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博特格其部
那圖門寶音聞言,連忙道:“是啊,父王的確給我說過,哈丹昭日格王爺是個人物,讓我多學學他,夏特樂沒有胡說。”
然而,那巴麗娜卻狠狠瞪了他一眼,跟着道:“老王爺是老王爺,王爺是王爺,夏特樂老爺,你不要仗着是老王爺寵信的人就指使起王爺來了,這裡還輪不到你作主。額日敦巴老爺或許說得不錯,上次你陪着哈丹昭日格,他悄悄給了你好處,你纔會幫着塔塔羅部人說話。”
說到這裡,她又道:“王爺,你說是不是這樣?”
圖門寶音在她這一瞪之下,竟然畏縮起來,連連點頭道:“是是,夏特樂幫着塔塔羅部人說話很不對。”
夏特樂見到王爺也不問青紅皁白的指責起自己來了,氣得臉色發青,但不再多說,哼了一聲,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再也不瞧巴麗娜與額日敦巴兩人。
想不到堂堂的博特格其王會怕起自己的妻子來,而這巴麗娜言語之間顯然很護着額日敦巴,再看看兩邊的其他貴族,面對着這樣的情況個個噤若寒蟬,一付木頭人的樣子,張浩天暗暗稱異,瞧着那額日敦巴一雙眼睛惡狠狠的向自己盯來,明白再留下去會自討沒趣,便向圖門寶音禮貌性的一捂胸,然後就大步走了出去。
到了帳外,只見天色已經黑沉下來,而且北風擊面,冰冷刺骨,的確像是要下大雪的樣子,而哈日瑙海孟和等塔塔羅部戰士正站在外面候着,在如此寒冷的情況下,他們都站得筆直,無人遊走漫步,也無人低聲交談,帳外值守的博特格其部人見到他們的素養,眼中皆流露出了敬佩之色。
剛纔帶他們來的索爾裡還在帳外,一名帳裡的侍衛出來,向他說了兩句,索爾裡便道:“哈丹巴特爾王爺,請跟我出去吧,我送你們一程。”
張浩天一言不發,翻身上了“尼斯格巴日”,向前而去,哈日瑙海與孟和等人見了,趕緊上馬跟着,見到這種情況,誰也明白王爺吃了閉門羹,連晚餐都沒有留吃就逐走了,一路辛辛苦苦到這喬巴山來,情況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借到援兵無疑是不用指望了,塔塔羅部唯有撤離一途,人人臉上黯然。
騎着馬在雪地上走着,沒過多久,便到了第一個湖子,索爾裡便停住高聲道:“哈丹巴特爾王爺,我就送你到這裡了,今晚肯定是要下大雪的,你們最好是在前面去找一個山洞生火歇息一晚,否則是很容易被凍死在路上的。”
張浩天此時已經感覺到了強烈的寒意,就像是有雪從皮袍外浸入皮肉間一樣,身子情不自禁的戰慄微抖,聽着索爾裡的話透着幾分善意,當下點了點頭,向他說了一聲:“多謝。”一夾馬身,縱馬疾馳而去,哈日瑙海孟和一行人緊緊相隨。
向前行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天色更黑,無月無星,北風呼嘯,幾乎可以用伸手不見五指來形容,還好的是,他們來的時候每人都準備了手電,只是不熟悉地形,在這大山之中,很容易迷失方向。
博特格其人對雪的預測果然非常準確,緩緩的行了十公里左右,雪便飄落了,開始還是星星點點的雪花,到了後來,雪花變成了鵝毛,在北風的助虐之下,不停的擊打在塔塔羅部人的身上,特別是臉頸手裸露之處,就像是有刀子在一層一層的割一般。
在這樣的情況下行走,的確是很容易凍死人的,一路打着手電四處搜索,終於在一處離地二十幾米高的山壁見到了一個開口甚大的山洞,大家跳下馬,牽馬而上,到了那山洞,卻見凹進去了十來米,只能勉強供二十餘人馬擋風避雪。
進入山洞,雪消失了,風也小了很多,在哈日瑙海的帶領下,十名塔塔羅部戰士到洞外去尋找可以燃燒的東西,二十分鐘之後,大家陸陸續續的回來,手裡都各自抱了一大堆枯枝與枯葉。
塔塔羅部人對於在嚴冬中生火自然是不陌生的,先將枯葉放在一個小坑裡,用防風打火機點燃,然後先架乾燥的細枝,等火旺一些後再架粗枝,漸漸的一堆火就熊熊燃燒起來,然後如法炮製,在山洞裡架起了三堆篝火,頓時明亮暖和起來。
洞內溫度明亮暖和,但張浩天等人的心卻和外面的天色一樣是黑暗冰冷的,大家靠壁擠坐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心裡都知道,回到聖陵禁區之後,就只能準備撤離了,這麼多年來,塔塔羅部人爲了在裡面生存下去,付出了太多血的代價,最後只能離開去尋找新的聚居地,誰會甘心啊。
張浩天此時是很自責難過的,雖然塔塔羅部落到今日的境地與他沒有什麼關係,另外尋找地方慢慢將塔塔羅部發展起來也不失爲明智之舉,可是,他心裡明白,塔塔羅部世世代代守護聖陵,然後興盛壯大,必然是父親的志願與理想,而他,作爲新一代的塔塔羅王,卻只能放棄,而要殺死阿爾敦愣與蘇日勒,替父母與族人報仇,也唯有行刺一途,但在聖陵禁區裡,情報無法快捷流通,他無法及時掌握這兩人的行蹤,而無論巴達託塔城或者英曼城,由於人數不過數千,男女老少大都是熟人,陌生人要想混進去,並且接近王宮,是極其困難的。要是不能替父母與族人報仇,他這一生,活起來也沒有意義了。
正思想之間,卻聽孟和嘆了一口氣道:“外面的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只希望長生天保佑,明天能夠停下來,否則大雪封山,我們就很難出去了。”
這時,卻聽哈日瑙海道:“大雪封山也未必不能找到路出去,孟和,難道你忘了,我們從巴達託塔城出來,被三大王族的人追到了齊賽山,然後整整圍了一個月,直到大雪將齊賽山的所有路口封住,三大王族的人以爲我們在裡面沒有食物,撐不到開春雪融,於是便撤離,可是他們沒有想到,哈丹昭日格王爺會帶着我們塔塔羅部人翻山越嶺,從另外的地方出去,喬巴山區域這麼大,這條路封了,我就不信沒有別的路。”
張浩天默默的聽着,當哈日瑙海最後一句“這條路封了,我就不信沒有別的路”傳入他的耳中,他被冷得有些麻木的大腦頓時如醍醐灌頂般的清醒空靈起來,回想着今日在博特格其部所見,忽然道:“不,我們明天不走。”
聞聽張浩天驀然說出這話,大家都是一愣,孟和趕緊道:“王爺,這裡可不能耽擱,當初老王爺能夠帶着塔塔羅部人走出齊賽山,那是因爲齊賽山才雪封不久,積雪未厚,而且塔塔羅部當時還有數千人,可以很快的挖雪闢路,我們要是不走,等雪積得過了雙腿,那真會非常麻煩的。”
哈日瑙海也趕緊附和道:“是啊,王爺,你沒有在山區裡渡過寒冬,有些事情是不瞭解的,我們要是不走,只能返回博特格其部了。”
此刻,張浩天卻驀地道:“我就是要返回博特格其部,而且就在今晚。”
聽到張浩天此言,衆人更是詫異了,哈日瑙海道:“博特格其部不是不歡迎我們嗎,我們回去,豈不是自討沒趣,多半又要被逐出來。”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博特格其部是不會歡迎我們,所以我只能做不速之客了,等一會兒我會獨自潛進博特格其部去。”
孟和一聽,連忙道:“獨自潛進博特格其部,這不行,太危險了,王爺,難道你還想去說服圖門寶音王爺嗎?他既然對我們塔塔羅部這麼絕情,你這樣貿然前去,只怕很難成功。”
張浩天道:“要去說服圖門寶音,我並沒有報什麼希望,不過這一次到博特格其部,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所以想去找人印證一下,說不定塔塔羅部還有另外的機會。”
張浩天的話,讓哈日瑙海孟和等人聽得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說什麼,但明白這位王爺向來沉穩,不會胡說,當下哈日瑙海便道:“王爺,既然你要回去,那我陪你。”
張浩天卻搖了搖頭道:“不用,這件事必須秘密進行,一但被博特格其部的人發現就完了,我一個人去,目標要小得多,不容易被發現。”
哈日瑙海還是不放心,道:“可是你的傷……”
不等他說完,張浩天便揮手道:“我的傷已經痊癒了,對行動不會有任何影響,你們就在這裡等着,有什麼事我會回來通知的。”
說了這話,他便站起身來,不帶馬槍,只帶了一柄彎刀,向着洞外而去。
剛一出洞,凜烈如刀的寒風就擊面而來,而且鵝毛般的雪連綿不絕的撲在臉上,讓人如墜冰窖一般,張浩天情不自禁的將皮帽拉了拉,掩緊了雙襟,下了斜坡,便向着博特格其部的聚居地而去,他不騎“尼斯格巴日”,一是有馬目標將比較大,二是到了博特格其部之外不能將它掩藏,馬只有凍死一途,只有讓他自己辛苦一些了。
從這裡到博特格其部的聚居地,至少有二十公里,雪此時已經掩及他的小腿,張浩天便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地裡疾行着,寂靜的夜裡,只聽着“嘎吱嘎吱”連綿不絕的踩雪之聲。
在雪地裡行走了兩個多小時纔到了第一個湖子,也就是索爾裡出現的山丘,雖然明白博特格其部從來沒有遭到過襲擊,防守不會太嚴,晚上的時候很有可能已經撒了崗哨,但爲了順利的潛入博特格其部,張浩天還是不敢大意,繞了一大個圈子,過了索爾裡出現的山丘,繼續前行,一個多小時之後,便到了第三個湖子,也就是博特格其部的聚居地外。
這時,爲了讓自己的動作更迅速靈便,張浩天脫了身上的黑貂皮衣,只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衣趴在雪地之中觀察着前方。
數十年的安寧讓博特格其部的確是沒有什麼防範,整個蒙古包羣連柵欄都沒有,只是掛着一些防風的燈籠,而且也沒有見到哨兵在值守。
儘管如此,張浩天還是不敢大意,在雪地裡如狼一般的匍匐潛行到了蒙古包羣的右側,然後閃身進入了包羣之中。
各個蒙古包外顯然白天都是掃過雪的,此時還積得不多,所有的包裡都沒有了燈光,只是不停的傳來男人如雷的打鼾之聲。
張浩天進來的目標是想找到那夏特樂,今日在主帳內見到的情況,讓他感覺到博特格其部顯然出了問題,那圖門寶音已經被大王妃巴麗娜操縱控制,夏特樂似乎受到了排擠,而且此人與父親見過面,對於塔塔羅部人並沒有敵意,與他交談一下,或許會有意外收穫的。
那夏特樂是部落裡的貴族,自然不可能住在外面的蒙古包裡,張浩天就向着裡面而去,但儘量將腳輕舉輕放,不發生聲音來,要知道,在這寂靜的黑夜之中,就是一句夢囈也可以傳出老遠。
大約走了十分鐘之後,在密集的蒙古包中張浩天已經無法辨清方向,此時,他只有用一個辦法找人了。
到一個小型的蒙古包旁邊,聽到裡面有鼾聲傳出,張浩天拔出了彎刀,悄無聲息的將帳蓬自上而下劃了一道口子,然後鑽了進去。
此時此刻張浩天的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再加上帳的中間有烤火用的爐子,帳內的情況隱隱約約的能夠看到大概,只見這屋子裡沒有什麼物具,而且只睡着一個人,那鼾聲並不大,應該是一個少年。
在蒙古人的規矩裡,男孩子滿了十六歲通常都要與父母分包而睡,開始有自己的蒙古包,而在這蒙古包二十米處,有一個大蒙古包,自然是這少年父母的居所,也就是家族的主帳。
張浩天快捷的走到那少年的鋪旁,看清他睡覺的姿式,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那少年睡得正香,被人忽然捂住嘴,立刻驚醒過來,但嘴被捂住,只能從鼻腔裡發出細微的聲音。
張浩天的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低聲道:“我不想殺你,但要是你敢出聲,我就割破你的喉嚨,聽清楚沒有?”
那少年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聽清楚了。
張浩天的手鬆了些,然後道:“你叫什麼名字?小點聲說。”
黑夜之中忽然闖進一個人將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那少年駭得是一顆心亂跳,用很低的聲音道:“我叫騰格爾。”
騰格爾在蒙語中是“天空”的意思,而整個蒙古族叫這名字的非常多,張浩天當下又道:“夏特樂老爺住在什麼地方你知不知道?”
這少年騰格爾趕緊點頭。
張浩天估計他沒有膽子叫喊,便道:“好,你快起來,穿好衣服,帶我到夏特樂老爺住的蒙古包去。”
那少年不敢違拗,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便站了起來,他的身材並不高,剛過了張浩天的肩頭,搞不清這個大漢是什麼人,心中更是膽寒。
張浩天抓住他的一隻胳膊,又用彎刀頂住他的腰,直接從那道被他劃破的口子鑽了出去,那少年帶着他向西北方向而去。
在各個蒙古包裡穿行,張浩天問道:“這裡有哨兵巡邏沒有?”
騰格爾搖了搖頭道:“外面沒有,不過到了各位老爺住的地方,就有人巡邏了。”
張浩天“嗯”了一聲,放心了些,說了聲:“要是你說謊,被人發現,我先殺了你。”便與騰格爾加快步法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