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的人好像動了一下，又好像完全沒有動作。
終於，洛以薇也不再說話，只是沉默的將飯吃乾淨，然後收拾掉。
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房間裡。
守着牀上的洛榮華，眼眸低垂，不清楚在想什麼。
顧君修在醫院等了一下午，可顧達成還沒有醒過來。
他整個人都處在爆發的邊緣，像是一隻不點自燃的炸藥桶。
身邊的人，時時刻刻的準備着，要爲此而獻身，哪怕是院長也不例外。
“他大概什麼時候會醒？還是說，一直這樣做一個活死人？”實在是忍受不住了，顧君修忍住內心的火氣問。
“應該就快要醒了，只不清楚，有沒有後遺症的產生！”院長想了想，給出一個較爲合理的答案。
“後遺症？”
顧君修重複了一遍，眼前的景物有些恍惚，呵呵，他倒是希望，他會有什麼後遺症。
“這個也是說不清楚的，比如說，有人會失憶……”
他列舉了幾個例子，隨着說話聲音的加深，顧君修臉上的表情，難看到極點！
身後有腳步聲傳過來，他們統統扭頭過去，看着那身後的人。
顧君修突然緊走幾步，一把拽住來人的衣領，將人推在牆上。
“你之前幹嘛去了？現在纔來？”
看顧雲昊臉上那鬍子拉碴的樣子，整個人萬分狼狽，顧君修心中的怒火，不打一處來，衝着顧雲昊熊熊燃燒，不但是自己，連周圍的人也有些倒黴。
“呵呵，這不是我有這樣十項全能的大哥在麼？要我有用麼？”
他將眼神放在不遠處的院長身上，眼眸一閃。
“應該是這個病房吧？”
他晃晃悠悠的朝這邊走過來，身上還帶着一股宿醉的酒氣，燻人作嘔。
顧君修硬是氣得嘴角抽了抽，似乎從帶走顏冉冉這件事之後，他就是一直是這副模樣。
“難道，你要這樣一輩子麼？”顧君修在他身後說道。
醫院的這一層已經被他清空，他絲毫不會擔心，這番話會被人傳出去。
至於旁邊站着的院長，已經被他給忽略過去，自己人，沒必要窮緊張。
“難道這樣不好麼？”
顏苒苒名下的財產，早就已經暗度陳倉的轉移到了他的名下，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有理由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
“你母親爲你付出了多少，你比其他人更清楚！”顧君修聲音發沉，犀利，刺耳。
顧雲昊驚訝的轉頭，然後瘋狂大笑——
“你不是應該更討厭她麼？哦，對了，你不會跟我說，你擁有博大的胸懷，然後可以原諒她吧？”
他眼中帶着譏諷和嘲笑，狀似癲癇的模樣，讓人心驚肉跳。
“可你能否認，她對你是一個好母親麼？”顧君修低下頭，眸光掩在陰影中。
顧雲昊眸光一閃，不由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顧君修往前走了兩步，答非所問。
“洛榮華死了！”
這五個字就好像是石破天驚的一個晴天霹靂，又像是白日外面的一個晴空炸雷，讓顧雲昊整個人都有些呆滯和不敢置信。
“你說什麼？”他聲音拔高，尚且以爲自己還在夢中。
“你沒有聽錯！先是洛榮華死了，然後他又出了這樣的事，你覺得呢？”顧君修又往前走了兩步，指着牀上躺着的顧達成，複雜的眼神放在面前這個自己的弟弟身上。
“我知道了！”顧雲昊沉重的眼神，透過窗戶，看向裡面已經認不出真人的顧達成來。
牙齒相撞，狠狠一咬，眼神鋒利如刀，戳在顧君修的身上。
“這件事情，我來辦！”他邁着大步走了出去，雷厲風行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剛剛死氣沉沉，有氣無力地他。
“能做的，我已經做了！”
顧君修看着病房中的顧達成，勾了勾脣角。
“我要進去！”
雖然這是無菌室，進去個人，還是很隨意的，尤其還算是醫院的大股東，院長又怎麼敢怠慢？
“您這邊請！”
顧君修眼看着病牀上的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的觀察着，之後朝着院長擺擺手，要他先出去。
他要跟顧達成兩個人單獨呆一會。
屋子內只有機器不能轉動的聲音，連人的呼吸聲，似乎都能聽聞。
“顏苒苒瘋了！”
他低聲說道。
“我母親也死了！”
“可你還在這裡躺着！”
他又看了一眼沒有絲毫動靜的顧達成，聲音清冷，沒有溫度。
“原本，應該是你這個罪魁禍首付出代價的！”
牀上的人眼珠微動，顧君修再接再厲的說道，“只因爲你一個人，導致了這麼多人的悲劇！你說，你該不該死？”
最後幾個字，脅迫着威勢，朝顧達成席捲而來，病牀上的人劇烈的震顫着。
雙手握緊，卻還是沒有醒過來。
儘管眼珠不停在抖動着。
“你還有一個兒子！若是真的可以放下的話，就去死吧！”他說完之後，不帶絲毫感情就要轉身離開，卻在腳步挪動的時候，聽到後面有人細微的說話聲。
“君……修……”
他轉身，眼神沒有任何感情的落在這人的身上。
“不……要！”
顧達成搖搖手，卻看到顧君修冷笑一聲，轉身走人，那臉上冰冷刺骨的表情，讓人心驚。
顧達成躺在牀上，想着剛剛顧君修說的那些事情，自己在那抽搐起來，眼淚順着臉頰不停滑落，消失在鬢髮間。
他整個人就像是馬上蒼老了十幾歲，雖然不至於一夜白頭，可那種蒼老，肉眼可辨。
顧君修驅車趕到樑以柔那裡的時候，天色已經將黑。
“以薇，你還好吧？我給你帶了飯，先來吃點？”顧君修見到前來開門的洛以薇，先上下打量了一會，在心中鬆了口氣。
洛以薇揚起脣，淡淡的笑着，帶着疏離和隔閡。
“不用了，我剛剛吃過！”
她搖頭，風簾捲起，這個夜色中，帶着抹悲涼和悽切。
顧君修的腳步頓在那裡，有風拂過他的發頂，略長的髮絲不斷搖動。
兩個人相對無語，似乎連風都看不過去，風勢漸漸大了，明亮的月光被烏雲遮擋。
整個大地真的是一片漆黑，除了地面上的萬家燈火在閃爍。
溫度潮溼，並且沉悶，像是有種世界即將傾覆的錯覺。
“我要人送來的東西……”
顧君修沉默半晌，另外找了一個話題，“你把爸爸帶到這裡，不太好，所謂人都是要入土爲安的，難道你願意他走後都不安心麼？”
洛以薇不領情的將他的話打斷。
顧君修卻是臉色一變，雙手扶住洛以薇的雙肩，沉沉的說，“以薇，他已經去世了！”
洛以薇冰冷的眼眸放在他身上，只是一陣風吹來，掛在門外的那一長串風鈴，隨着風的節奏，輕輕擺動，清脆的聲音，像是一道唯美的風景，在兩個人之間加上了和緩的音符。
夜，褪去了白日的繁華和喧囂，變得靜寂無聲，如同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
“讓我進去坐一會，可以吧？”顧君修後退一步，目光望着房間裡面，無比關心裡面的狀況。
洛以薇沉默的讓開位子，讓顧君修進門，他眼睛低斜，似是無意中瞟了一眼他的背影。
和從前神采飛揚的他，好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心下愕然之餘，不免有些好笑，之前無話不談的兩個人，好像忽然就不清楚要怎麼相處了。
相顧而視，最後還是顧君修首先開口。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洛以薇低頭，輕笑，濃密的髮絲在身後展開，還有不少斜垂於耳際。
“打算？”
她輕輕地念出這兩個字，菱脣輕啓，漫不經心中帶着無盡惆悵。
“離開吧！”
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還在祈望着什麼呢？
她不是不清楚洛榮華沒死，只是無法接受而已。
顧君修心中一頓，手指捏緊，嘴巴微抿，眼風中帶着點不悅和淡淡的失落。
“爲什麼？”
爲什麼要離開？這裡難道不好麼？
洛以薇好笑的斜睃了他一眼，嘴角上揚，諷刺的意味再也掩飾不住。
“若換做是你，你會麼？”
她搖搖頭，聲音清雅，慢慢在屋子裡盪開去，微風吹來，消散在空氣中。
顧君修沉默不語，低頭斂目，一絲倨傲的姿態也無，說到底，這也算是他直接導致的。
他站在那裡，看着洛以薇那絕望的背影，心中的話也只能哽住，於是，他放下給她買來的東西，粗噶着嗓子道，“家裡還有奶奶，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洛以薇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回頭，顧君修看着她，眸光漸漸暗了下去，隨即自己轉身離開了。
不過出了房間後，顧君修心忽然緊了一下，他雖然愛着洛以薇，但是，他也希望有些事情，還是讓洛榮華帶到棺材裡纔是最好的！
洛以薇不知顧君修此時的心思，還在一門心思的照顧着牀上緊閉雙眼的父親，口中喃喃自語着。
“爸，你還記得麼？在我當年生病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照顧我的！晝夜不停……”
洛以薇在腦中搜尋着那些清晰的回憶，笑着說道，低沉的聲音，彷彿整個世界都要沉醉其中。
外面的風慢慢漸大，逐漸開始有雨滴滴落，點點滴滴，時驟時緩，拍打在外面的樹葉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又像是有節奏的敲擊手，不停敲打着鍵盤，聲音清脆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