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步錯,步步錯,從他在密室的叢林裡,撞上孟伯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開始後悔,這世上,什麼都能找到,就是找不到後悔藥了。
因爲孟伯風的言外之意,已經不言而喻,會有人,比起咬牙切齒的孟伯風,更想把他往死裡整。但是,他卻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如今,管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怎能不令他惱羞成怒呢?
但是,放眼楊府四周,熊熊燃燒的火把,好似連成了一片火海般,屏退了即將退去的黑暗,照亮了即將來臨的黎明,將整個楊府,包圍在一片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絢麗燦爛中。
這怵目驚心的悲壯場面,令楊起隆,不由自主地,從頭涼到腳後跟,就這天羅地網般的陣勢,哪裡還會有一線死裡逃生的可能?
楊起隆的沉默,令管家很是不滿:“楊起隆,你是不是嚇傻了?怎麼杵在這裡,半天不言語?”
楊起隆自欺欺人地說:“我在思慮起死回生的計策。”
管家:“想好了嗎?”
楊起隆:“沒有。”
管家:“那你還屁話連天的,說了,不等於沒說嗎?時間不等人啊,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啊!”
楊起隆:“唯今之計,只有拼死一戰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個墊背的;殺死三個,則賺一雙!以命搏命,就看誰狠了!”
管家,亦不由得點頭稱是,似乎除此之外,已經別無它策了,總不能坐以待斃,束手就擒吧?
楊起隆吩咐管家:“你帶府中精英,去前院抵擋,能拖一時是一時;我帶別的家丁,先從兩側迂迴,看能不能找到兵力薄弱的突破口,衝出重圍。如若找到突破口,我會以三枝響箭爲號,你則急速向我靠攏,只要咱們能攜手並肩,衝出重圍,憑你我二人的能力,還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
推心置腹地相交多年,管家不疑有它,一口答應下來:“好,就這麼辦,咱們兵分兩路,誰先找到活路,誰就先通知另一方。”
楊起隆故作矯情地,擁抱了一下管家:“兄弟,刀劍無眼,一定要保重!”
哄死人不償命呢,一聲情深意重的兄弟,感動的管家,就差沒熱淚盈眶了。他生離死別般的,緊緊擁抱了一下楊起隆,鄭重其事地叮囑:“楊兄,你也保重!你我本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咱們各自好自爲之吧!”
楊起隆點頭,他們倆,可是兔死狐
悲,物傷其類啊!
管家大手一揮,咆哮着怒吼道:“第一護衛隊,跟我上前門去抵抗!”然後,頭也不回地,大踏步向門口跑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回還!身後,第一護衛隊的幾十個亡命之徒,皆氣勢洶洶地緊隨其後。平日在府中趾高氣揚,受人推崇慣了,猶如井底之蛙般,哪懂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
雞蛋碰石頭,雞飛蛋打,是無可辯駁的事實,誰也改變不了這個已成定局的局面。
楊起隆看着管家狗急跳牆般,率領第一護衛隊,撲向前門去抵抗,脣角,忍不住浮起一抹酸楚的笑容。唉!以卵擊石,有去無回啊!雖說是脣亡齒寒,但是,命在旦夕之間,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犧牲自己脣齒相依的兄弟,而保全自己的安全。
不到萬不得已,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是不會放棄自己寶貴的生命的。他和彭振嶽最大的區別在於,他的自私自利,薄情寡義,導致了自己最終落得個衆叛親離,萬人唾棄的下場;而彭振嶽的大公無私,義薄雲天,卻是雖死猶生,讓一幫肝膽相照的朋友,念念不忘,爲其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這就是英雄和狗熊的區別,義士和小人的鮮明對比,所以,他們倆,最終是不能走上同一條道路的人。
管家率領第一護衛隊,去前院自尋死路去了,他們是府中的精英,尚且不堪一擊,那自己身邊剩下的這幫烏合之衆,又還能抵擋什麼呢?
千古艱難唯一死,說他不貪生怕死,那是假的,螻蟻尚且貪生呢,何況錦衣玉食,日日享受榮華富貴的人呢?豈有不貪戀紅塵三千煩惱絲的道理?
楊起隆極力掩飾內心的惶恐,裝作大義凜然,面無懼色地怒吼道:“兄弟們,今日,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既然橫豎是一死,咱們就要死的轟轟烈烈,死的精彩絕倫,死的名垂千古,讓子孫後代的歷史,記錄下我們生命曾經璀璨綻放的那一刻!”
人最容易被人矇騙的,就是心智,楊起隆這一番聲情並茂,慷慨激昂的蠱惑,很快贏得了下人們雷鳴般的掌聲。
鳥之將亡,其音也哀,垂死前的掙扎,雖然悲壯,卻真的能讓人激發鬥志,捨命相搏。
下人們幾乎是羣情悲憤,情緒激昂的,兵分兩路,向兩邊的院牆攻去,以期能從四面楚歌的包圍中,打開一條缺口,突圍出去,求得一線生機。
楊起隆親自率領一隊人,向東
邊院牆攻去。將是兵的膽,兵是將的魂,再熊包,也得人模狗樣地做出一點樣子來,先哄着大家去爲他賣命啊。
院牆外,火把熊熊,照的院牆裡,亮如白晝。數十個家丁,剛衝到距離院牆一箭之地時,突然,一排羽林箭,似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般,齊刷刷地向這羣人射來。
本是烏合之衆,哪有什麼過人的武功?原本已是手忙腳亂,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他們,倉促之間,更是無從躲閃。很快,慘叫聲此起彼伏,倒下了一大片。當場死亡的,魂魄幽幽,黃泉路上,怨自己命短;僥倖活着的,卻也是傷痕累累,坐等牢獄之災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楊起隆大手一揮,怒吼道:“快——快撤,去西院牆看看!”
腿長跑得快的,僥倖多活一時半會,撒丫子向西院牆跑去;腿短跑得慢的,則又在第二排利箭的襲擊下,一命嗚呼。
天色已漸漸微明,黎明已退去最後一層黑幕,將光明展現在世人面前,同時,也將人世的醜陋,暴露在光明之下。
前門,似乎已被官兵們撞了開來,聲嘶力竭的吶喊聲,叮叮噹噹的兵器撞擊聲,和慘絕人寰的哀嚎聲,已經無一遺漏地,傳入耳中。
這不絕於耳的各種聲響,似一波波浪濤洶涌的海嘯,撞擊着楊起隆的心,令他痛徹心扉。
他知道,自己這十多年來,隱姓埋名,辛辛苦苦經營的這份基業,已經頃刻間土崩瓦解,毀於一旦了。
十多年的心血,就這樣付之東流,他不甘心啊!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還是逃命爲上策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嗎!耳聽着四面八方的打鬥聲和慘叫聲,楊起隆知道,自己已經迴天無力了。
西院牆方向的家丁們,很快重蹈覆轍,死狀,和東院牆的家丁們相同。楊起隆知道,那裡,已經沒有去的必要了。
前門,已如決堤的洪水,蜂擁而入的官兵們,已經清晰可見。他們個個似凶神惡煞般,手持大刀長矛,見人就殺,無孔不入。
楊起隆的額頭上,沁出了層層冷汗,如此血腥殺戮的場面,縱然他曾經無數次身臨其境過,但是,一旦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看,依然會慘不忍睹的令人觸目驚心。
他陰冷的雙眸,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懼,他東躲西藏地,悄悄避開官兵們搜索的目光,向後山的一號密室,急如閃電般奔去。
要想逃命,那可就得快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