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男子帶着張浩天四人順着樓梯到了二樓的一間房內,只見這是一個會客廳,裝修得甚是簡樸,四壁放着長形沙發與茶几,也可以當會議室用。
這時青年男子道:“幾位等一等,老闆很快就會來。”說了這話之後,他便走了出去。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聽到外面腳步響起,跟着人影晃動,兩名壯年男子推着一張輪椅進來,而輪椅上坐着一個人,戴着眼鏡,頭髮花白,留着長鬚,頗有些仙風道骨之狀,正是嚴開鏡,不過他的臉部的確顯得憔悴了些,也沒有過去紅潤,似乎真是有病的樣子。
雖然估計這嚴開鏡多半就是三聯幫的大幫主,但並非百分百的能夠肯定,張浩天立刻站起身來,道:“嚴老,現在纔來看你,真是不好意思。”
此刻高雲等三人也起了身,注視着嚴開鏡,三聯幫除了堂主以上的人物見過大幫主的面,其餘的人是無法見他,這三人都不知大幫主的容貌,自然無法判斷了。
嚴開鏡對着張浩天點了點頭,然後道:“不是給你說了嗎,我這次生病,只告訴了極少數的人,你根本不知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瞧着嚴開鏡的眼睛向自己等人瞥來,高雲主動上前,笑着將兩盒猴頭菇遞上去道:“嚴老,我們都是張董公司的人,跟着他來看你,你的大名我們可是久仰了。”
嚴開鏡揮手讓一名手下將那兩盒猴頭菇接了過去,嘆了一口氣道:“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骨頭,有什麼讓人久仰的,倒是讓你們費心過來。”
他一邊說着,一邊揮手招呼張浩天四人坐到沙發上說話,自己則吩咐兩名壯年男子扶着他到了四人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不一會兒,便有一名傭人模樣的中年婦女端着五杯茶進來,放在各自前面的茶几上,跟着出去並輕輕的關上了門。
嚴開鏡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跟着放下,望着張浩天道:“浩天,我雖然身體抱恙,但外面的消息還是知道一些的,你現在發展得很不錯,把整個紅旺集團都收購下來了,年輕有爲,大展宏圖,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啊。”
張浩天當然不會去喝茶,笑道:“嚴老,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比起你來,我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
說着這話,他卻在想着如何刺探嚴開鏡,思及柯雲路在教自己釣海魚時說過的,對於狡滑龐大的海魚,用普通的法子是不行的,直來直去纔是最好的辦法,當下便道:“對了,嚴老,這次來我是想向你指教一件很重要的事。”
嚴開鏡點了點頭道:“你在電話裡說過,到底是什麼事,只要我知道,一定會告訴你。”
張浩天凝視着他道:“我想請教你,你對三聯幫瞭解多少?”
嚴開鏡一臉自然,又抿了一口茶,慢條斯理的道:“哦,你說三聯幫啊,說實話,我還真瞭解得不多,只知道他們在南方挺厲害的,連樹大根深的萬洪幫都抵擋不住,其餘的就知道得有限了。”
張浩天緊接着道:“三聯幫的大幫主和你的年紀差不多,我聽說他隱身在s市,嚴老,你這裡有什麼消息沒有?”
嚴開鏡的目光此刻在張浩天的臉上長久的停留着,好一陣才緩緩拿起茶杯,長長的一嘆道:“浩天,你的消息很靈通啊,這都被你查得到,可惜,可惜……”
說到這裡,他的手忽然一鬆,那茶杯霎時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哐當”一聲脆響,一盞光潔的青花瓷杯立刻四分五裂,茶水濺倒在地上。
就在此刻,原本關着的門“咚”的一聲被推開了,一羣人涌了進來,手裡全部拿着武器,除了五四手槍,居然還有微型衝鋒槍。
同一時刻,張浩天等人對面打開的窗戶也黑壓壓的立起了一排人,所有的武器都對準了他們。
顯然剛纔這些人已經悄悄的到了門外及站在了外面窗戶下的遮雨板上,而嚴開鏡摔碎茶杯便是現身的信號,埋伏的人接近二十人,皆是威力強大的長短武器,張浩天四人只要動一動,身上立刻就要被打成馬蜂窩。
這些人無疑是經過嚴格的訓練,馬上有四人上前,讓張浩天他們舉手站立,然後仔細搜起身來,過了一陣,都不約而同的轉身向坐在沙發上的嚴開鏡搖頭,表示他們並沒有帶任何的武器。
嚴開鏡站起了身,眼眸中精光暴射,一掃適才的病態,負手望着張浩天,嘴角邊掠過了一絲微笑,道:“浩天,我一直認爲你是一個人才,不僅身手好,頭腦也超過常人,但今天似乎有些莽撞啊。”
張浩天靜靜的瞧着他,淡笑道:“你果然是大幫主。”
嚴開鏡點了點頭,瞧着他如此鎮定,臉色卻沒有剛纔得意,盯着他道:“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張浩天仍然在笑,搖頭道:“我是怎麼知道的,這你就不用問了,不過我們倒是可以談談。”
嚴開鏡雖知道張浩天今天要來,但並不知他已經猜到自己就是三聯幫的大幫主了,很有些詫異,但馬上道:“只怕我們沒有什麼談的,張浩天,你認爲我還會放過你嗎?”
沒等張浩天說話,高雲卻在一邊道:“大幫主,我們幾個都是二幫主的人,二幫主被三幫主所害,下落不明,而且他還架空了你,獨掌幫中大權,難道你就不管嗎?”
嚴開鏡冷冷的瞥了高雲三人一眼道:“你們三個叛徒,按幫規應該先斷四肢,然後利刃穿心,今日誰也別想逃脫。”
丁偉傑見到這麼多的槍對着,而且嚴開鏡又用這樣的口吻說話,當真是駭然心驚,不過很快將心一橫,大聲道:“大幫主,我們三個雖然跟着張浩天前來,但只是想知道二幫主的下落,請求除掉三幫主,絕對沒有做叛幫之事,更何況三幫主對二幫主下毒手,然後將你架空,獨攬大權,這是篡位的大罪,要治,也應該先治他的罪纔對。”
卻聽嚴開鏡斷然喝道:“閉嘴,老三的事,我自會處理,用不着你來指手劃腳。”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一緩道:“不過你們雖然叛幫,但還沒有做出什麼危害本幫的事,我破例讓你們死得痛快一些。”
眼看着嚴開鏡就要不由分說的下手,高雲卻向着張浩天鞠了一個躬道:“浩天,看來你的猜測是真的了,現在我總算全部明白了。”
張浩天則望着他笑道:“現在明白還不算晚,這個謎底,只怕三聯幫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高雲點了點頭道:“這當然,我要是大幫主,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的。還好你有了準備,否則我們就只有死在這裡。”
聽到兩人面對着十幾枝槍還在若無其事的對話,饒是嚴開鏡定力過人,臉上也微微變了色,冷笑着道:“準備,你們會有什麼準備,難道會派人包圍這裡,張浩天在我手中,我就不信天狼幫和萬洪幫的人不投鼠忌器。”
高雲呵呵道:“大幫主,你剛纔說對了一件事,說浩天的頭腦超越常人,你仔細想想,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以他現在的地位身份,會來冒這個險嗎,我勸你讓手下把槍放下,否則的話,你一定會非常後悔。”
嚴開鏡瞧着兩人,眼神閃爍,臉色卻越來越凝重,顯然不認爲他們是在危言聳聽,但還是道:“哦,給我一個放下槍的理由。”
高雲並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忽然提高了聲音道:“各位三聯幫的兄弟,我告訴你們一個幫中最大的秘密,你們想不想聽。”
所有拿着槍的三聯幫雖然都默不作聲,但全向高雲望去,自然是想知道幫中最大的秘密是什麼。
這時,高雲卻朝着嚴開鏡恭恭敬敬的鞠了一個躬道:“大幫主,我現在才知道,三聯幫還是你一個人說了算,只是想指教你,二幫主和三幫主是不是都已經死了,而三幫主是不是比二幫主死得更早?”
這話一出,屋子裡的三聯幫人眼睛全瞪大了,他們皆是大幫主的親信,和別的人一樣認爲二幫主已經被三幫主害死,而嚴開鏡也被架空,已經不理幫務,此刻聽高雲說一直在指揮三聯幫全局的三幫主居然比二幫主死得還早,這實在是無法想像。
嚴開鏡沉默了良久,好一陣才盯着張浩天開口道:“張浩天,我數三聲,你要是再不說出能夠讓你生存下去的理由,我就下令開槍了。”
張浩天淡淡一笑道:“十八條人命換我們四個,你要是覺得划算,那就開槍吧。”
嚴開鏡聞言,臉色一下子大變道:“什麼十八條人命。”
張浩天嘆息着道:“嚴老,其實你已經知道,不需要再問了,這一手是你擅長的,我只是借鑑了一次,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
嚴開鏡死死的瞪着他,又過了良久才道:“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張浩天道:“也沒怎麼樣,不過要是我再不打電話說一聲,你大女兒一家住的那幢別墅估計會忽然發生爆炸,要是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她一聲,昨晚是不是忽然停電,然後有兩個說是物管公司的人進去把電路修好了。”
嚴開鏡咬了咬牙,果然拿起了電話,拔動了一個號碼,然後走到了一邊去,低聲的問着什麼,但很快結束了,鐵青着臉過來,自然是印證了張浩天的話。
張浩天卻對他笑了笑道:“嚴老,你把自己隱藏得這麼深,無疑是對家人的安全很在乎了,也難怪你經常用這種手段,是不是因爲覺得這纔是一個人最大的弱點,就連像你這樣狠毒的人也會感到束手無策。不過你的家人分佈得太廣了,在s市的只有你大女兒和三兒子兩家共十八人,我想他們也不會知道你就是臭名昭著的黑道老大吧,對於危險居然沒什麼防備。”
嚴開鏡眼眸中露出毒蛇一般的兇光,但老臉卻微微抖動起來,一付恨他到了極點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靜默了一會兒,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跟着道:“好,張浩天,這一仗算你羸了,我讓你走,你打電話通知你手下的人,誰也不許亂來,否則我會讓他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兒。”
誰知張浩天並不急於出去,而是微笑着道:“大幫主,你還沒有解釋剛纔我提出的問題,二幫主和三幫主到底是生是死,事到如今,你用不着再說假話了吧。”
嚴開鏡又沉默了好久,才緩緩點頭,用斷然的道:“不錯,老三和老二都死了,這些年來,三聯幫一直是我獨自在幕後指揮,這個答案你應該滿意了,還不打電話給你的手下,讓他們不許亂動我的家人。”
聽到他親自承認,包括屋子裡的三聯幫人在內,個個露出了震驚之色,這的確稱得上三聯幫最大的秘密了。
張浩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原來,昨天他坐在辦公室沉思一切有關三聯幫三位幫主的信息,忽然想到一事,龐統勳說過,每次三聯幫有大規模的行動之前,他們的重要成員都會接收到大量從s市發出的通訊,大幫主已經被架空,這自然是三幫主的命令了,也就是說,如果嚴開鏡是大幫主,那麼三幫主也同樣隱身在s市,兩人距離如此之近,彼此應該是經常走動的。但是,裡面就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以三幫主的心狠手辣,豈會留一個被自己架空,結下了怨仇的大幫主成爲心腹大患,而同樣的道理,大幫主知道三幫主的手段心腸,自己難保沒有被除掉的一天,怎麼會不先下手爲強。要知道,從三聯幫平常的行事上看,對於有威脅的敵人,向來是絕不留情的,什麼情同父子,三幫主才留了大幫主一條生路的傳聞,實在是無法讓人信服,那麼裡面一定就有不爲人知的秘密。
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一個人卻浮現在了張浩天的腦海裡,那就是馮玉山,在第一次見馮玉山的時候,他是在一間特殊的隔離間與自己見的面,而且聲音也用變音器處理過,根本無法判斷裡面的人到底有多大年紀,甚至是男是女都無從得知,三幫主的面目除了大幫主之外,誰也沒有見過,那麼秘密會不會就隱藏在其中。在秦安山監獄的時候,師父呂東傑曾經教過他,對於敵人,寧可高看,絕不能低估,任何事都要深入的想,複雜一些,全面一些,那麼纔會少犯錯誤。對於像嚴開鏡這樣的人,自然更應該如此。
於是他打電話把心裡的疑惑告訴了高雲,而高雲正好也在思考着有關大幫主與三幫主的疑點,雖然線索並不多,不敢肯定張浩天的猜測,但是並不能排除大幫主與三幫主實爲一體的可能,而且就算猜測錯誤,張浩天作爲三聯幫目前最大的敵人,大幫主未必肯與他聯手對付三幫主,此行的兇險多於成功的機率,於是首先提出了用三聯幫常用的辦法來確保安全,那就是派人跟蹤追隨嚴開鏡在s市的家人,作爲萬一之需。
高雲的建議立刻得到了張浩天的同意,因爲他明白,如果嚴開鏡不是大幫主,當然沒什麼,但如果他是,在嚴開鏡的這些家人中,最小的一個曾孫子才一歲,俗話說“虎毒不食子”,而且他就算放過了自己等人,日後也有再次擊殺的機會,是不會用十八條親人的命來冒險的。
因此,今日所有的一切,都在兩人的算計之中,自然不會慌亂了,這纔是“有備無患”一詞的真諦。
此刻嚴開鏡的臉上也是一片的黯然沮喪,他先殺三幫主,再殺二幫主,就是想隱藏自己的身份,即使有人知道他是三聯幫的大幫主,也會以爲他失去了權柄而將注意力集中在那神秘的,但實際上已經死亡了的三幫主身上,這樣無論他還是他的家人都會安全很多。現在,他的真正身份已經被完全揭開,卻又無法對知曉者殺人滅口,相信要不了幾日,這個成爲南北道上一個爆炸性的新聞,而他從此也別想安寧了,唯一要做的,就是立刻把家人送到秘密的地方去,不會成爲被報復的目標。
瞧着嚴開鏡臉上的表情,張浩天的腦中浮現起那一個個被他滅門的家庭,一個個被他荼毒的鮮活生命,心中不由得涌動起了無比的痛快感,此人敢如此不擇手段,狠毒絕情,倚仗的就是身份神秘,無人知曉,如今他像是藏在洞中的毒蛇被人挖出,暴露在日光之下,所以的一切都會改變了,而自己也能夠從被動變爲主動,明白攻擊的目標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時,嚴開鏡又一聲長嘆道:“張浩天,我本來有機會除掉你,可惜還是小看了你,一時失算,纔會落在今日如此地步,邱光是個庸才,不足爲慮,南方黑道,唯有你可以與我爭鋒,我想和你再訂一約。”
當確定了嚴開鏡就是三聯幫唯一的指揮者後,張浩天已經想通了許多的事,聞聽這話,微微一笑道:“不錯,你的確是失算了,當初你以商會會長的名義讓我去對付珠海幫與青龍兩幫,其實是想消耗我的實力,甚至引起新義安和竹聯幫對我羣起而攻之,但沒有想到我會兵不血刃驅走珠海青龍兩幫,又借警方之力逼得新義安竹聯幫撤回本土,實力不僅沒有被消耗,反而迅速壯大起來,更與東興幫與鐵血盟結下了三幫之盟,再得於光中率領的萬洪幫兄弟所助,成爲s市勢力最大的人。”
嚴開鏡並沒有否認,而是點了點頭道:“這的確是我的失算之處,所以纔會派人在看守所對你下手,想不到還是被你躲過了,而且還派人殺了我幾員大將,只是當時我已經擬好了對龐統勳發動最後一擊的計劃,準備先對付龐統勳後,再轉過頭來消滅你,如今看來,這是我第二次失算,龐統勳是一隻受傷之虎,體力衰弱,已無噬人之力,而你卻是一條出海之龍,一但成勢,便能吞雲吐霧,無人可擋,我沒有對你步步追殺,讓你接手龐統勳的殘餘,終成氣候,可謂大錯特錯。”
說到這裡,他又繼續道:“張浩天,過去發生的事,也不必再去多想了,你我之間,已經勢不兩立,非戰不能消除,我只希望你答應我,不要打我家人的主意,而我也不會再使陰手,大家痛痛快快決戰一場,你意下如何?”
張浩天頓時大笑起來道:“老嚴啊老嚴,你實在是一個卑鄙的人,與人交戰,不是暗殺,就是以對方的家人想威脅,用最小的代價取得勝利,現在你身份暴露,家大業大,連子帶孫數十口人,無論怎麼藏都是藏不嚴實的,便商量和我訂這種約,實在是一個標準的小人,連梟雄都稱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