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之戰(二)

狂奔的馬蹄聲在黑夜及一片廝殺聲裡並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當這急切萬分狂奔的馬蹄聲奔至賽典的身後時,摩奧就已經留意到了,他緊摟住賽典腰身的手放了下來,在她耳畔低聲道:“歐華士來了。”一語未了,歐華士已從尚未停下的馬背上翻身躍下,撒腿奔到賽典身邊,急切卻又怯聲地喊道:“姐……姐姐……”賽典寒徹人心冷冰浸骨的目光似要把歐華士生吞活剝四分五裂一般,在這樣的目光下,歐華士如孩子般深深地低垂着頭,滿臉憋得青紫,連眼都不敢往上瞟,空氣的流動似乎都變得遲緩許多,一種壓抑的暴怒讓人不寒而慄。賽典忽地揮起手,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一個異常響亮的耳光已經重重地甩在歐華士的臉上,他的臉被抽扭向一邊,一個鮮紅刺目的掌印瞬間浮在他的俊臉上,嘴角邊滲出一滴血,可見賽典的力道之大。耳光剛過,賽典的怒吼聲衝着歐華士響起:“我是怎麼把父親託付給你的!?啊!你是怎麼照顧父親的!?你居然對於我三番五次的告誡於不顧,擅自離開行宮!難道你不知道只要有你在,塔澤就不敢輕易下手!?你瘋了!居然就這樣擅自離開父親的身邊!枉費我的一番心機!”面對着歐華士,賽典怒不可遏,情緒失控地就要上前踢踹他,摩奧見此情況不妙,登時快手地大力摟抱住賽典的身子,說道:“賽典,冷靜下來!歐華士也知道自己錯了!你別這樣!”歐華士對賽典的舉動也不迴避更不躲閃,直愣愣地站着不動,彷彿就是要等着賽典踢打他。摩奧艱難地將賽典摟抱到身體的一側,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扯了歐華士一把,說道:“你別以爲站着不動讓你姐姐打,你的心裡就會好受一些。現在不是你們兩個互相埋怨動怒的時候!你們需要姐弟同心!”話音未落,一聲低沉的男音接下話道:“沒錯!現在正是需要你們姐弟同心的時候!”摩奧遁聲一看,出聲的人是忽然來到的絲銀兒德,他的身後站立着一匹俊樣的行雲馬。絲銀兒德大步來到歐華士身邊,將歐華士向後拉退了一步,離開賽典的攻擊範圍說道:“摩奧說得沒錯,你們現在還不是互相埋怨動怒的時候!現在國王陛下在行宮裡,正是你們姐弟同心之時!”

賽典停止要踢打歐華士的動作,喘着氣甩掉摩奧的手,問向絲銀兒德道:“你怎麼突然跑來了?”絲銀兒德回道:“水仕仙知道這件事後,哭着要回來,我不忍心看她這麼傷心,就同意了。”賽典挑眉,冷眼環視四周一圈又問他道:“水仕仙人呢?你不是把她帶回來了嗎。”絲銀兒德說道:“她現在在王宮裡。我們到達王宮後就聽到你們趕到這兒來的消息,我想這裡必定是危險重重,所以把她留在宮中,一個人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賽典喘了一口氣,狠狠地瞪向歐華士說道:“你的錯我先暫時放一放!你現在要全力把父親從行宮中救出來,明白了嗎!?”歐華士沉聲應道:“是,我會的!”賽典又看向絲銀兒德:“既然你來了,能不能幫我的忙?雖然你卸任後神力絕大多數都會消失,但殘留在你體內的神力一旦發揮出來,對付那些在行宮裡頑抗的人足以綽綽有餘易如反掌。”絲銀兒德面有難意,濃眉愁鎖道:“殿下,裡面的那個女子是水仕仙的親生母親,而我……”賽典當下明白他的心思,怏怏地擺了擺手,說道:“我不爲難你了。”隨即轉臉對歐華士道:“你馬上去行宮的南面!我剛派了一部分人到那裡,這會卻還沒有動靜,估計是遇着麻煩了。”歐華士應道:“是。”轉身奔去。

歐華士奔到行宮的南面,發現一羣人受困於那一扇很小的金屬門前。賓裡柯見到他,上前施禮並簡短地把情況向他稟報,詢問他是否有辦法可以解決目前的難題。歐華士對他說道:“讓他們先退到一旁,做好準備。我一個人就可以解決這扇門了。”賓裡柯面色之中有驚訝之情,但他仍是依照吩咐,把門前的幾個人撤到一旁給歐華士空出空間。歐華士站在距宮牆不過三五步的地方,向前助跑二三步,飛身躍起,一腳用力地宮牆上向上一蹭,一個翻身,身輕如燕地翻過了高高的宮牆,衆人皆瞪目咋舌讚歎不絕。門裡傳來幾聲響動,厚重地金屬門“嗚”地一聲被啓開,歐華士拔出寒光閃亮的佩劍在門裡向外面的人招招手,賓裡柯立時領着所有的人悄無聲息地進了門裡。

行宮外傳來的陣陣廝殺聲令塔澤坐立不穩,她出了國王寢宮的客廳,藉着廊裡夜明珠壁燈的照明行至走廊的盡頭,見到正在聽着戰報指揮戰鬥的揚,扯了扯他的衣服,她依入他溫厚的懷裡。

揚攬着她,不解地問:“怎麼不在屋裡,出來做什麼呢?這裡有我,你別擔心。”塔澤問道:“賽典領了多少人來?”揚回道:“大概有五、六萬人。”塔澤驚問:“五、六萬?她哪來這麼多人?難道她把海暘國的小股部隊帶到國內了?”揚搖頭,回道:“有士兵告訴我,柏希莫瑪是指揮官。”塔澤聞聽,驚愕道:“柏希莫瑪!?那個不久前升任戎衛軍大將軍的年青將領!?我終究還是麻痹大意了,竟然讓戎衛軍落到賽典的手中。”揚撫慰地一笑,拍拍她說道:“你擔心什麼?你不是還有國王陛下麼?”塔澤蹙眉不語。過了良久,塔澤在他的懷裡悶聲問道:“揚,剛到行宮時,你是不是和伊翰聊了什麼?”揚微鎖眉,之後展眉微笑道:“我們聊了幾句,關於你。”塔澤不解,擡首看他:“關於我?你們聊我做什麼?伊翰對我並無好感,他肯定對我惡言相向,痛罵不已。”揚的微笑含着深意,說道:“不……國王陛下並沒有一句指責你的話,他甚至……他說的一些話,讓我心裡很是吃驚。”塔澤訝異:“吃驚?什麼話讓你吃驚?”揚的目光佇留在塔澤的花容月貌上,深深地笑着,半晌說道:“不,沒什麼。我想,也許我真的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塔澤對他的回答絲毫不解,不依地要追問下去,恰在這時,行宮內突然響起一片喊殺之聲,震得塔澤身子一抖,急急舉目望去,就見跑來幾名士兵,稟報道,有一小股人馬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殺向行宮大門處的士兵,渾戰在一起。塔澤聞報,不顧揚的阻攔急步趕往行宮大門,在距大門百米外的地方,在激戰中的人裡,塔澤很快就發現歐華士的身影,她的目光怔然,身子在揚的懷裡猛烈一顫,飛也似的奔回原處對着庭院內的士兵她厲聲尖叫道:“快!快!把中門關上!鎖起來!你們馬上佈防好!馬上做好戰鬥準備!去搬石頭或者別的什麼重物來,把門頂上!快——!”

在燈光與火光中,歐華士手握那把威風凜凜寒光逼人、由聖島上孔雀族專爲他製作的利劍在陣中拼殺,手起處,非死即傷,血濺衣襟,銳不可當,殺退衆兵,他奔至行宮大門,舉劍奮力砍向粗大的三個門栓,劍發出一聲長嘯,一道紅光劃過,三個粗壯沉重的門栓應聲“咣鐺”斷裂,隨着門外攻門的士兵又一次舉木撞擊,行宮大門“轟!”地一聲被震開,門外的士兵們揮舞着武器,呼喊着紛紛衝入行宮。

殺入行宮庭院,來到中門,華麗的中門緊閉門戶,士兵們上前身撞手推,這道中門紋絲不動只“咣咣”作響,擡頭望宮牆,牆高七八米只比外圍的宮牆略矮一些,牆頭忽然閃出許多搭弓拉箭的士兵,從牆上向下俯視中門外的士兵們,虎視眈眈。中門深處燈火通明,距中門最近有一座二層高的古色古香的閣樓,就在雙方對峙時,閣樓上朝向中門的一扇窗被大力推開,塔澤面帶憤恨之情的豔容出現在衆人眼中,她咬牙喊道:“賽典,你給我出來!”

賽典聽到她氣急地怒叫,冷眼沉氣大步穿過衆兵將來到中門前,仰首回視閣樓上的塔澤,冷聲道:“我在這裡!你現在最好的路是投降,別再頑抗下去!”塔澤在閣樓上放聲冷笑:“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你現在最好放下武器,別逼我對你的父親有不利之舉!我本無意傷我的丈夫,但是你別把我逼急了!”歐華士聽到她的威脅之語,氣得暴跳如雷,緊執着手裡的劍,青紫着一張臉就要跳出去怒叱塔澤,被賽典用手臂一攔一個冷眼令他不要有所動作。亮如白晝的火把和夜明珠燈使塔澤看得真切,狂笑不住,關了窗戶下閣樓去了。賽典也氣得不輕,面色漲紅,歐華士蹦起來,叫道:“她在威脅我們!還等什麼,衝進去殺她個措手不及,讓她連害父親的時間都沒有就對了!”賽典冷眼掃他,半垂臉獨自沉吟。摩奧按住歐華士的肩膀說道:“你還真是沉不住氣,也不夠穩重,還得再磨鍊一番才行!你要真的這樣衝殺進去,一時半會就能馬上衝到國王的寢宮中去!?只怕你才衝進這道門,塔澤就對陛下動手了,時間上你能趕得上麼?”歐華士被問得沒了話對答,只得忿悶不已。賽典沉吟良久,對柏希莫瑪下達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命令:“撤!往後撤十米。”柏希莫瑪呆愣一會,賽典催促了一句他方纔下令部隊向後撤十米,然後在庭院中的樹木、山石之後擺開陣型,與中門內的敵手相峙而對。

賽典等人退到陣後幾米處,遠離中門內士兵的視線範圍。歐華士奈不住首先叫出聲問道:“幹嘛要撤?姐姐,你到底怎麼打算?”絲銀兒德笑笑,拍拍他說道:“兄弟,你也是個極聰明的人,怎麼就沒想明白?冷靜下來,你也會這麼做的。”歐華士呼呼氣得直響,哼一聲道:“冷靜?我需要時間!我現在就是不明白爲什麼要後撤十米!”摩奧拍拍他的肩:“這是給塔澤王后吃一劑定心丸,以免她急了,搶先對國王做出不利之舉。你還是先把怒火壓一壓,先冷靜下來想想怎麼對付眼前的這個局面吧!”說完,他轉眸看向賽典低聲問:“你有主意了?”賽典挑眉看他,摩奧微笑道:“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才半年,但我能感覺到你心裡已經有了謀劃。”絲銀兒德聞言看向摩奧,戲他道:“這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麼?”摩奧只笑不語,賽典早已雙頰染紅,惹得賓裡柯和柏希莫瑪忍俊不禁。

歐華士見狀心中也知道賽典有了破敵之計,低聲問道:“姐姐,我們要怎麼做?”賓裡柯與柏希莫瑪相視一眼,看向賽典。賽典冷着一張俏臉,淡問歐華士道:“行宮中,離父親寢宮最近的一條路是哪條?”歐華士垂眼低首想了一回,說道:“專爲父親製作膳食的御廚,距父親的寢宮僅隔着一座香榭園。步行最慢不過七八分鐘的路。”賽典頷首說道:“御廚爲了方便把食物蔬果擡進廚房裡去,特意在廚房邊上西南方向開了一個便門。從這裡繞到那扇便門頂多半個多小時就到了。”歐華士恍悟,扯着賽典說道:“還等什麼?我們馬上下令攻向那道便門!”絲銀兒德嗤笑道:“大隊人馬全開過去?這不等於直接向塔澤王后宣告道:我們要從另一個地方進攻啦!你還不如敲鑼打鼓地喊出來更好。”柏希莫瑪和賓裡柯憋着笑。歐華士自知失策,面紅耳赤,摩奧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再想想,以你的頭腦不會這麼糟糕。”歐華士瞟他一眼哼道:“你這句話是安慰還是嘲弄?”摩奧聳肩淡笑。賽典長嘆一聲,凝目盯着歐華士。歐華士嚥下一口口水,攏眉深思道:“我們帶一撥精幹的人馬悄悄從便門進去,直取父親的寢宮,令塔澤猝不及防就能解了這個危局。這裡可以交給柏希莫瑪將軍,只要將軍想方設法把中門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在這裡,我們就無憂了。另外,賓裡柯也可以留在這裡,他是摩奧侍衛隊的侍衛長,有他在,一定能麻痹對手,認爲我們還在此處,沒有離開。”語畢,他看向賽典問道:“如何,姐姐?”賽典淡笑,說道:“只漏了一點。”她看向柏希莫瑪道:“只要聽見裡面有廝殺聲,你們就動手破門攻入。”柏希莫瑪應道:“是。”絲銀兒德握拳輕捶歐華士胸口一記,笑道:“這就對了!冷靜下來,你一樣能做好!”歐華士揉着胸口笑笑。賽典對賓裡柯說道:“你留在這裡。那批先遣隊的人跟我去。”賓裡柯領命。賽典又親點了一撥人馬,領頭悄無聲息地離開此處,靜悄悄地向行宮西南方急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