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卻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情,也沒有感覺到手下樂妃因爲疼痛而僵硬緊縮的身體,他只是將目光看向了袁叔萬,然後,對着守候在邊上的陳全兒吩咐道:“將袁三小姐帶來。”
陳全兒對着趙慎微微躬身行了一禮後,走出了御書房。
而袁叔萬看着陳全兒離去的身影,又看向了趙慎開口道:“皇上,三妹既然已被皇上帶入了宮中,臣自是不可能再將她帶回去。”
“你想將你三妹留在宮內?”
趙慎冷笑着開口說了一句,他嘲諷的摸了一下樂妃的臉,只是問了這麼一句,但所要表達的意思,卻又顯而易見。
袁叔萬沒有說話,而趙慎卻又開口道:“袁家三小姐,朕可不欲將她留在宮內,若是宰相大人想留,朕是無法拒絕,但好壞宰相大人可無法控制了。”
“微臣只看三妹如何決定。”
袁叔萬對此,也只是開口淡淡的說了一句。
袁香棠被陳全兒帶入御書房內時,一路之上,她整個人都害怕極了,忍不住不停的問着陳全兒。
昨日袁香棠本來在看到趙慎之時,自然是大喜過望,以爲自己是富貴天降,以爲自己是被趙慎看中了,誰知道,趙慎在看到她的時候,竟然會是這副反應,還差一點,就將她給掐死了。
袁香棠再天真這會兒也看明白了,恐怕趙慎派的人是抓錯人了,而趙慎要抓誰,昨日雖然趙慎在未看清楚她面容時,的確是喚了一聲名字,但袁香棠並沒有聽仔細,可是結合昨日之事稍稍想想,一個人卻是呼之欲出。
袁叔萬身邊的丫鬟吉祥。
袁香棠爲自己的這個猜測而感到心驚,也有幾分不敢置信,這樣一來,不就是她的三哥是與皇上在爭女人,袁香棠一想到這個可憐,便是連連搖頭,可是一想到吉祥那張比趙慎那些在她看來已屬貌美之色的妃嬪還要美上許多的臉蛋之時,她也不難理解了。
可是等到一想通了這點,她心裡卻是越發的忐忑不定,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怎麼樣。
昨日趙慎離去後,袁香棠在那華美的寢宮中未待上多久,便被幾名宮女抓着帶到了一個小屋子裡關了起來,整整關了一夜的時間。
她在那個屋子裡,又冷又餓,只覺得自己分外的狼狽。
而等到天亮之時,她卻突然恢復了理智,不停的敲着門,想讓人將她放出去,卻沒有一個人理睬她,即使她說出了自己是宰相府裡的三小姐這個身份,依然沒有什麼用。
她覺得都有些絕望了,以爲自己要在這個小黑屋子裡活活被餓死、凍死。
她活了這十幾年,都未曾受過這般的罪。
可是就在袁香棠不哭不鬧之時,房門卻被打開了,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陳全兒走了進來,將她從屋子裡帶了出去。
袁香棠心中又忍不住重新燃起了希望。
這是皇上回心轉意了。
她忍不住不停的問着陳全兒:“是皇上要見我?”
“皇上是不是回心轉意了?”
“我是不是不用回去了……”
……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陳全兒除了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卻是沒有再回答袁香棠任何一個問題了。
陳全兒的這個態度,也讓袁香棠原本因爲陳全兒回答的第一個問題而有所雀躍的心情冷卻了下來,特別是看到了守衛森嚴的御書房之時,袁香棠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她忍不住減慢了自己的腳步,變得躊躇不前,她的腦子裡甚至可怕的回憶起了昨日趙慎要將她掐死的那種感覺。
她都不敢多想了,只怕這一回趙慎傳她進屋,會不會也是想要處置她。
可是,顯然陳全兒卻是不欲與她多等,見到袁香棠停下腳步後,他也停下了腳步,轉頭看着袁香棠,而跟在袁香棠身後的兩個太監也是不覺逼近了一步,大有袁香棠再不走,便要使用蠻力的感覺。
袁香棠無法,只能夠硬着頭皮隨着陳全兒走入了御書房。
她整個人都怯怯不安的低着頭慢慢走着,甚至不敢擡頭去看坐在龍椅之上高高在上的趙慎。
不過,當袁香棠走入御書房後,她第一眼,卻是望見了袁叔萬。
而當她看到袁叔萬之時,即使覺得平日裡這個三哥與她並不親近,甚至是有些疏遠,現在都有一種盼到救星的感覺。
她甚至是還未與趙慎行禮,便迫不及待的朝着袁叔萬走了過去,躲在了袁叔萬的身後。
她也只覺得,袁叔萬此次,是來與她撐腰的。
而看到袁叔萬,袁香棠也終於將心中的忐忑不安慢慢退怯了。
她輕聲的叫了一聲:“三哥。”
而袁香棠的這副表現,也讓坐在御座之上的趙慎輕笑開口道:“袁大人,看樣子,你家三小姐似乎還是更願意與你歸家。”
袁香棠聽到了趙慎的聲音之時,忍不住擡頭朝着御座看了去,沒料到,在上邊不僅僅看到了趙慎,而且還看到了一個與吉祥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子,這個發現讓她有些驚訝,在驚訝之後,心中也是升騰起了一種不悅與嫉妒的情緒。
她目光忍不住死死的瞪着樂妃。
而袁叔萬卻是在這個時候,對袁香棠開口道:“還不快與皇上和樂妃娘娘請安。”
“……”
袁香棠沒有說話,看了一眼袁叔萬,只瞧見袁叔萬竟然連半分眼神都沒有分給她,她忍不住又朝着上邊的御座看了去,最終有些不甘心的從袁叔萬身後走了出來,跪下身子開口道:“臣女給皇上……樂妃娘娘行禮。”
袁香棠這一拜,弄得身爲胡鬧。
不過袁叔萬沒有開口糾正,而坐在御座上的趙慎也只是冷笑了一下,顯然並沒有打算與袁香棠計較這種事情。
他只是對袁香棠開口溫聲道:“袁三小姐,你三哥今日來,是來找你歸家的。”
“歸家……”
袁香棠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她忍不住咬了一下自己的下脣。
說實話,若是昨日袁叔萬便來帶袁香棠回去,袁香棠自然是會很高興,可是這會兒,她心裡卻又升騰起了一個感覺。
袁香棠沒有說話,只是質詢的看向了袁叔萬。
而袁叔萬在這個時候卻是突然開口道:“倒也並非是一定要將你帶回去,可是你今日的去留,總歸還是得弄下着落。你更願意呆在宮中做皇上的女人,還是與我歸家,只待過幾年風聲過去了,便與你找一戶清白人家嫁了。”
“風聲?”
袁香棠還是有些不解,看向了袁香棠,眼中忍不住起了一絲疑惑。
袁叔萬點了一下頭,只是輕聲道:“畢竟你昨日在隊伍中被走帶的事情,多數人也是知曉的,倘若如今你跟着我歸家,自然要等到風聲過了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宰相大人嚴重了吧!”
趙慎聞言,忍不住冷笑的說了一句,莫說是袁香棠此事在袁叔萬看來根本無傷大雅,就算是真的到處傳遍了,袁香棠的名聲壞了,可是隻要有袁叔萬這個哥哥在,袁香棠只怕比公主還要不愁嫁。
不過趙慎也並沒有再說什麼,對於他而言,即使將袁香棠留在宮中,對於他而言,也根本不是什麼事兒。
大不了給出一個位份罷了,至於那個位份怎麼給,說到底,袁叔萬就算權利再大,還伸不到後宮來。
而此時的趙慎,倒也沒有察覺到,其實他已經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覺了。
而袁香棠在聽過袁叔萬的話後,眼裡閃過了一絲深思。
其實,就算袁叔萬不說那些話,她的心中也是不願意離開這皇宮的。
即使早先時候,趙慎待她的態度出乎她的意料,可是袁香棠的腦子裡依然記得昨日裡在妙弋宮主殿內瞧見過的富貴。
而袁香棠自小被灌輸的觀念,自然也是覺得這皇宮,便是人世間最富貴之地。而做了皇帝的女人,就是娘娘了。
做了娘娘,便可以像戲文中所講的那一般,過上好日子,過上人人見了她,都要下跪的日子。
袁香棠其實在參加完此次皇家圍獵之後,其實也是有些知曉皇帝的女人地位上似乎也有一些不一樣,可是她對於這個概念,一點都不明確,她只是覺得皇后娘娘位置最高,其他的妃子,應該並無太大的差別。
袁香棠到底只是出身商賈之家,即使袁家後來一朝得勢,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但顯然袁家從未請過什麼教養嬤嬤來教導過她,而袁香棠的父母,也從未與袁香棠真正講過這一些常識。
或許連袁老太爺和袁香棠都不知曉這些宮中的常識。
而袁香棠的目光看到被趙慎抱在懷中,打扮富貴的樂妃之時,眼裡也透露出了嫉妒,只覺得這一切,原本就該是她的。
她的哥哥是宰相,在圍場的時候,她就知道,即使自己是庶女,身份也能夠比很多其他的大家小姐要高上許多。
想到了這裡,袁香棠也是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三哥,我想留在宮中,我想做皇上的女人。”
最後一句話,袁香棠說的直白而又羞怯,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也錯過了在場其他人異樣而不屑的笑容。
而當袁香棠說出那一句話之後,趙慎未等袁叔萬開口說話,卻是冷笑道:“袁三小姐既然這般想要留在宮中,朕自然也不辜負三小姐的一番情意。”
趙慎此言,是笑着說出口,但是又說的十分冰冷而又嘲諷。
袁香棠卻並未感覺到有什麼異樣,她心裡反倒是浮起了一個期待,自己是不是馬上能夠做娘娘了。
而在這個時候,趙慎又開口了。
“瞧着三小姐的模樣,只怕是家中甚寵,也從未拿規矩來約束過什麼,可是在宮中卻是不能夠這般,朕先封你做更衣,你跟着宮裡的老宮人好好學學規矩。”
說完這話,趙慎忍不住又是冷笑着看了一眼袁叔萬。
將袁香棠這個宰相府裡的小姐封做更衣,其實十分侮辱了,即使袁香棠不過是個庶女,可是莫說是袁香棠這正正經經的宰相府小姐,即使是與宰相府裡有點干係的女人進了宮,只怕也不會從末等更衣做起。
趙慎只覺得即使袁叔萬再不喜這個庶妹,只怕也會覺得傷面子。
卻是出乎趙慎所料,袁叔萬在聽完趙慎這番話後,面上沒有半分改變。
反倒是袁香棠有些疑惑的眨了兩下眼睛,似乎是不懂這個更衣的意思,而袁香棠也的確是不懂,並非是裝出來的,她在心中十分好奇的想着,這更衣,也是娘娘的意思嗎?
她看向了袁叔萬,見袁叔萬沒有說話,倒是欣喜的跪在了地上,連聲開口道:“多謝皇上!”
她說完這話,擡起頭,衝着趙慎甜甜的一笑。
而袁香棠的這番表現,讓坐在御座上的趙慎愣住了,也讓原本一直低着頭的樂妃詫異的擡起了頭。
這更衣位份,實在是太低了嗎,就是不少的宮女被皇上寵幸後封了位份,除非皇上一點都不喜歡,不然也不可能封這麼低的位份,其實更衣,只是比宮裡的小宮女低微要好上一些罷了。
可是袁香棠竟然還欣喜謝了恩,她不是宰相府的小姐嗎?
難不成爲了進宮,連尊嚴都不想要了?
樂妃想到這裡,也忍不住輕視的看了一眼這袁香棠,但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站在一邊,沒有開口說話的袁叔萬。
宮中多了一個末等更衣之時,其實根本起不了多少的水花,特別是在之前剛剛封了一個宮女做樂妃之事的映襯下,倒是這位末等更衣的身份,讓許多人心中疑惑了一下,宰相府的小姐。
是他們聽岔了,其實皇上所封的妃子是宰相府的小姐,而那個宮女纔是更衣,還是皇上給封錯了。
所有的人都這般想着。
袁叔萬回到宰相府之時,也帶回了趙慎封袁香棠的聖旨。
秦姨娘早早的便將自己最貴重的一套衣裳和首飾穿戴上了,只爲了迎接這份旨意。
而等到秦姨娘聽完這個聖旨的內容之後,與袁老太爺一樣,其實根本都沒有聽懂,二人也都喜氣洋洋的站了起來,甚至不等袁叔萬讓底下人給宣旨太監塞了銀子,便自己讓袁仲程往太監手中塞了一個重重的荷包。
小太監也完全愣住了。
先時他被陳全兒派來宣旨,其實早就在心中暗暗叫苦着這份差事了。
他甚至怕自己宣完了這道聖旨,會被這位高權重的宰相大人帶出去給處置了,或者被宰相府裡的人其他人記恨上。
未料到,不僅沒有出現他所想的不好結果,宰相府裡的人竟然還給他塞了厚厚的荷包,手上只是輕輕一摸,便感覺裡邊的東西怕是不輕。
小太監雖然心底裡驚訝疑惑極了,可是面上卻是欣喜着接受了宰相府裡的人待他的熱情。
但當聽到秦姨娘和袁老太爺提出讓他到裡邊喝茶的話時,他爲了謹慎起見,摸了摸手中的沉甸甸的荷包,還是堅決告退了。
等到小太監走了之後,袁老太爺和秦姨娘二人得意洋洋的站了起來,秦姨娘更是看着袁太夫人開口道:“太夫人,我家香棠如今進了宮,府上是不是也要好好辦場喜事來慶祝一下,香棠可是做了娘娘呢!”
袁太夫人原本面上淡淡的神色,聞言卻是忍不住嘲諷的笑了出來,她看着秦姨娘的目光十分的怪異。
雖然袁太夫人一心希望袁香棠討不了什麼好,可是當她聽到袁香棠竟然被封了做末等更衣之時,心裡忍不住大罵喪門星。即使她再不承認袁香棠這個庶女,但是在外人的眼光中,袁香棠到底是和袁府連在一起的,如今做了個末等更衣,簡直就是丟盡袁府的臉面,也丟進了袁叔萬這個宰相的臉面。
袁太夫人自然不會覺得這事兒會是袁叔萬或者其他什麼原因,她只覺得是袁香棠這個喪門星沒用纔會如此。
而瞧見秦姨娘這副樣子嗎,袁太夫人心中又是輕視,又覺得好氣也好笑。
而袁太夫人的嘲諷笑容以及眼裡露出的冷光,皆被秦姨娘看做了是對袁香棠做了娘娘之後的不高興與嫉妒。
而秦姨娘的心中,也越發忍不住想要耀武揚威,自從來了這京城之後,袁太夫人因爲有一個出色的兒子,竟然將她壓的死死的,讓她回回見了袁太夫人,都不得不低上一頭,如今可好,她的女兒終於替她爭了一口氣。
秦姨娘忍不住做出委屈的樣子看向了袁老太爺,輕聲道:“老太爺,你瞧太夫人,就算她平日裡再不喜香棠,可畢竟香棠也是爲袁家爭氣了,怎麼可以這樣子。”
袁老太爺聽了秦姨娘的話,果然面上露出了怒意。
不過未等着袁老太爺開口說什麼,袁太夫人卻是冷聲道:“莫做出這番樣子來,憑的讓人覺得噁心。”
說完這話,袁太夫人又繼續道:“莫說如今是國喪期間,誰家敢明目張膽辦什麼喜事,便是你那女兒做了個小小更衣,我便瞧不出有什麼可喜之言。”
袁太夫人的話,讓袁老太爺和秦姨娘忍不住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秦姨娘更是顧不上身份,直接開口道:“你什麼意思,香棠做了娘娘,爲什麼沒喜可言。”
而袁老太爺也是跟着點了點頭,對着袁太夫人依然怒目相對。
袁太夫人瞧着二人這番無知的樣子,一時之間,倒真不知道是替他們感到羞愧還是可憐,不過她還是慢慢道:“宮中妃嬪,最高位之人,自是皇后,皇后之下,便是皇貴妃,等同於副後,在下邊便是貴妃娘娘……”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袁老太爺聽着袁太夫人的人,完全沒有一絲的耐心,粗聲粗氣的打斷了,袁老太爺自然也聽過皇貴妃、貴妃,戲文裡不是也都有演嗎!
而秦姨娘也是一樣,只覺得袁太夫人故弄玄虛。
而袁太夫人聞言也不生氣,他如今是覺得與這兩個無知的人計較這個,反倒是拉低了自己,她只是用平淡的聲音又繼續道:“貴妃娘娘之後,便是賢良淑德四位主位妃嬪,另有數位從二品副位妃位,而後便只有貴嬪與嬪位才能夠做的了一宮之主,才能夠被底下人稱爲娘娘。再下邊,常在、美人、才人……宮中貴人封號等級各有歸列。偏偏你女兒,只是個末等更衣,莫說是被稱娘娘了,只怕連小主都不好稱呼,說得難聽些,恐怕連宮裡有些臉面的大宮女都比不上,咱們宰相府裡出了這般丟人之事,還要辦喜事,我都恨不得將此樁仇事死死捂住不讓外邊的人知曉。”
袁太夫人的話,讓袁老太爺和秦姨娘徹底愣住了,也讓袁家二房裡的人都覺得羞愧的不行。
秦姨娘緊緊的抓着袁老太爺的手,她在心裡不停的告訴自己,搖着頭告訴自己,袁太夫人是因爲嫉妒在與她說謊,不是這樣的。
可是,心底深處,她卻是相信了,因爲袁太夫人沒必要說一戳便破的謊言。
她死死的睜大着眼睛,看着袁太夫人,只覺得肚子一墜一墜的在下沉,疼的厲害,也疼的讓她渾身冰冷。
“疼……”
秦姨娘剛剛痛呼出聲,卻是一翻白眼,直接暈了過去。
而站在秦姨娘邊上的林氏卻是尖叫出了聲音,指着秦姨娘被鮮血染紅的衣裙,渾身只打哆嗦,顯然秦姨娘的這副樣子,讓她也想起了自己當初流產之時的慘痛經歷。
袁叔萬使了底下人拿着他的帖子入宮請了太醫回來,只是顯然等到太醫趕到之時,卻已經有些趕不及了。
秦姨娘本就是高齡孕婦,這一胎懷的就是十分辛苦,如今又是硬生生受了打擊將這一胎流掉了,太醫沒能夠保住她的孩子,倒是將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只是,也是去了半條命。
秦姨娘原本雖然並不比袁太夫人小几歲,但她這些年來被袁老太爺捧在手心裡,加之又注重保養,讓她看着倒是與袁太夫人彷彿不是一輩人一般。
可是此次流產過後的秦姨娘,不知道是流產給她的打擊太大,還是心中懷的事情又太多,一下子衰老了下來,瞧着竟然還是袁太夫人的臉色更爲好看些。
袁老太爺原本對於秦姨娘心中倒是十分憐惜,看着秦姨娘這般,倒還顧念着舊情溫聲安慰着,可是秦姨娘顯然根本未從打擊中回過神來,反倒是回回袁老太爺過來了,便拉着袁老太爺訴苦抱怨,還攛唆着袁老太爺去找袁叔萬和袁太夫人的麻煩。
袁老太爺即使不喜袁叔萬和袁太夫人,可是這會兒倒是也看出了秦姨娘是將他當搶在使,畢竟先時之所以被回回當搶使,是有嬌妾乖女在邊上聞言軟語,聽着也動靜極了。
但秦姨娘如今瞧着,年老色衰,還哭喪着臉,便不是那麼好看了。而那一日聽過袁太夫人之言後,袁老太爺也偷偷找了人去打聽,結果還真是這麼一回事情。
他本就是個好面子之人,袁叔萬當了宰相之後,他也習慣性將自己當成了宰相府裡的老太爺,高高端了起來,突然女兒當了個末等更衣,這其中還有他主動送上門的意思在,他恨不得將此事抹過,莫再提此事了。
可秦姨娘卻不停的提,久了,袁老太爺也不樂意到秦姨娘這邊,乾脆讓底下人又重新在外院收拾了一個院落,搬了出去。
秦姨娘徹底心灰意冷,而袁家二房也因此而有些一蹶不振。
袁太夫人在聽過底下人傳來的消息後,卻是止不住的冷笑,若是先時她是恨秦姨娘更多一些,厭惡袁家二房更多一些,但是如今,倒也看開了許多,只是將這份恨意與厭惡轉嫁到了袁老太爺身上。
在袁叔萬來時,她也只是冷聲對袁叔萬開口道:“看着吧,就算少了秦姨娘,你那爹還有得鬧呢!”
袁叔萬並未說話,低垂下的眼瞼卻是掩蓋了他眼中的所有冰冷之意。
若是,讓他再也鬧不起來呢!
袁府裡的這些烏七八糟之事,卻是都沒有波及到玄玠居里。
而吉祥也是在事情發生過後的好幾日,方纔聽得下邊提起,但也只是聽過便罷了。這些日子,吉祥明顯的感覺到,袁叔萬彷彿又是恢復了最早時候的忙碌。
雖然袁叔萬極力的找出了時間陪着她,不過還是避免不了早上早早的便出門,而晚上更是遲遲歸來。
若是吉祥是個一心一意望着袁叔萬的小女人,她自然免不了落寞,不過顯然她並不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而且,在袁叔萬開始忙碌之後,吉祥偶爾間,也發現了袁叔萬所忙碌的事情。
袁叔萬最近常將公文帶到了吉祥的屋子裡來處理,並且讓她幫忙磨墨陪伴,絲毫不避諱吉祥,吉祥偶爾間也從那些公文裡知道一些消息。
也知曉了袁叔萬是在忙些什麼事情。
是在處理那一日圍獵遇襲後的後事。
而顯然,這些後事十分的麻煩,因爲死了許多的大臣,也有許多的大臣至今傷的無法下牀,他們手上所負責的事務,自然不可能耽誤,所以需要下邊的大臣遞補上來。
吉祥對於這些事情,倒並不是十分注意,只是偶爾間看到了一些袁叔萬所寫的奏請以及之後過來的公文後,卻是詫異的發現了一個事情。
這遞補官員,而且幾乎是要大換血的地步,算得上是朝上影響極大的事情,袁叔萬雖然是宰相,可以在其中插手幾分,也絕對做不到像如今吉祥所發現看到的一言堂的局面,可偏偏,她卻從那些公文之中,感覺到趙慎這個原本該壓在上邊的皇上,彷彿變成了擺設。
任命哪一個大臣,完全變成了袁叔萬的權利。
吉祥的心中忍不住起了一個猜測,難道,袁叔萬已經完全牽制住了趙慎這個皇帝,甚至讓趙慎變成了傀儡皇帝。
吉祥想到這裡,卻又有些不敢相信。
趙慎她見到過,雖然面對她的時候,因爲她的那一張臉有些不正常,但並不是一個昏庸無用的皇帝,而且趙慎皇帝的身份本就壓着袁叔萬,就算先時對於袁叔萬多有忌諱,怎麼可能這麼快便被袁叔萬掌控了局面。
吉祥倒是沒有多想,也決定不再爲難自己的腦袋瓜子。
袁叔萬晚上回來之時,她忍不住開口坦白的問了袁叔萬此事。
袁叔萬聞言,並沒有直接道出答案,只是笑着開口道:“日後,你不用擔驚受怕了。”
而這一句話,也證實了吉祥心目中的猜測。
袁叔萬,竟然真的將趙慎壓制住了。
吉祥忍不住吞嚥了一下口水,看着袁叔萬的目光裡也帶了幾分打量。
袁叔萬究竟要做什麼?
雖然吉祥也知道袁叔萬並不是那種愚忠的大臣,相反,他很有野心,甚至做的很多事情,其實更多的是爲了提高自己的地位,可是吉祥也從未想過,他會想着凌駕於皇權之上,畢竟這並不符合這個時代所有人的觀念。
先時袁叔萬說過要保護她,她也想過袁叔萬這是要與趙慎這個做皇帝的做對了,可是吉祥卻並不覺得,自己會是這個誘因,或許可以說,她只是催化了袁叔萬本就在心中打算好的事情的發生。
畢竟,袁叔萬所做的這個事情,可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促成的,只怕是袁叔萬早早的開始佈局了。
“你接下來還要做什麼,是要讓皇上……”
吉祥因爲心驚而不覺壓低了聲音,不過她的話還未說出口,袁叔萬卻是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會,如今皇上已是成年,而且並無大過,我不可能廢了他。”
袁叔萬輕描淡寫。
而吉祥嚥了一下口水,不廢趙慎,而且成年皇帝並不符合讓袁叔萬握在手中當成傀儡操作,這是……
吉祥並不是單純這個時代裡的人,而且即使在這個時代,她也曾經在史書上看到過不少幼主羸弱,權臣當權之事,甚至有不少的權臣,還廢了幼主自己黃袍加身。
袁叔萬若真有這番野心,也想順利上位,顯然趙慎這個已經成年且年富力壯的皇帝,便不適合成爲袁叔萬要侍奉的君主了。
袁叔萬沒有繼續說,看着吉祥臉上露出的神色,他便知道吉祥已經猜到了,吉祥也一向都十分聰明。
面對自己心儀的女人說出這番話,也將一直藏在心中的野心展露出來。並且心儀的女人還能夠十分的瞭解自己的心思,這種感覺讓袁叔萬覺得十分好。當然,若是吉祥能夠支持他,或許感覺就更好了。
不過袁叔萬不敢去勉強,畢竟吉祥本就是在趙家的公主,如今要廢掉的,可是趙家的天下,只要吉祥不反對,袁叔萬便覺得十分滿足了。
不過,他還是輕聲道:“若真有那一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定然善待趙家宗室。”
吉祥聞言,擡起頭看了袁叔萬一眼,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袁叔萬說這話的用意,不過當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之時,心裡忍不住想着:這是,在討好她?
吉祥看着袁叔萬看着她的溫和目光,她能夠從裡邊看到袁叔萬的野心,也能夠看到對她的感情,她點了點頭。
趙家的宗室,其實吉祥根本不在乎,她甚至都不知道有那些人,即使是當年的樑瑾帝在宮破身亡的消息傳來,吉祥也沒有半分傷心,她只有惋惜自己的富貴悠閒日子的消逝,也只顧着逃命罷了。
不過吉祥想到了趙慎,心裡卻有些異樣。
雖然她害怕他恐懼他,可是想到了趙慎對於妙妃的深情,曾經對於她照顧,即使她享受到的很少,仍然讓她有些不忍他的結局。
她對袁叔萬輕聲道:“能不能讓皇上痛快一些,至少不要留下罵名。”
畢竟,這些君主應該是最在乎身後之名了。
袁叔萬倒是並不奇怪吉祥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查過當年的往事,也知道,當年趙慎對於吉祥多有照顧,即使之後,趙慎因爲心中的貪念對吉祥做出了之後的事情,但畢竟沒有實質上的傷害,所以吉祥會提出這個來,倒也符合她的性格。
袁叔萬點了點頭,走到了吉祥身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嘴脣上貼着,然後輕聲笑道:“只要你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