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過了許久,崔玉珍方纔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目光有些呆滯,卻又帶着幾分不敢置信,直直的看着郭懷遠,想要從郭懷遠臉上找出否定的答案。
可是,郭懷遠卻是輕嘆了一口氣,別過了自己的臉,不敢與崔玉珍對視。
“怎麼會這樣,那殺千刀的,他怎麼能……他怎麼敢這般侮辱公主!”
崔玉珍情緒有些失控,緊緊抓着郭懷遠質問。
郭懷遠也任由崔玉珍發泄,其實,這事兒,崔玉珍若是仔細的回想一下那日宴會上趙慎與袁叔萬的對話,便能夠知曉了。
“皇上那一日宴會上說的那個丫鬟,便是公主。”
郭懷遠輕聲說着,而崔玉珍抓着郭懷遠領口的手,卻是不覺收緊,手上的青筋也浮了起來。
其實在剛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郭懷遠心裡未嘗不是沒有驚訝,但仔細想一想,公主這般相貌,又跟了袁叔萬這麼多年,男人的心裡而言,如何會放過這般一位絕色。
他不告訴崔玉珍,也是怕崔玉珍會這般情緒失控。
可是如今不說,崔玉珍卻是不會明白他的苦衷。
他輕聲拍着崔玉珍的手安慰着:“其實,公主如今也挺好的,有袁大人護着,公主也不會受委屈。袁大人身邊沒有正室,只有一位形同擺設的妾室,公主這般相貌,袁大人自然會好好待公主。”
“怎麼一樣,公主原該是……”
“玉珍,你醒醒吧,長寧公主的確是公主,可是如今她若是被發現了身份,只怕日子過得比現在還不如。”
郭懷遠開口嘆着氣說着。
而崔玉珍卻還是有些不甘心,她咬牙齧齒着:“早知道會被那袁叔萬……還不如讓皇上知曉公主的存在。”
“別說胡話了,一女不侍二夫,而且公主對袁大人是什麼想法,你可別貿然行事。”
郭懷遠輕聲說了一句,又輕聲開口道:“而且,如今能夠護住公主的人,也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護住公主敢和皇上對抗的人,也只有袁大人了。咱們,外人瞧着風光,說到底這一切還不是皇上給的,就像是皇上養的狗一樣。”
袁叔萬回到府裡的時候,也已經知道了崔玉珍尋過吉祥之事。
他沉默了許久,卻一反常態,並未把吉祥叫來問詢。
也讓給他上茶準備了一肚子說辭的吉祥有種一拳打入棉花的失重感。她忍不住奇怪的看了好幾眼袁叔萬,但最終還是如常的退了下去。
不過,吉祥剛剛退出書房沒多久,郭府再次來人了。
而這一次,來的人並不是崔玉珍,也不是郭懷遠,而是奉了二人之命過來送所謂賠罪禮的一位管事嬤嬤。
袁叔萬聽罷所有緣由後,開口吩咐江風將吉祥叫了過來。
吉祥原本聽到江風說郭府又來人了,心裡咯噔一下,以爲是崔玉珍在她拒絕後不死心,派人來說道,心裡還十分忐忑的來到了大廳,可是沒有想到,卻是看到那位和善的管事嬤嬤將厚厚的一堆禮物硬是交給了她。
那位管事嬤嬤面上帶着微笑,言語親切:“吉祥姑娘,我家夫人先時聽將軍描述您的年紀、樣貌,將您誤會成是她的侄女,貿然上門鬧了笑話,還請您莫怪罪,區區薄禮,請您一定要收下。”
此時,吉祥的心裡也有很多的疑惑,可是瞧着屋裡的人,她卻是連忙推辭笑道:“崔夫人太客氣了,這厚禮嬤嬤您帶回去吧!”
吉祥將目光看向了袁叔萬求救,一來她的確是不想收這些禮物,二來,也是爲了打消袁叔萬的懷疑。
而袁叔萬也看到了吉祥的求救目光,卻是側頭避開了,也讓吉祥面上浮出了愕然神色。
最終,禮物還是被留在了袁府裡,那位管事嬤嬤雙手滿滿而來,卻是空手而回。
吉祥看着這一堆的厚禮,卻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崔玉珍和郭懷遠二人做事實在太不謹慎,準備這麼多的厚禮送給她,袁叔萬不懷疑只怕也要懷疑她了。
吉祥也只能夠乾笑着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摸樣,看着袁叔萬開口道:“三爺,崔夫人是不是太客氣了,這禮也太厚了吧!”
袁叔萬聽着吉祥這般說着,只是淡淡的開口道:“無事,既然送予你,你收下便是。”
其實,崔玉珍和郭懷遠送來這般重禮,反倒是打消了袁叔萬先時的懷疑。
若是真的認錯了人,對着吉祥這個小丫鬟自然並不需要送這般的厚禮,偏偏在外人的眼裡,吉祥的身份卻是有些特殊,郭懷遠與崔玉珍二人,恐怕也一直以爲吉祥與他有關係。
想到今日郭懷遠今日無端想要接近他不成,反倒是讓崔玉珍來接近吉祥,郭懷遠究竟是在打着什麼主意?還是郭懷遠身後的那位主子,在打着什麼主意?
其實,也莫怪袁叔萬多疑,此時恰逢多事之秋,又正值那一位上位之初,朝中之事,也是最容易發生變故的時候,他不得不多想,也不得不防。
至於真正的緣由,袁叔萬並不會與吉祥說,也不知道該如何與吉祥說。
袁叔萬看了一眼面上仍帶着幾分疑惑的吉祥,淡淡收回了目光,卻是背手朝着廳外走去。
吉祥微微鬆了一口氣,卻是看着崔玉珍送來的那堆禮物,略有幾分苦惱,她正要低頭去看那些禮物的時候,突然,常寧從外邊大叫着跑了進來:“吉祥!”
吉祥還未反應過來,卻瞧見常寧面上正神色複雜的看着她。
“常寧哥哥……”
吉祥愣了一下,她低下了頭,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常寧。
常寧看着吉祥這副樣子,心裡再次刺痛了一下,他勉強擠出了一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輕聲道:“吉祥妹妹,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吉祥在心裡沉默的嘆了一口氣,卻擡起了頭,對常寧點了點頭。她不知道怎麼的,有些不敢去看常寧滿是悲哀看着她的目光,她心裡也十分酸澀,可是這個時候,她卻不想再說什麼安慰話。
根本沒有必要,只會剪不斷理還亂。
只是,常寧卻執着的看着吉祥,吉祥的反應,讓他有些失望,可是他並不介意,他仍然執着的撐着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開口道:“吉祥,我娘一定是不知道,我們去找我娘,和我娘說清楚,我娘那麼喜歡你,她知道了,就不會給我定下婚事了。她會成全我們的。”
吉祥擡頭看了一眼眼裡滿是天真與單純的常寧,卻是微微仰頭,努力想將眼裡的淚水憋回去。她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子,開始整理起了崔玉珍送來的禮物。
“吉祥……”
常寧看着吉祥這副樣子,一顆心止不住的下沉。可是他還是強顏歡笑,聲音幾乎是哀求了:“吉祥,好不好?我們去求我娘……”
啪嗒一聲,溫熱的淚珠滴落在了吉祥的手背上,吉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她用衣袖去抹臉上止不住的眼淚,而常寧也看到了,他臉上有些慌張無措,走到了吉祥面前,臉上的神色徹底耷拉了下來:“吉祥……”
他想要伸手去碰吉祥,可是又怕冒犯了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吉祥卻是退後了幾步,擡起頭看着常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穩住了自己的情緒,開口道:“常寧哥哥,我不會跟你去找常嬸的。”
吉祥拒絕的直接,也讓常寧的臉上徹底愣住了,他好半晌方纔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我不想,也覺得沒什麼好爭取的。”
“那你爲什麼送我手帕?”
常寧臉上已經撐不住了,滿是傷心。
吉祥實在無法對視,別過了眼,躲開了常寧的目光,慢慢道:“常寧哥哥,你對我很好,我很感動,所以我願意和你試一試。可是我發現,並沒有那麼順利,也不是和我想的那一般,我是個很被動的人,也是個很沒有勇氣的人,我一點都不想再做別的努力,你懂嗎?”
吉祥並沒有直接說不喜歡常寧,她也並沒有說什麼狠心的話,想讓常寧對她死心,她並不是那麼高尚的人,寧願犧牲自己,成全她人。
可是她也不願意破壞常寧和常大娘之間的母子感情,畢竟常大娘一直對她不錯。
所以,她選擇說了實話,真真切切的實話。
常寧感動了她,她也喜歡常寧,但也僅是這般而已。
她不可能爲了常寧再做任何進一步的事情。
常寧聽完吉祥的話,面上徹底愣住了,他好久好久,方纔從方纔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可是他卻不想放棄。
吉祥沒有那麼喜歡他,沒有關係,他可以多做一些。
他的臉上仍然帶着十分勉強的強顏歡笑,可是卻滿臉的真摯:“吉祥,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好了,你不用害怕,我會解決的。”
“常寧哥哥,真的沒必要。”
吉祥看常寧想要往外邊跑去,心裡也有些急了,連忙想要跑去阻攔他,可是常寧本就是個懂武藝的人,一下子,便讓她看不到人影了。
而吉祥追出廳外的時候,方纔發現,袁叔萬和常福都站在門口,顯然,方纔她與常寧之間的話,他們也都聽到了。
吉祥面上有些難堪,卻還是輕聲道:“三爺、常福哥哥。”
袁叔萬和常福看了吉祥一眼,吉祥也並沒有去辯解他們目光中的含義,只是輕聲又道:“三爺,能不能讓常福哥哥去瞧一瞧常寧哥哥,我怕他出事,也怕他做出什麼事情來。”
袁叔萬點了點頭,衝着常福點了點頭。
常福此時早已經迫不及待,見此,應承點了一下頭,便迫不及待的衝了出去。
看到常福離開,吉祥原本緊緊揪起的一顆心,卻是鬆了一些。
她沉默的看了一眼仍然目光隱晦看着她的袁叔萬,卻是彎腰行了一禮,輕聲道:“三爺,若無事,奴婢回去收拾東西了。”
袁叔萬沒有回答,而吉祥也以爲是默認了,正要轉身之時,卻突然聽到袁叔萬語氣淡淡的開口說了一句:“你若真喜歡常寧,我可以成全你們。”
吉祥聞言,身子卻是僵硬了一下。
她也是沒有料到,袁叔萬會突然與她說這個。
吉祥臉上忍不住浮起了一抹苦笑,其實若是在早些時候,袁叔萬與她說這話,她可能會高興,會鬆一口氣,可是在這個時候,其實她早已經放棄了這種想法。
雖然如今郭懷遠的威脅已經解除,她的身份也暫時不會暴露,可是吉祥卻知道,自己的身份,始終是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了。
而且就像她方纔所說,她其實根本沒有太喜歡常寧,又何必呢!
吉祥擡頭輕笑着,或者是帶着幾分自嘲笑意的看了一眼袁叔萬,垂下眼瞼,輕聲道:“多謝三爺……”
袁叔萬的目光不覺緊了緊,卻聽到吉祥又輕聲道,“只是,真的不必了,奴婢與常寧哥哥,只怕不合適。”
“你……”
袁叔萬也說不清楚此時心中的感受,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最終沒有說出來。
而吉祥仍然保持着平靜,又輕聲道:“三爺若是無事,奴婢便回去收拾東西了。”
袁叔萬點了點頭,看着吉祥窈窕的有些瘦弱的身體慢慢走入廳內,眼裡卻醞釀着一股或許連他自己都未發覺的情緒。
常福並不知道常寧是往那邊跑的,但幾乎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常寧定然是去找常大娘了。
他也是直接的朝着廚房裡跑了過去,而帶他趕到的時候,廚房裡已經沒有了常寧的身影,也沒有其他的人,只有常大娘一個人站在案板前,面上十分低沉。
“娘,常寧呢?”
常福小心翼翼走到了常大娘身邊,輕聲問了。
而常大娘也從發呆中回了神,看着常寧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來了,又走了。”
說完這話,她又低着頭開始切起了放在案板上的菜。
方纔,常寧一跑到廚房裡,一言不發瞧着常大娘,常大娘原來還想笑着與他說話,誰知道常寧竟然又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眼裡滿是失望與低落,還有傷心、悲憤……
常大娘知道,常寧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情。
也好,也省的她思來想去都不知道該如何說。
常大娘這會兒心情也有些複雜,所以將廚房裡的人都打發走了,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裡,靜靜心。
“娘,你又是何必呢,吉祥挺好的一個姑娘……”
常福重重嘆着氣,看着常大娘欲言又止。
“就是太好了,咱們常家要不起!”
常大娘將菜刀切入了菜板中,拿起邊上的乾布,面無表情的擦着手上的水珠。
她將目光看向常福,開口道:“常福,你雖然有的時候沒常寧那小子機靈,可是你跟我一樣都站在局外瞧着,莫說你沒看出三爺看吉祥的眼神。”
“娘,三爺說過,吉祥以後婚嫁自由。而且吉祥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給三爺做妾。”
常福心裡沉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的。
而常大娘看着常福的臉色,嘲諷的笑了一下,也是笑自己兒子,她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句:“不管三爺如何想,吉祥和常寧又如何想,但是我只知道,三爺喜歡吉祥,那麼,常寧便不可以娶吉祥。”
“娘,你怎麼可以這樣,常寧怎麼辦……”
“住嘴!”
常大娘目光凌冽的看向了常福,厲聲呵斥:“爲娘從小到大是如何教你的。我和你爹,從小就教導你和常寧,三爺是我們的主子,所有的事情,我們都要以三爺爲先。我們算什麼?常寧又算得了什麼?既然三爺喜歡吉祥,即使三爺以後不會要吉祥,吉祥會嫁給其他的人,可是,常寧絕對不能夠娶吉祥。”
“你若是連這個都沒記住,我只當沒你這個兒子。”
“娘……”
常福慚愧的低下了腦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而常大娘仍然繼續面無表情的教訓着:“我看着你和常寧,這些年來,越發不像樣子,主子寬厚,是咱們下人的福氣,卻不是在縱容我們做奴才的。三爺對我們一家越好,我們一家越是要懂得守分寸。若是你和常寧做不到,你們也便無臉繼續呆在三爺身邊。”
常大娘的話,一句一句重重的敲在了常福的心上,他已經羞愧的幾乎站不住了,他輕聲道:“娘,我記住了。”
他輕聲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後我會管束好自己,也會看着常寧。吉祥……”
常福不知道該如何說,只是想到常寧,他還是輕聲道:“即使常寧不能夠娶吉祥,娘你爲什麼要給常寧訂下雙錦,雖然我沒有和雙錦接觸過,但她真的不合適常寧,你不能夠爲了絕了常寧的念頭,便害了常寧一輩子。”
這一點,也是常福最想不通的一件事情,他的孃親一向精明,怎麼會辦下這件糊塗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