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心的兄弟
開着車,沒一會兒就到了一家招牌叫做“老碼頭”的重慶火鍋店,要了一間包房,就紛紛入座,由張浩天點菜。
沒多久,點的菜就由服務小姐端上來了,大家開始燙菜進食,張浩天是吃慣了麻辣的,倒沒覺得什麼,而王彬等是土生土長的g市人,平常的飲食以清淡鮮香爲主,吃着這麻辣燙是汗水眼淚直流,不過都說夠勁兒,連連的喝着冰凍啤酒。
吃了一陣菜之後,王彬終於忍不住了,放下筷子道:“老大,你現在該說了吧,是怎麼擺平這件事的,姓顧的是萬洪幫的紅旗大爺,可沒那麼容易對付。”
這事自然也是武小龍等人的疑問,聽着王彬問起,都放下了筷子,想聽張浩天是怎麼說。
張浩天知道是時候了,便笑了笑道:“其實也不怎麼複雜,這一趟去,我見到了顧方中,而他提出了一個條件,說是如果我們能夠做到,他不僅不追究周大牙的事,還可以讓我們加入萬洪幫。”
在道上的小混混,誰不想加入有實力的幫會,那樣走起路腰桿也要直一些,說起話聲音也可以大一些,而在北郊,進入萬洪幫可以說是小混混們最好的選擇,只是萬洪幫平常收人是有一定規矩的,所以王彬、武小龍這些人都沒能加入,現在聽着張浩天說顧方中不僅不追究周大牙的事,還能讓自己等人進入萬洪幫,所有的人都興奮起來,連連追問張浩天對方開出了什麼條件。
於是,張浩天就將顧方中要自己等人去金子村對付三聯幫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聽到張浩天說完,王彬等人所有的興奮都消失了,然後人人沉默,都在思索着。
張浩天明白他們需要時間考慮,便取出了一支菸點上,等着他們作出自己的決定。
這一次,是陳強第一個說話了,只聽他道:“老大,讓我們去對付三聯幫,這位顧大爺真是想得出來,而你答應得也未免太乾脆了吧。”
他的反應在張浩天的意料之中,微微一笑,並不去管他,而是望着其餘三人道:“你們幾個呢,都說說看法。”
王彬點了點頭,便道:“能夠加入萬洪幫當然好,不過金子村的地盤連他們都守不住,以我們這點兒實力,要去奪回來,難度也未免太大了。”
武小龍接過話道:“不是難度太大了,我看根本就是送死,姓顧的想除掉我們,就把我們騙去和三聯幫的人硬拼,他在家裡可以隔岸觀火。”
黃廣生也道:“我二舅公家就在金子村,那裡我是常去的,那些檔口沒幾百人看不下來,我們纔多少人,就去打人家的主意。再說,大家也不是不知道三聯幫的人個個兇狠,一對一我們的兄弟都不是對手,何況還比他們人手上差老大一截了。”
武小龍立刻道:“武器也是一個問題,三聯幫的人手裡面絕對有狗,我們只有一些棍棒與砍刀,還沒有衝到別人面前就被子彈蹦掉了,這件事可要好好的考慮清楚,不能替萬洪幫白白送死。”
張浩天吐出了一口煙,道:“大家說的話都有道理,不過你們想過沒有,假如不答應顧方中,我們要選擇的是一條什麼樣的路?”
黃廣生毫不猶豫的道:“只有投靠三聯幫。”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對,只有投靠三聯幫,不過三聯幫的人更不是善男信女,他們一定會叫我們去對付萬洪幫的,所以我們只能選擇一邊跟。”
陳強頓時嘆了一口氣道:“老大啊老大,我就說周大牙的事情你做得太沖動了吧,現在把自己逼到絕路上來了,跟誰都不對啊。”
張浩天點頭道:“不錯,跟誰都不對,他們都會把我們當炮灰使,但我只想問大家一句,當初大家出道的時候,就只是想當一輩子飽不死也餓不死,讓女人都看不起的小混混嗎?”
他的聲音此時已經提高了些,大家聽在耳中,又都默然不語起來,很快,只見王彬咬着牙道:“不,誰想當一輩子沒出息的小混混,要做,就要像萬洪幫那些大爺一樣威風。”
武小龍也立刻道:“是,只守着一些小店子收些零碎錢有什麼意思,等阿寧長大了,她也一定看不起我。”
黃廣生卻道:“我過去是做搬運工的,和老大一樣,不服老闆才跑出來,在道上混只是餬口,也沒有多想,不過要是能夠再多賺些錢,那當然就更好了。”
陳強見大家都說了,只得道:“那我也說實話,不過大家不許笑我,其實小時候,因爲長得醜,我是經常被人欺負的,那時也沒什麼膽子還手,後來我長大了,有一次和別人衝突,我喝了些酒,膽子就大了些,學着電視是看來的那些黑道大哥,說了些狠話,誰知道那個人看到我兇起來,立刻就軟下去了,無論我怎麼罵,都不敢還口,第二天看見我還遠遠的躲着……”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道:“於是,我就知道自己兇起來是很威風的,從此以後,就開始經常說狠話了,樣子也越來越兇,怕我的人就更多了,而怕我的人越多,我心裡就越高興,至於錢,能夠養活我就行,反正我長得醜,沒有女人願意嫁給我。”
聽到陳強這麼說,並沒有人去笑他,因爲這至少是他的真心大實話。
張浩天這時卻微笑起來,道:“大狗,你錯了。”
陳強聞言,愣了一愣道:“我錯了,什麼錯了?”
張浩天道:“你說的兩件事都錯了,第一,你說錢能夠養活你就行了,但你想過沒有,你現在年輕,但總有一天會老的,那時候還能夠靠着一些小檔口收錢嗎,還有,在這塊地方,不停的會有古惑仔出現,誰能夠保證,他們能夠聽你大狗的,真要是惹着橫的了,說不定你剛對他兇一下,別人的刀子就捅來了,所以,要想養活你自己,就現在的情況,是很難的。”
跟着他繼續道:“第二,你說你長得醜,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你,這是你太沒有自信了,也難怪小時候經常被別人欺負,誰說你長得醜了,至少是有鼻子有眼,五官俱全,而且人高馬大,威風得很,難道你沒看過電視新聞,身高沒一米的侏儒還可以娶一米七的漂亮媳婦兒哩。說這些話,你還真他媽的沒出息。”
聽着張浩天罵自己,陳強的頭頓時低垂了下來。
張浩天這時掃視了四人,然後道:“這個世界其實是很公平的,你想得到,就必須付出,而得到越多,你的付出就會越多,當然,除非你們的老爸老媽給你們留下了一筆豐富的財產,又或是彩票中了大獎。”
王彬已經明白張浩天話裡的意思了,用力的一點頭道:“是,如果我們不想永遠做小混混,就要做一些大事出來,而去金子村,雖然很危險,但也是我們的機會。”
武小龍此時忽然一咬牙,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道:“老大,我信你,幹就幹,如果能夠進入萬洪幫,或許能夠混一個大爺當也說不定,至少比現在強得多。”
黃廣生似乎也下定了決心,道:“反正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投三聯幫,要麼投萬洪幫,三聯幫的人做事經常不守江湖道義,裡面的雜種很多,身爲g市的人,能夠進入萬洪幫臉上纔有光彩,我也跟老大,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賭他奶奶這一把,要是真能發達,我自己就開一家餐館,想吃什麼就叫廚師做。”
聽着黃廣生的“志向”,衆人頓時都笑了起來,不過緊張的氣氛卻緩解了許多。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陳強的臉上,而張浩天則放低了語氣,道:“大狗,去搶三聯幫的地盤,的確是一件非常難也非常危險的事,你雖然認我當了老大,但我並沒有權利讓你用生命跟着我冒險,而且做這件事,我絕不需要懦弱的人,你要好好的考慮清楚,無論你做出了什麼決定,我都會尊重你的意見,今後見面,大家就算不是兄弟,也還可以是朋友。”
陳強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眼睛一直望着手中的酒杯裡,大約過了兩分鐘之後,纔像武小龍一樣,將杯中的酒一口喝下,然後望着張浩天,大聲道:“老大,我不想和你們做朋友,要做,就做兄弟。”
聽到陳強的話,包括張浩天在內,大家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張浩天則站了起來,將緩緩的將手伸了出去。
片刻之間,其餘的人都起了身,王彬的手,武小龍的手、黃廣生的手、陳強的手,已經疊加在了一起,然後不約而同的一起大笑起來,青春不羈的血,開始熊熊燃燒,五顆年輕的心,也更加融合了。
張浩天雖然在五人之中不是年紀最大的,但無疑卻是最有江湖經驗的,他深知做這件事光有勇氣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一個詳盡的,能夠避免白白送死的行動計劃,而這個計劃,在一個月內,必須制定出來。
於是,當大家收回手重新坐下之後,張浩天就開始與他們商量,畢竟對這塊地盤,這幾人比自己要熟得多。
三天之後的上午,陽光普照,大地明媚,張浩天五人便向金子村出發了,這一次,卻是由張浩天親自開車,而王彬坐在他的旁邊,這是因爲張浩天想熟悉這裡的路況,自己來開車,記憶當然要深些。
在大街上穿梭了半個小時之後,就到了金子村,這裡雖然還以“村”爲名,但早已經看不到什麼鄉土氣息了,完全是一幢幢的現代化建築,很是繁華熱鬧得。
黃廣生有一個舅公在金子村裡,這裡他是常來的,因此最有發言權,據他說,金子村本地的村民只有三千多人,但是,由於這裡有好幾個上萬人的大廠,最多的一個工廠員工甚至超過了三萬人,再加上一個大型的服裝交易中心,常住人口與暫時居住的人口加起來接近十萬。而金子村本村的人由於有着傳統的經商觀念,每家幾乎都有商人,而且是全國各地跑,全村上千萬資產的就有好幾個,再加上一些從全國各地來的服裝商人,對這裡娛樂業的發展是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的,白天還沒什麼,一到晚上,就成了紅燈區與賭館的天下。
在黃廣生的指點下,張浩天開着車到了金子村的主要街道上,這裡其實只有三條熱鬧的商業長街,而且分了區域的,一條街主要是髮廊、按摩城之類的魚蛋檔,而一條街則處處都可以見到茶樓與麻將館,剩下的一條街,便是經營村民們日常需要的副食日化物品,甚至還有一個規模不算小的超市,規模不錯的餐館也有好幾家。
至於大多數村民們居住的地方,離着這三條商業街還有數百米,而那個大型的服裝批發中心是一幢五層高的大樓,就在商業街的背後。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張浩天這一趟來,就是要偵查三聯幫在這金子村的勢力分佈,以及誰是負責人,那才能制定出有效的計劃來。
不過要做這件事,一兩天時間當然是不行的,於是大家就準備到黃廣生的舅公家住一段時間,好詳細的瞭解這裡的情況。
開着麪包車在三條街上粗略的逛了一圈之後,就向着村子的住宅區而去,這些年來,村民們大多數發了財,基本上修的是些兩三層高小洋房,不過也有一小部分的村民家還是破舊的老式屋,在村裡面顯得格格不入。
在黃廣生的指引下,張浩天將車開到了一處地方,擡頭看時,卻見是一個用青磚砌成的大院房,不過那些磚都有些破損開裂,應該有些年頭了。
在這大院的周圍,全屹立着嶄新的貼着紅紅綠綠漂亮外牆磚的小洋樓,這個舊青磚院房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才從偏遠山區出來,衣服上還打着補丁的鄉下人站在一羣衣着光鮮的富家子弟中一般。
“我靠”。
看到這個院子,坐在車上的陳強第一個發出了聲音道:“大嘴,你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舅公家。”
挨着他身邊坐着的黃廣生卻是一臉的苦笑,道:“這就是我二舅公家,他叫做陸阿甲,是我外婆的弟弟,不過從小就好吃懶做,能過就過,過去娶了一個老婆,但人家嫌他窮,又沒上進心,呆了兩年就跟着別的男人跑了,所以他連兒女都還沒有一個,怪可憐的。”
一邊說着話,衆人已經下了車,張浩天看着那院門是緊閉着的,便問道:“大嘴,你二舅公是不是出去了。”
黃廣生立刻搖了搖頭道:“不會,我這個二舅公,最喜歡晚上去賭錢,白天不睡到正午是不會起牀的。”
武小龍忍不住道:“他沒兒沒女,那靠什麼生活?”
黃廣生道:“我這個二舅公懶是懶了些,不過還是有些福氣的,他過去在村裡不是還有兩畝多地嗎,現在被村裡徵去建工廠了,不過每個月會給他兩千多元的土地徵用安置費,他就靠這些錢混着生活,有時候我外婆和我媽會帶些東西來,他過得倒是挺逍遙的。”
講着這話,黃廣生已經敲起門來,一邊敲,一邊大聲道:“二舅公,二舅公,我是廣生,來看你來了,快開門啊。”
隨着他的敲門與呼喊聲,好一陣之後,院內纔有了動靜,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廣生啊,你這小子,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難道不知道我要睡覺嗎?真是的。”
此時差不多已經接近十一點鐘,還被說成“這麼早”,張浩天心中也是一陣暗歎,不過聽這男人的聲音,中氣甚足,應該還不十分老。
沒一會兒,門就“嘎嘰”一聲開了,露出了一個五十來歲,中等身材,臉部瘦削,穿着一件灰白色舊夾克的男子來,自然就是黃廣生的二舅公陸阿甲了。
看到外面站着一羣長髮的,黃髮的,穿着前衛的古惑仔,陸阿甲頓時一愣。
黃廣生趕緊道:“二舅公,這些都是我的朋友,想到你這裡住幾天,你家屋子大,房間多,應該沒有問題吧。”
誰知道陸阿甲卻將眼睛一瞪道:“什麼沒有問題,問題大得很,你這小子,在什麼地方交的狐朋……”
說到這兒,他瞥到了高大威武的張浩天與一臉兇惡的陳強,眼神掠過一絲懼意,連忙又改口道:“交的……這些……這些好朋友,住在這裡,誰來煮飯,還有,二舅公的經濟你也知道,這段時間我還欠了些賭債,可沒錢貼給你們。”
聽着陸阿甲說這話,張浩天向王彬揮了揮手,王彬立刻從車裡提了兩大包東西出來,黃廣生就笑着道:“二舅公,我知道你喜歡喝酒,特意給你買了幾瓶好酒,還有板鴨、醃肉,香腸,晚上你打了牌回來,煮一煮就可以吃。”
張浩天也微笑着道:“是啊,二舅公,你放心,我們只是暫時住在你這裡,不會讓你破費的,飯菜都由我們自己買來做,不勞你費心。”
此時,他又從褲包裡掏出了一個錢夾來,從裡面取出了兩千元錢,塞到陸阿甲的手上道:“這算是我們在這裡的住宿費,你老人家收下。”
見到那兩大包東西,聽到張浩天說不要自己費心的話,再看看手中的一疊鈔票,陸阿甲立刻眉開眼笑起來,道:“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好意思呢?”
雖然這麼說着,他卻將錢飛快的塞進了夾克裡,跟着就向黃廣生道:“廣生,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帶着朋友來老站着做什麼,快請大家進屋裡坐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往院子裡引路去了,而張浩天等人就跟在他的後面。
進了院子一看,卻見這裡寬倒是寬敞,除了一片約四十平方的空地之外,前面還有四間屋子,不過一片凌亂,地上紙屑果皮花生殼到處都是,而有好幾間屋子的玻璃都壞了,也沒有修復。
黃廣生走到張浩天身邊低聲道:“這裡其實是我外祖父的,他就我外婆和二舅公二個子女,後來外婆嫁到城裡去了,就把這屋子留給了二舅公,否則的話,就他這樣子,那裡能住這麼寬的房子,不過一直沒有錢重建,真是可惜了。”
正說着話,就見到陸阿甲指着四間房屋中最右側的一間道:“這是我的臥室。”又一指旁邊的一道門道:“這裡飯廳。”然後又道:“其餘的兩間屋,你們幾個自己看着辦,不過鋪蓋可能不夠,要你們自己買了。”
張浩天微笑着點了點頭,走到了左側一間房,卻見裡面的傢俱都快爛完了,屋子裡還散發着一股難聞的黴氣,王彬等人都紛紛掩起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