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水淚眼朦朧,臉貼在樹幹上,輕輕撫摸樹身。
曾幾何時,他站在爺爺的肩膀上,採摘樹上的榆錢。
那股淡淡的甜味,直到現在還留在他的齒間。
遠遠的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滿臉的皺紋掩蓋不住他當年的風采。
“六叔,六叔,您怎麼老成這個樣子了”劉水向前緊跑幾步,握住老人顫抖的雙手。
“你是----”昏黃的眼睛看着這棵老榆樹,沒有任何變化。
“是我,我是小三。”劉水不住地晃動老人的手。
“小三---”老人一愣,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漸漸的,那雙昏黃的眼中滾出滴滴淚珠。
老人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身體向下,競似要跪下一般,老半天才擠出“少爺”兩字。
乾癟的雙臂顯得那麼有力,緊緊地抱住劉水的身體。生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掉。
就那麼抱着,良久---良久---。
老人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麼。急急忙忙拉着劉水,跌跌撞撞的跑進一間破屋。
“六叔,您這是怎麼了。”劉水一隻手攙扶着喘息不止的老人,另一隻手將芸裳輕輕放下。剛剛有些衝忙,差點就將她丟下。
“少爺,您別這麼說。折殺老奴了。”
“是您從小一直帶着我,你對我最好。這聲六叔您當得。”
老人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深究,而是在那裡上一眼,下一眼的端詳劉水。一邊看,一邊不住地點頭。
老人伸手,在自己的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鮮血滴滴嗒嗒的流了一地。
“嗯,不是做夢,真的是少爺回來了。”聲音哽咽,卻沒有哭出聲來。
“少爺,您太不小心了!怎麼能這樣大搖大擺的回來。”老人埋怨的看着劉水,臉上大顆大顆的汗珠順着面頰、脖子滑進衣服裡。
“難道八年了他們還不肯放棄這裡?”
“放棄!這裡住的幾乎都是末日人。本地人已經不多了!他們留在這裡的目的就是等劉家子孫出現。”
“那麼剛纔那麼些農民?”
“放心,他們和我一樣不過是個活死人。那些末日人是不會自己幹活的。”
劉水輕輕的出了口氣。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我爸爸媽媽他們怎麼樣了?都,都死了麼?”劉水不敢知道確切的結果,卻不得不讓自己知道。到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几不可聞。
“唉,一言難盡!”
“你被夫人送出去不久,末日人就殺了進來。夫人根本就沒來得及將大少爺和二少爺送走,就被制住了。老爺雖然厲害,奈何寡不敵衆,最後還是被殺。他們不知道要找什麼,竟然用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命要挾夫人。可是夫人不但不給,還痛罵了那首領一頓。夫人眼睜睜的看着兩個兒子被末日人開膛摘心。他們呼喊着,祈求着。可儘管如此,她依舊沒有透露半點消息。”
“媽媽怎麼樣了。”
“你別打岔。聽我慢慢說。”老人彎腰,席地而坐,伸手拾起一塊長方形木板,在手中端詳。
“兒子死了,夫人就更不說了。這些末日人就日夜折磨夫人,甚至把全村的人集中起來,看夫人被,被,被人 --那 --那個。”
“別說了!”劉水一聲怒吼,一拳打在牆上。本就腐朽的牆壁應聲而倒,發出轟隆的悶響,帶起滿屋子的塵土。
老人並沒有停,似乎這些塵土本就不曾出現一樣:“夫人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折折磨,當着全村人的面突然大喊:石破天驚,真訣現世。欲得其密,唯心唯靈。然後就引動自身真火坐化了。”
“這個是老爺臨終前,交給我的。現在交給你。”老人正而重之將一枚扳指兒遞給劉水。
劉水接過扳指兒,輕輕地撫摸,將他放在胸口。就好像那上面遺留着父親的餘溫一般。
“我該去了,你也該走了。”老人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漸漸變得僵硬。
伴隨着芸裳一聲尖叫,把劉水拉回了現實。
“不要,六叔,不要。”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多保重少爺。”
老人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已經變成了一具乾屍。
清風吹過,化爲滿天飛灰,消失得無影無蹤。
抱起已經嚇傻的芸裳,劉水匆匆離開了此地。
遠處腳步聲急。一羣人破門闖進破屋。
屋裡空空蕩蕩。除了散落的靈牌,翻倒的供桌,整個房間什麼也沒有。
“怎麼回事?明明有感應,怎麼沒人?”
“那老傢伙絕對和外人接觸了,不然陣法不可能有感應。好好找找。”
“就這屁大點兒地方,能藏人麼?”
劉水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所,一會兒天光大亮,他們就會發現灰塵上留下的痕跡也會發現六叔死了。
每當劉水情緒激動,胸口的軟玉都回散發出淡淡的青光。這青光會讓劉水很快冷寂下來。
‘軟玉雕像給他一種親近的感覺。可她並不是母親的樣子,她是誰呢?
以後的逃亡日子,必然危險艱辛,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排芸裳。
媽媽最後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一定知道,這句話會傳到我的耳中。
這些該死的末日畜牲在找什麼?我們劉家到底有什麼?
爸爸的武功很厲害麼?我怎麼不知道?媽媽也會武功?怎麼能夠引動真火坐化了呢?’
劉水不想想,可是一個個疑問還是沒頭沒腦的涌上來,令他頭疼欲裂。
天將中午,終於出了大山的範圍。前面已經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一條小河從大山中延伸到這裡。
河水清澈,可以看到河底的黃綠色的水草和肥嫩的鯉魚。
“哥哥,我餓了。”芸裳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流水的下顎,小聲地說。
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芸裳一說。劉水的肚子也叫了起來。
一直以來都是劉水或背或抱着芸裳趕路,體力消耗之大可想而知。
“是哥哥不好,哥哥現在就給妮兒找吃的。”八年來,流水一直這樣稱呼芸裳已經習慣了。
這裡是曠野荒郊,那裡有吃的!可是芸裳除了植物類食物,她什麼都不吃。
河邊淺灘上長着幾株野地豆。白白的球狀莖深埋泥裡。一個個都有核桃大小。
劉水挽起褲腿,試探着下了淺灘。劉水激靈打個冷暫,秋天的河水已經開始轉涼。
劉水一共弄了三十幾個野地豆。想來也夠兄妹倆人吃一頓了。
火生了起來。很快,空氣中就飄出了烤土豆的味道。
“哥哥,這味道可真香,要是奶奶在,一定特別喜歡。”
芸裳的聲音有些低。看得出對奶奶很是思念。
“是你餓了的過,這不過是普通的野地豆。”
“我以前可沒吃過。”
“我只吃過一回。那還是六---”劉水想起已經死去的六叔,眼睛有些溼潤。
“哥哥,奶奶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以後不哭了。”劉水用力的摸了把眼睛,斬釘截鐵的說。
“兩個小娃兒在這裡談情說愛呢?呦呦,還有野地豆。這可是催奶的好東西。看看這小妮子長的,多白淨。”一個三十左右歲的男人,走了過來。此人袒胸赤腳,手裡拿着一柄魚叉,形容及其邋遢。
芸裳嚇得連忙躲進水的懷裡。
“你想幹什麼?”劉水起身,一雙眼睛警惕的看着對方。
“不幹什麼。他那麼小我能幹什麼。”走到火邊,徑自坐了下來。拿起一根小棍,從火堆邊扒拉出一個考熟的野地豆,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劉水站在原地,兩隻拳頭捏得咯蹦蹦直響,眼中幾乎噴出火來。
那人擡起頭,看着劉水,輕蔑的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和劉水說話。
“這年頭的年輕人呀,就是衝。上來,上來呀。看你死了,誰還能報仇。”
二十幾個野地豆,一會兒他就吃了個精光。
拍了拍手,在嘴上一抹,立刻多了兩撇歪歪的鬍子,拿起魚叉,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水兀自回味他的話,哪裡還在意是不是禮貌。
“哥哥,這是什麼?”
芸裳手中多了一本破舊的紫皮書。封面用甲骨文寫就的‘紫陽’兩字隱隱有瑞彩射出,顯得相當醒目。一看就知道必是異寶。
“多謝前輩贈書。”劉水向此人離去方向叩拜。
河中水花翻涌,有聲音緩緩飄來。
“你父與我有恩,今日到此,理應相助。公子年少,切忌驕躁,遇事多思,切莫莽撞。”
“多謝前輩提點。”
一隻巨鱉自河中游來,脊背之上安放一把黃金座椅,停在不遠處的淺灘之中。
“請劉公子上座,小神送公子過河。”巨鱉竟能口吐人言。
“這---”不明就裡,劉水有些猶豫。
這時,自山中轉出一高一矮兩個‘農民’,他們手中拿的不是農具,而是閃着寒光的東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