胃口的。

但她想到這是兄長親近的長輩,想到自己也已經長大,便與葉伯伯和青雨姐姐說了一聲,強打精神,向熊靜予那邊飛去。

她飛得精巧,腳下之路,如在雲中隱。顯出“家學淵源”的名門風采。乖乖地打招呼:“左爺爺,光殊哥哥,舜華姐姐……伯母。”

衆皆憐之。

熊靜予牽住她的手,把她牽進華貴的馬車裡。

外看還不顯,裡間極盡奢侈,輝煌如大殿。

“不用擔心。”大楚玉韻長公主溫聲道:“世上能準備的法子我們都準備,不會出現最壞的結果。你哥哥這樣的人,只要不是最壞的結果,他就能爭得最好的未來。”

姜安安並不知道左氏做了什麼準備,她只覺得熊伯母十分可親。

這邊那邊的都還在說着話,又有一聲鐘鳴,響徹天刑崖。

鐺~!

此聲異常靈醒,滌盪心室,好似雨洗青冥,苦海回身。

衆皆移目。

但見得巨大的銅鐘疾飛於高空,鐘上站着一個皮包骨頭也似的病瘦和尚。瘦倒是瘦,卻也銅皮鐵骨。他一張嘴,聲音比鐘聲還響,翻滾似天雷:“懸空寺苦病,奉我家方丈之命,特送我聞鍾至天刑崖,爲姜真人護道!三寶真傳,菩提結果。此心光明,如是我聞!”

我聞鍾!

苦覺當年是脫離懸空寺後,纔去赴死。

自姜望劍斬六真之後,便再未去過懸空寺。算是舊緣了斷,只跟淨禮偶傳書信。

這枚我聞鍾,送得確實讓人未曾意想。

不知是苦命方丈看到了什麼,還是那位小聖僧撒潑打滾呢?

韓申屠已是確切地看到了姜望成功的可能性了——倘若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

我聞鍾是悟道之器,求道於內。用在破魔除妄之時,是再也恰當不過。

他拱了拱手,自然並不阻攔。

而苦病結佛心之印,低頌曰:“天心我聞,姜真人必不墮魔。”

雖是低聲,卻也似悶雷滾滾。

這消息還未等衆人完全消化,遠空便有一道笑聲接上,將那漸而散開的雷聲接住了:“哎呀,看來我倒是來得最晚的一個。”

一身神冕祭袍的塗扈,彷彿是從天光中化出。

他臉上帶着溫和而又瞭然的笑意,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意外。他已知過去所有,而後能把握未來左右。

而他身後,還跟着一個華服輝容,煌然如天神的美男子——趙汝成手中提着一口鐘。

鐺!

聲傳一世。

從廣聞耶斜毋殿落成的那一天起,就幾乎沒有真正撞響過、更不曾離開敏合廟的廣聞鍾,竟從草原搬到了天刑崖!

而塗扈繼續道:“大牧神冕祭祀塗扈,攜敏合廟廟主趙汝成,特送廣聞鍾至此,爲姜真人護道!”

倒是就這麼出一趟門,趙汝成的“考察之期”就被抹去了,直接當上了敏合廟廟主。

說起來這也是他執掌牧國外交後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卻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雖只是爲姜望之證道而匯聚於此,場面之宏大,亦不輸於任何一次天下盟會。

天刑崖內外,一時緘然。

連那儀石也不再響。

三鍾護道,史無前例!

真要往前追溯,真要較論確定的歷史,那還是世尊行世的時代,祂攜三鍾而走,傳法萬界,救度衆生。

自世尊當年遺下隨身三寶,開枝散葉,佛法各闡,此後萬萬年,三鍾再未重聚。

如今到底是什麼力量,叫這三枚幾乎不可能聚齊的寶鍾,齊聚於此?

趙汝成不管別人怎樣想,不在乎別人是不是盯着他看,他抱着鍾就往裡推:“三哥!今朝成道於此,當教天下廣聞!”

他推着鍾,就像很多年前,推着姜望出門——三哥!天地廣闊,莫要只顧修行!

三哥,你且往前。只管往前啊!

鐺~

鐺!

鐺——

知聞、我聞、廣聞,三鍾共響。

三聞三佛信,在不知多少萬年以後重聚。今日鳴於天刑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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