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雪曼的要求之下,張浩天還讓孟和採購了一些諸如縫紉機紡織機之類的機器,然後從木倫請來了幾名精於縫紉與紡織的女工,將她們教塔塔羅部的女人,就是不用於交易,也可以大大縮短她們用手工爲男人做衣的時間,騰出手去做另外的事,畢竟現在塔塔羅部太缺女人了。
這時候的瑪木山谷,處處充滿了忙碌,也處處是歡聲笑語,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比過去舒適方便的生活並沒有讓戰士們鬥志鬆懈,正相反,大家都看到了塔塔羅部與聖陵禁區的未來,訓練起來更起勁兒了,對於和孛延部的決戰,幾乎每一個人都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而對於蘭亞族,張浩天並沒有忘記在蘇合入谷時對他許下了諾言,所有的物資都給他們配備得非常充足,讓他們完全衣食無憂,而且日常也時不時的到他們的聚居地去探看,向一些老人與孩子噓寒問暖,當然,時刻有齊日邁等人隨行,避免着有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
不過對蘭亞族最用心的當然是周雪曼,從蘭亞族人在瑪木山谷紮營開始,她就和索瑪阿媽一家在一起生活,然後與別的蘭亞族人接觸談心,看他們需要什麼,誰家的孩子生了病,誰家缺了生活的器具,她都會細心的觀察照顧到。對於這個塔塔羅王的三王妃,蘭亞族人很快就親近起來,特別是那些孩子,最喜歡的就是周雪曼,因爲她不僅溫柔慈愛,而且身上總是帶着過去在族裡很少吃到的糖果,一些孩子見她長得漂亮慈愛,乾脆就叫她“德德瑪王妃”,而“德德瑪”在蒙語中是仁愛慈祥的女神之意,這個稱號在蘭亞族人中也漸漸傳了開去。
每天和蘭亞族人朝夕相處,周雪曼其實也是在一直留意的,她告訴張浩天,就算是蘇合有什麼陰謀,其餘的蘭亞族人應該是不知道的,而到瑪木山谷來之前,他們並不知要投奔不久前才攻擊過他們的塔塔羅部,後來雖然明白了,但由於蘇合在蘭亞族人裡的威信很高,族人們平時什麼事情倒不是聽阿爾敦愣的,而是由族長指揮,因此到了瑪木山谷也沒誰有太激烈的反對意見,只是心裡有些害怕。不過這種害怕隨着時間的推移已經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塔塔羅部改良傳統的行動感到新奇而愉快,特別是那能夠照亮夜晚而不會被風吹熄的電燈,讓他們覺得實用方便,而且所有的成年女人,都跟着學會了縫紉與紡織,準備給自己的男人或者兒子做一套衣服。
觀察着瑪木山谷內所有人的反應,張浩天的心中是欣慰的,事實證明他改良傳統,將塔塔羅部重新拉回文明社會的思路是成功的,對於電燈,對於一切可以讓人更方便舒適的現代用具,沒有人會拒絕,人畢竟還是人,在內心深處都是嚮往美好而舒適的生活的,過去只是骨子裡天生的忠誠,讓他們服從了主子的決定,過着清苦而原始的生活,但在他們的大腦裡,並不是什麼都不想的,讓他們知道外界,瞭解外界,享受外界一樣的文明,不僅不會讓他們受到引誘離開,反而會讓他們更喜歡留在這塊土地上,要知道,這裡是當年聖祖成吉思汗親自挑選的長眠之地,草原遼闊,湖泊衆多,可說是一個極爲理想的生命生息之地,只要與外界文明連接,或許有人會走,但相信絕大多數的人是願意留下來。
這天傍晚,張浩天和主帳和幾名額圖議完事,當額圖們告辭出去後,他也準備離開,但剛一站起來,就見到一身綠袍的周雪曼匆匆走了進來,臉色一片沉肅。
瞧着周雪曼的步法與神情,張浩天心裡就知道,她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自己了,而這件事,多半與蘭亞族有關。
果然,周雪曼走到了他的面前,低聲道:“浩天,有情況了,蘇合投降,的確是假的,就在一個小時前,他召集了族中的一些青壯年男子,告訴他們此行是受到了阿爾敦愣的指使,前來想辦法刺殺你,不過你一直防範得好,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而且也不敢事先走漏風聲,因此誰都沒有說。”
聽着這話,並沒有讓張浩天意外,他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道:“我看蘇合是擔心族人習慣了在瑪木山谷的生活,只能選擇儘快下手了。”
周雪曼點了點頭道:“應該是這樣,不過他已經晚了,蘭亞族的人並不願意跟着他這麼幹,我和索瑪大媽一家好,這事蘇合知道,還特意沒有告訴索瑪大媽的兩個兒子,不過卻有另外的人悄悄通知了我。”
說到這裡,她又望着張浩天道:“這段時間我已經將蘭亞族人的心理摸得很清楚了,聽那些老人說,阿爾敦愣年青的時候,在沒有消滅塔塔羅部之前,還算有些謙遜,會到各族去與屬民們交流同樂,可是自從攻下巴達託塔城之後,他就變得越來越驕橫高傲,特別是對各族的女人,只要長得漂亮,被他聽說了,就算這個女人有了丈夫,也會被召進王宮裡,有的一兩個月就會被放出來,有的甚至永遠被他軟禁在王宮裡供自己隨時淫樂,屬民們都敢怒而不敢言,再加上他們受到的教育從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爺的,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更何況女人,因此那些被奪了妻子或者女兒的人,只能無奈的認了。”
張浩天“嗯”了一聲道:“阿爾敦愣荒淫無恥的事我早有耳聞,不過打起仗來,那些孛延部人還是很效忠拼命的,爲了塔塔羅部今後不受傷害,我纔會下令屠族,也是一種無奈啊。”
周雪曼連忙道:“你過去無奈,是沒有辦法和孛延部的人溝通,但有了這些蘭亞族人,我們可以嘗試着去說服其它的孛延部人,我覺得是能夠說服一部分人,這樣也可以分化阿爾敦愣的力量。”
張浩天又一點頭,道:“這事今後再說,蘇合具體是怎麼安排的?”
周雪曼道:“我這些天一直住在蘭亞族的聚居地,而索梅高娃那裡你不常去,因此他估計你會住在阿茹娜的金色大帳,會在今晚凌晨率衆偷襲。”
張浩天道:“那好,看在哈斯其其格的份上,我不主動抓他,等他動了手我會安排的,雪曼,你最好不要回去了,以免危險。”
周雪曼搖了搖頭道:“我若不回去,蘇合會懷疑的,而且據我這些天和蘇合的接觸觀察,可以肯定,他並不是一個壞人,相反,是一個可憐而愚忠的人,女兒被阿爾敦愣殺死,還聽阿爾敦愣的吩咐,帶着全族人來送命,王爺,你就饒過他吧。”
張浩天並沒有答應,而是道:“晚上看情況再說,不過我會考慮的。”
周雪曼點了點頭,知道他要立刻佈署,沒有再在帳內多留,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就出帳去了。
張浩天摸着自己被她親過的地方,臉上情不自禁的泛起了微笑,現在周雪曼和他在一起,完全沒有過去那種說教嚴肅的意味兒了,而是處處充滿了溫柔與體貼,而且對三王妃的身份也掌控得極好,上上下下對她莫不交口稱讚,有這樣的女人,真是男人之奇福啊。
此刻,他也忍不住想起了哈斯其其格,若不是這個小姑娘對他和周雪曼的連番援救,哪有兩人的今天,她的父親,自己還是網開一面吧。
夜深了,月如玉盤,皎潔明亮。
凌晨時分,一羣蒙了面的男子出現在金色大帳外,而此時,大帳外除了懸着一盞電燈,竟沒有人守衛,顯得靜悄悄的,而裡面則是漆黑一片。
這羣人大約有四五十人,站在帳外不動了,其中有人低聲道:“族長,我覺得不對勁兒啊,塔塔羅王和大王妃住的地方怎麼會沒有守衛。莫非他們今晚沒有睡在這裡?”
在他旁邊的一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有些蹊蹺,猶豫了一陣道:“也許是哈丹巴特爾把兩邊谷口防範得太嚴,對谷內就鬆懈了,現在我們已經到了這裡,不管怎麼說,先進去看看。”
說着這話,他拔出了腰間的彎刀,一刀就劃破了帳布,然後鑽出進去,透過帳頂打開的天窗,便見到裡面的鋪上似乎睡着兩個人,當下快步奔去,舉起刀就是一陣亂刺,然而,他很快就感覺到不對,掀開被子,藉着月光,只見裡面放着的,不過是兩根圓木。“
那人瞧得清楚,頓時失聲叫了起來,道:“啊,是木頭,我們中計了,快撤。”
可是,還沒有等跟着他的人轉身,帳內忽然一片光明,卻是懸在中間的電燈亮起,然後有人沉聲道:“蘇合,阿爾敦愣真的值得你這麼愚忠嗎?”
領頭的那人自然就是蘭亞族的族長蘇合了,他覓聲而去,只見在大帳的東角正坐着一個英武肅然的青年男子,而在他的身後,則站着一羣手持馬槍的壯漢,槍口全部對準了他們。在地上,還有一大塊幕布,無疑剛纔他們用這幕布擋着,進帳當然無法瞧清。
此刻,帳外響起了急促的號角之聲,跟着腳步聲亂響,又有數十名塔塔羅部人端着馬槍衝了進來,將蘇合等人團團圍住,跟着有一人走出,厲聲道:“全都放下武器,把手抱在頭上,否則立刻打殺你們。”正是哈日瑙海。
跟着蘇合身後的蘭亞族男子本就沒有多少的鬥志,只是盲目的聽蘇合之命前來,聞聽哈日瑙海的喝聲,紛紛扔下了手中的武器,然後用雙手抱出了頭。
蘇合見狀,長長的一嘆,拉下了蒙在自己臉上的黑布,扔下了手中的彎刀,大聲道:“哈丹巴特爾,我殺不了你,但也算給阿爾敦愣王爺盡忠了,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答應阿爾敦愣王爺的,與蘭亞族別的人無關,你放過他們,我蘇合要殺要剮,都隨你的便。”
張浩天站起身來,走到了面前,凝視着他視死如歸般的表情,微微搖了搖頭道:“蘇合,看在哈斯其其格的份上,我一直在希望你懸崖勒馬,所以纔沒有對你提前動手,難道你忘了,哈斯其其格是死在阿爾敦愣的手上。”
蘇合咬了咬牙,跟着又大聲道:“哈斯其其格雖然是我的女兒,但她更是孛延王的子民,若不是她最開始救了你,而且後來我抓你時又悄悄通知你離開,塔塔羅部人早就被孛延部消滅了,哈斯其其格犯下了錯誤,就應該受到懲罰,我和她的生命都是屬於阿爾敦愣王爺的,無論是生還是死,都要由阿爾敦愣王爺安排。”
張浩天知道蘇合對孛延王的忠心已經浸蝕到了骨子裡,要想他回心轉意幾乎是不可能的,便道:“蘇合,我現在再給你一個機會,對着長生天和聖祖的畫像發誓,脫離阿爾敦愣,歸於塔塔羅部, 這樣還可以留你一命,否則只能讓你去陪哈斯其其格了。”
蘇合聞言,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微微閉上了眼睛,道:“哈斯其其格雖然是個好女孩子,一生下來我就最喜歡她,但沒想到她會認識你,落到了那麼悲慘的地步,阿爾敦愣王爺砍下她的頭,懸在城樓上,只是想讓我取信於你,他的本意是不想的,而且我教子無方,讓她犯下了這麼大的過錯,王爺只殺她一人,原諒了我和家人,已經是寬宏仁慈了。哈丹巴特爾,你什麼都不必再說,立刻送我去見哈斯其其格吧。”
張浩天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暗歎一聲,就要下令將蘇合砍殺,可是,就在此刻,卻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道:“蘇合,你這樣死了,對得起世代跟隨你們家的蘭亞族人嗎?到了天堂,還有臉見哈斯其其格嗎?你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不配當蘭亞族的族長。”
說話的,竟然是周雪曼,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已經進來了。
蘇合聞言,睜開了眼睛,道:“我只需要對阿爾敦愣王爺負責,對得起孛延部負責,到了天堂,哈斯其其格會理解我的。”
周雪曼走到了蘇合的面前,提高了聲音道:“那你覺得阿爾敦愣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去爲他死?”
蘇合愣了一愣,半天才道:“他是孛延王,我們是他的子民,一生下來就該爲他死。”
周雪曼搖了搖頭,嘆息着道:“你錯了,蘇合族長,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卑賤的,就該去替別人送命,你的祖先,也並不是孛延部人,他們甚至很有可能跟隨過聖祖的敵人,在中國,有一句話叫做‘士爲知己者死’,臣民也只會爲賢德的君主效命,否則就叫‘助紂爲虐’,這幾個月來,哈斯其其格最愛來和我聊天,你知道嗎,她很不喜歡阿爾敦愣,經常說他是一個壞蛋,蘭亞族辛辛苦苦餵了牛羊,去外面交易後有一半的錢給了阿爾敦愣,可是他連蘭亞族的聚居地都很少來,更別說賞賜給大傢什麼了,而且還要搶人家的老婆,部落裡的烏魯不肯把老婆獻到巴達託塔城去,還被你殺了,是不是?”
蘇合還沒有回答,就聽到身後有人大聲道:“不錯,不僅哈斯其其格不喜歡阿爾敦愣,我們也不喜歡阿爾敦愣,蘇合族長,你爲人公平,從來不欺負大家,所以大家願意跟着你。這麼多年來,我們把最好的東西都獻給了阿爾敦愣,把最漂亮的女人也給了他和他的兒子,可是得到了什麼,他們把我們派到了沼澤裡面去,送來的糧食也是各族最差的,這樣的日子我們過不下去了,塔塔羅王纔是王族的領袖,我們願意跟隨他,而不是阿爾敦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