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陳無回谷,風雨多少年。
從來迷霧不散,從來晦雲不知。
它的恐怖從來都在這個世界瀰漫,而所有關於“伐罪”的故事,都在谷外遽止。
燕春回傳授種種邪功惡法,或者改肢換體,或者削剝命痕,授予那些人魔肆意爲惡的力量,殘虐他們的精神,但好像並沒有什麼具體的目標。
他縱容那些人魔做任何惡事,也不禁止任何人殺死他們——
只是不準在無回谷。
人魔在陳國之外無惡不作,也人人喊打,是各路大俠懲惡揚善的首要目標。經常是肆行一惡,而後被逐殺千里。
一代代人魔,替換得很快。
但只要逃到無回谷,就是安全的。
他們用各種殘酷的代價,取悅這個健忘的老頭子。用各種血腥的付出,在忘我人魔這裡做相應的交換。
忘我人魔不見得總是公平的,但他多少會有所給予,且的確能夠輕易改變很多人的一生。至少對除燕子之外的那些人魔來說,在某種意義上,近乎無所不能。
神臨境就已經是“如神臨世”,抵達現世極限的超凡力量,更是能夠超越世人的絕大部分幻想。
緘立在這裡的,是絕巔的風景,舊時代的迴音!
姜望完全相信,當他們殺進無回谷,必然會遇到璀璨無邊的一劍,他已經做好了迎接任何一種鋒芒的準備。以今時之劍,對舊時之劍。新時代打破歷史記錄的真君,對抗舊時代逆流而上的飛劍真君,這彷彿也是一種宿命。
而在道劍之術完全替代了飛劍之術的今天,作爲現世道劍的最高成就者,李一也是埋葬飛劍餘聲的最佳人選。
但是在李一斬開迷霧後,鋪開在他們面前的無回谷,卻不同於過往的任何一種森怖想象。
沒有刑架、屍體、血色陳跡。
只看到開闊山谷,蜿蜒清溪,散發着清新木香的小屋。
一串銅製的風鈴在檐前,風一吹就輕輕地響。還有一畝菜園,蔬果長勢正好。
屋後幾簇野花,溪上一支釣竿,幾朵閒雲在天上,屋前的搖椅在暖光下,令人想眠。
好一幅世外桃源般的安寧畫卷。
這裡像是什麼文士的隱居之所,像是厭倦了塵世紛爭的某位智者頤養天年之地,如此的脫俗、自然、閒適,唯獨不能夠匹配“人魔”這個名字,不像是人魔的居所。
哪裡是人魔谷?分明是清淨鄉。
李一的眉頭挑了起來。
唯獨是……不見人跡。
他的劍隨時能夠出鞘,隨時能夠先於所有人抵達。
可是燕春回不在這裡。
甚至連那條本該臥在木屋前的老黃狗,都不存在了——
狗盆裡還有食,還冒着熱氣呢。
今日三君聯手,來此戮魔,自然不可能什麼都沒弄清楚就動手。至少燕春回在不在家,他們是有所確定的。
爲了這次行動,姜望做了充分的準備。他深知機事不密則害成的道理,請動公孫不害,聯絡李一,幾乎是前腳議定,後腳就動手。甚至不肯讓鍾離炎拖慢了速度,直接拎着遠赴,瞬息萬里,動如雷霆,一出手就封鎖整個陳國。
且在與事幾人外,他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這個消息。
那麼燕春回現在爲什麼不在?
公孫不害出現山谷中,隨手摺了一段荊條,用荊條抵開木門,擡腳走進木屋裡。
封鎖天空的姜望,亦從高穹落下,眼神複雜地注視這處山谷。方鶴翎……就是在這個地方,完成了異化,變成恨心人魔嗎?
他眺看四方,倏而一嘆:“這裡不見半點血腥陰翳啊。”
原來人魔也享受平靜的生活。
他想起青雲山上的“煮殺”,想起用一口鼎、許多活人煮出來的平衡之血。
那些人魔,就是在這麼祥和的地方習法得道嗎?
他看了看李一,李一立在溪邊,非常平靜。流水潺潺,其人簡潔的照影,似明月被洗淨。
“燕春回剛走。”公孫不害這時候從木屋裡走出來,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不到半刻鐘。”
幾乎是踩着線走的!
且還悠閒地帶走了他的狗。
是不是有人提前傳信告知了燕春回?——這是一個順理成章的推論。
姜望什麼都沒有說。
他不去懷疑任何人。
其實他跟公孫不害並不熟,天刑崖煉魔的那一天才是第一次見面。他請公孫不害出手,是相信三刑宮。也是因爲太虛閣並沒有太虛事務之外的權柄,前來陳國除惡,必須要讓三刑宮的人出面,纔算名正言順,不會落人口實。
而法家三宮裡,刑人宮最適合處理這件事。
他跟李一也算不上有多麼深厚的交情,但李一是太虛閣員,且道心純粹,實力足夠,又是替代飛劍之術的道劍最高成就者……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都是聯手誅魔的最佳人選。
至於鍾離炎,鍾離炎目前還沒有在他旁邊做手腳的本事。
他自己請的人,自己深思熟慮後做的選擇,沒有事不成就懷疑隊友的道理。
“公孫宗師。”姜望慢慢地問道:“有可能追蹤到痕跡嗎?”
公孫不害搖了搖頭:“他有意斬痕,現在是不可能追蹤到了。而且即便我們現在追上,也大概沒辦法殺死他。天地廣闊,真君不死。”
洞真所見的“真不朽”,超凡路上的絕頂高處,等齊於現世的極限力量!
此即爲“真君”。
處在這等境界的強者,是極難被殺死的。
歷來絕大多數身死道消的真君,要麼是死戰不退,要麼是被團團圍困、釘死無法脫身。
這也是他們一次性出動三尊真君,更直接動用太虛閣樓和荊棘笥封鎖整個陳國的原因。他們要殺死燕春回,而不僅僅是擊敗他,給他一個教訓。
但現今燕春回既然已經逃出無回谷,再想被困住,幾乎已經不可能。
天地廣闊,萬界自由,上哪裡去堵他?
現實似乎要教給姜望一個小小的道理——不要以爲成了真君,就心想事成,無所不能。
事敗於何處呢?
此刻竟不能知。
姜望長舒一口氣。
世上沒有你做好了準備就一定能成功的道理。
他面對此刻的結果。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人魔離巢,天下難安。今日事不成,是我慮事不周,準備不充分,我當承責。連累兩位白跑一趟,實在抱歉。”姜望認真地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將坐鎮天道深海,巡察諸界。燕春回在哪裡出現,我就去哪裡攔他,必不叫他流禍。”
“事情倒是沒有那麼嚴重,人魔而已,殺就殺了,驚便驚了。執法懲罪,沒有不成則擔責的道理。”公孫不害道:“燕春回這些年待在無回谷,幾乎寸步不出,不是他有多麼體貼溫良,而是因爲這是一個有秩序的世界。只要他還想活下去,行事就必須要有分寸。真鬧到天下逐殺的地步,他是活不了的。”
他將荊條收歸荊棘笥,認真地看着姜望:“只是姜真君接下來要小心了。既然你已經顯露了對他的殺意,那他必然要想辦法解決你。”
“我早有覺悟。”姜望道:“我殺人,人殺我,理所應當,甚至無關於善惡對錯。我等他來。”
公孫不害看了姜望一陣,終於移開視線,再次仔細地觀察這片山谷,他也是第一次來無回谷,試圖從這些居住的痕跡,勾勒出一個更具體的燕春回——
形象越具體,恐怖也越清晰。
真的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對手。
“不知姜真君是否會後悔呢?”公孫不害頗有些感觸地道:“平白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法家不就是一直在做這樣的事情嗎?”姜望道:“我雖然沒有法家各位宗師的品德,更比不上各位宗師的學問。但我做我覺得對的事情,不後悔。”
公孫不害回過頭來,臉上有一種複雜的笑:“看來姜真君只會後悔準備得還不夠充分,叫他跑掉。”
姜望並不過多糾連於憾事,沉湎失敗就是延長了失敗的時間。他轉身往山谷外走:“燕春回當然是個大麻煩,就讓這個麻煩針對我吧。最好是隻針對我——很多人面對人魔,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在與公孫不害對話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當即腳步一轉,跨山越河,已經出現在陳國首都【宛丘】的高處。
這座很有些歷史的古都,在真君的腳下,也只如一座小小荒丘。
陳國的皇宮自有富麗之處,此刻熬煎如釜,人似蟻竄。
鍾離炎的劍氣還在空中如旗幟招搖,這位南域第一武道真人的劍氣,正是炙烤陳國皇宮的烈火。
感受到這傢伙活潑的生命跡象,姜望這才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鍾離炎都是他帶到陳國來的,要是這傢伙真出了什麼事,他還是有幾分過意不去。
人魔從來都是在天下爲惡,多肆虐於一些孱弱小國,遇到無法抵抗的敵人,就逃回無回谷。而陳國就是他們平常生活享受的地方,在這裡不用時時警覺,他們也在這裡相對的約束自己。
九大人魔目前只有三個在陳國,都被鍾離炎揪出來殺死,十分地乾淨利落。
此刻他正於大殿之中,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張龍椅上,手裡拿着帝冠在把玩。叫陳國的皇帝站在他身前答話,而陳國的文武百官,都被強行壓服在地上。
鍾離大爺乜着面前的皇帝:“本大爺且問伱,剩下那些人魔,都在哪裡?說!”
陳國的皇帝畏畏縮縮:“孤……我實在不知啊!”
大殿之中還有各色的辱罵聲,什麼“惡賊辱國!”、“楚蠻子!”、“殘虐之賊,辱我國君,你會遭天譴的!”
鍾離炎全當耳邊風,他倒也不隨便殺人,甚至不阻止那些罵聲,只是注視着陳國的皇帝,把壓力全給這廝鳥:“我不喜歡這個回答。重說。”
受國之垢,是爲社稷主。
你的臣子罵我,我就壓迫你。
“鍾離真人。”陳國皇帝流着淚道:“陳國只是一個小國,我也不曾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您這——”
滿殿的哭聲、罵聲、解釋聲,一霎全部靜止。
鍾離炎隨着衆人的視線擡頭,便看到了站在殿門口的姜望,當下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在龍椅上坐正了:“這麼快就把燕春回宰了?”
姜望饒有興致地注視着這一切。這些陳國的文武實在不太懂鍾離炎,這廝從小被打罵到大,皮糙肉厚,遠逾鋼鐵,這麼罵豈能叫他動容?引經據典罵這麼多沒用的,還不如一句——“你及不上鬥昭一根毛”。
止住擬聲刺激鍾離炎的荒誕念頭,姜望搖了搖頭:“燕春回跑掉了。”
“啊——噢!”鍾離炎一下子又靠了回去,把帝冠丟在一邊,拿南嶽劍剔自己的指甲,悠然道:“我倒是已經宰了三個人魔。剩下五個,也只是時間問題。其實爲民除害這種事情呢,需要耐心,更需要智慧。”
“鍾離兄的確是厲害!”姜望讚了一聲,轉身便走:“趕緊回楚國吧,燕春回已經野馬脫繮,是出閘惡虎。我擔心他會躲在什麼地方打埋伏,伺機報復。”
鍾離炎本想說“我有何懼”,但想了想,還是從陳國皇帝的寶座上下來,緊跟了幾步:“就怕他不來!你去哪裡?咱們不妨同行,候一候他!”
那個號爲“忘我人魔”的,記性很差,可能記不得去獻谷要贖金,自己出門在外,還是穩妥一些爲好。
眼看着兩個人一前一後,就要離開這裡。
大殿之中,忽然響起一道響亮的聲音:“諸君且住!”
鍾離炎詫異地回頭看去,卻是那個在他面前畏畏縮縮的陳國皇帝,這時卻正了正衣冠,擦乾淨淚痕,昂直地走到殿中位置,站在他們面前。
“想起人魔的線索了?”鍾離炎擡着眼睛問。
陳國皇帝卻只對姜望拱手一拜:“姜閣老!”
對於藏匿人魔、爲作惡人魔提供生活享受的陳國君臣,姜望沒有什麼好感。但王朝興替涉及時代根本,是國家體制的核心,他現在建立朝聞道天宮,尤其的需要保持超然地位,不方便插手。
故只是擡起眉來:“陳國主,何事?”
陳國皇帝直起身來,聲音倒很洪亮,不見半點怯懦:“閣下可知陳國曆史?可知陳國地緣?可知陳國文化?”
姜望搖了搖頭:“姜某孤陋寡聞,確實不曾熟知,陳國主何以教我?”
“君乃天下英雄。陳國鄙陋之國,彈丸之地,豈入君耳!”陳國皇帝說着,神情漸而慷慨:“但它也是數百萬陳國人生長於斯的地方,是歷代陳國君臣爲之奮鬥的家園。是我這個不稱職的皇帝,一生都要維護的鄉土。”
“是啊,人有其家,人有其國。每個人都有自己珍視的東西,都有自己珍惜的人和事。而人魔輕之賤之虐之!”姜望淡聲道:“這正是本閣要殺絕人魔的原因。”
陳國皇帝不說人魔,只說陳國:“陳國北面爲黎,南面爲雍,西爲宛、洛,東爲礁國,黎、雍皆虎狼也,洛、礁亦毒蛇!陳國積弱多年,國民良善,堪能自足。南北不能當,東西難自安。”
姜望看着他,待他的下文。
陳國皇帝深深一拜:“君負天下之望,乃舉世共敬之豪傑。今逐燕春回,而於陳國無一言。無回谷既爲空谷,陳國國境也成虛設。不日陳國國滅,君當如何自處?”
好問題!
如果是十七歲的姜望,他大概不知道怎樣回答。
如果是二十歲封侯的姜望,他可能也要頭疼於這道德的囚籠。
但現在的姜望即將三十,已經走到如今的位置了,站在這個世界最高的地方。
他只是笑了笑:“很……別緻的問題!”
陳國的皇宮大殿不算雄闊,他在這殿門處回身,看了一眼遠空跟來的李一:“太虞真君,你當如何自處?”
迴應他的,只有一道一閃而逝的劍光,遠空無跡。既然燕春回已經逃走,也不在陳國皇宮潛藏,此間便無餘事。李一拒絕回答這麼無聊的問題。
“哈!”本已經走到殿門口的鐘離炎,一步折回殿中來,倒轉南嶽劍,一劍頓地,裂隙蔓延:“如何自處?你怎不問我?!”
陳國皇帝后退數步,都險些退回丹陛上。
“說話!老子饒恕你無禮!”鍾離炎不滿道:“爲什麼問他不問我?我長得難道比他兇惡?!”
陳國皇帝看着楚國的蠻子:“您能把我踹下龍椅,您就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他雙手抓着玉欄,撐住了身體,彷彿藉此獲得了力氣,綿裡藏針地道:“只是,您在陳地不敬君,您在陳國坐龍椅。大楚天子若知,不知會作何感想!”
“嘿!你他娘——”鍾離炎氣得當場就捲袖子。
姜望一把將他攔住,將暴躁的武道真人往後按。
這位人族新晉的真君,則是往前一步,看着膽氣甚壯的陳國皇帝,微笑着問道:“鍾離真人殿中喧譁,你不言語,鍾離真人劍戮人魔,你不言語。姜望來了,你卻問我如何自處——陳國主是覺得姜望更講道理,還是覺得姜望更容易被道德囚籠困鎖?”
鍾離炎在旁邊聽得不對勁。
怎麼我就不容易被道德囚籠困鎖,難道本大爺沒有道德?但他按捺住了脾氣往下聽。
陳國皇帝咬着牙道:“姜真君公開星路、推動《太虛玄章》、建立朝聞道天宮,無私於天下。禍水弭患,邊荒誅魔,諸界削絕巔,公心存世!孤只是覺得,您這樣關懷弱小、兼愛天下的人物,不會對我們這樣積弱的國家棄之不理,不會棄陳國百姓於不顧!”
好傢伙,走了一個忘我人魔燕春回,這是想把姜望捆綁下來給他撐腰呢!陳國的特產是算盤麼?鍾離炎呲了呲牙,但什麼都沒說。
他也很想看看姜望會怎麼回答。
姜望看着面前的陳國皇帝,笑了:“你看錯了我姜望,我是個有私的人!什麼公心存世,什麼兼愛天下,那是你的吹噓,不是我的枷鎖。”
他的笑容是燦爛的!
“陳崢啊陳崢。”他叫着這位陳國皇帝的名字,直面昔日之陳宣的嫡系血脈:“你是以爲我要做什麼道德聖人嗎?你以爲我做那些事情,是道德教條的驅使,你以爲站在你面前的姜望,滿心的愚善。你何不去問一問,姜望這一路走來,殺了多少人,做過多少不回頭的事?我是你幾句言語能夠動搖的嗎?”
他往前一步,直接抽出了陳國皇帝的佩劍,一把遞送在這位皇帝手裡:“拿着!”
陳國皇帝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將自己的天子佩劍握住了。
姜望看着他的眼睛,淡聲道:“你現在大可以在我面前自殺,然後昭告天下,說是姜望逼死的你。滿朝的陳國文武,都能爲你佐證——你死前睜大眼睛,且看我會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握住陳國皇帝的手,幫他把他的劍,搭在了他的脖頸上:“來,這個姿勢最好發力。我們也不妨看看,這天下是否會有人,因爲此事而討伐我。看看是口誅筆伐,還是用刀用劍。看我有何懼哉!”
他鬆開了手,聲音卻擡高:“你這一劍下去,你的問題才能夠存在,你這樣的孱弱之徒、衣冠之獸,纔算是真正地審視了我!”
噹啷!
陳國的皇帝心膽俱裂,手一鬆,佩劍墜地,發出清脆的響。
此殿曾有金玉聲,此殿今有鏗鏘鳴。
姜望看着地上滾動的長劍,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陳崢,我高估了你的勇氣。我以爲,敢與人魔同行,能夠對別人殘忍的人,對自己也能殘忍一點。但爲什麼你們這種人,總是這麼地愛惜自己呢?你們這麼地愛惜自己,又爲何從來不珍惜他人的珍惜?”
“朕……孤……我當國也,系天下之任,豈能輕死?”陳國皇帝雙眼泛血,悲聲道:“姜閣員若真覺得自己無責於陳國,那便自去吧。往後生靈塗炭也好,國破家亡也罷,都是陳國人自己的命運。陳國貧瘠,無青簡可載。陳國積弱,無刀兵討伐,我這孱弱之主,也沒有資格在您面前言語。您自由自去,問心自安便罷了!”
“我欲誅人魔,是因爲人魔行的惡。至於人魔離開後,陳國會怎麼樣,那是你們當初與人魔爲伍時,就應該考慮清楚的問題。由此導致的一切後果,都是你們自己作的孽。是你陳國的皇室,是你陳崢,負了陳國的百姓。”
“我不殺你,你因我而死嗎?我不滅陳國,陳國因我而亡嗎?好扭曲的道理!”姜望沒什麼感情地移動視線,看着滿殿陳國文武:“若陳國社稷賴人魔而存,那它本就不該存在——我這麼說,你們應該聽得懂!”
殿中盡是脂膏之徒,盡爲鼎食之家。
姜望卻一再地看到,那隻煮了諸多青雲亭弟子的巨鼎,其間燉爛了的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