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錦程擡眸看了一眼外面,滴滴答答的水從屋檐落下,融入了那一片片小小的‘汪洋’之中,不知哪一滴來自破瓦之上。
“莫哥哥,多少時辰了?”
花錦程開口問道,她的眼睛一下未合,但卻沒有多少的疲憊。
梨兒趴在不遠處沉沉的睡了過去,好似是夢到了在吃什麼好吃的,小嘴兒不停的吧嗒着,臉上也佈滿了笑容。
“五個半時辰。”莫伊知道她問的是木易之。
那便是還有半個時辰。
花錦程緩緩的擡起了手臂,她的動作有些僵硬,也有些遲鈍,莫伊心中一驚,“錦程……”
“沒事,只是坐的太久了。”
花錦程衝着他笑了笑,繼續緩慢的活動着全身,大概過了一刻鐘,她才站了起來,“有客來了。”
雨又重新下的起來,天空中不時的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那些銀絲,如若牛毛。
三個披着蓑衣的人快步跑了過來,他們的身形跟臉龐都看的不太真切,只是很明顯的能看出其中一人的身材有些嬌小。
“叨擾了。”
三人之中最高的一人衝着花錦程抱拳。
花錦程還禮,“我們也是避雨的外來者。”
莫伊在三人進來的時候全身的汗毛便倒豎了起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卻是悄無聲息的朝着花錦程靠近了幾分。
“這位朋友……死了嗎?”
高個男人看着地上的木易之,有些詫異的問道。
“大概吧。”
花錦程同樣看着破爛不堪的木易之,“誰知道呢,若是死了,等天亮,就地埋了便好。”
“你這人好生冷酷,對同伴的生死就如此無視嗎?”
刻意僞裝的低沉的聲音中帶着一抹怒意,但花錦程還是聽到了那抹輕蔑跟嘲弄。
花錦程笑而不語,莫伊臉上的神色冷了幾分,梨兒揉着眼睛站在花錦程身後,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住口。”高個男子側頭不悅的喝了一聲,然後衝着花錦程歉意的說道,“姑娘勿怪,我這兄弟素來都是如此。”
花錦程低咳了幾聲,笑着說無妨。
算上木易之在內,破廟之中的七個人,分成了兩個不同的陣營。
那三人摘下了蓑帽,脫下了蓑衣,面容跟身形也暴露在了花錦程的目光之中。
高個男人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皮膚略黑,倒像是一個淳樸的莊稼漢子。
那名女扮男裝身材嬌小的人一臉的秀氣,算不上太美,但眉宇之中的那抹英氣倒是爲她的容貌增了幾分。
剩下的那人……花錦程蹙起了眉頭,掩脣低咳了幾聲,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隔開了那人探究的目光。
剩下的那人普通極了,花錦程看一眼就能將另外二人的樣貌記住,但是最後的這人,此時她的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但越是這樣的人才越發的可怕。
“錦程,睡會兒吧。”
莫伊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傢伙恐怕不行了。”
“還不困。”
花錦程搖搖頭,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需要睡眠,如果不是遇到了木易之,他們現在恐怕已經到了花府,或者在某個鎮子的客棧裡。
柴火噼啪作響,幾人之間也完全的沒有交流,只有花錦程不時的低咳幾聲,梨兒拿了糕點給她做宵夜,但冷水卻是沒有法子直接入口。
“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高個男子拿着酒囊緩步走到了花錦程面前,“我看姑娘面色不好,應該是染了風寒,這是我們家傳的藥酒,對於驅逐寒氣很有效果的。”
“多謝。”
花錦程沒有拒絕,伸手拿過了酒囊,她打開了囊塞,那股味道飄入了鼻孔之中,腹中頓時一陣翻騰。
花錦程低垂的雙眸之中掠過了一抹寒光,她果然沒有猜錯,這三個人,是來殺她的,客的確是客,但卻是刺客。
“還未請教先生姓名。”
花錦程將酒囊擰緊,然後靠近了火堆慢慢的炙烤着。
男子的眉頭不可察覺的一皺,“在下姓陳。”
“陳先生。”花錦程笑了笑,“大夫吩咐過,我不能喝涼的,所以……請您不要介意。”
“那倒是我唐突了。”
陳先生歉然的說道,“姑娘是去訪親嗎?”
“恩,去看望一位長輩,只是想不到被大雨困在了這裡。”花錦程擡手將兜帽摘了下來,“雨從午時就開始下了,感覺已經好多年不曾見到這樣大的雨了。”
“的確如此,我們本來是想快點趕路的,只是那雷太過恐怖,有好幾棵樹都被劈斷了,所以我們只能趁着雨小的時候從山上下來,還好這裡有躲避的地方,不然的話,這一晚上還真不知道怎麼過。”
“聽說落雷是爲了懲治惡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爲世上惡人太多了。”花錦程感慨了一句,“雷公也必然很忙吧。”
陳先生微微一愣,看着花錦程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怪異,“姑娘信鬼神之說?”
“原本是不信的。”花錦程搖搖頭,“可是我現在信了,而且也相信因果報應。我家的一位長輩告訴過我,有些果,不是不到,而是時候未到。先生有沒有興趣聽一個故事?”
花錦程黑色的瞳子裡映着發黃的火光,讓陳先生一時也不知道到底應該如何了。
“洗耳恭聽。”
“從來有個農夫,他遇到了一個刺客。”
花錦程的聲調平緩,她說了這幾個字,就噤聲了。
陳先生正等着下文,突然聽不到了花錦程的聲音,心頭疑惑,“然後呢?”
“什麼然後?”花錦程迷茫的撐大了眸子。
“一個農夫,遇到了一個刺客,然後呢?”陳先生耐着性子問了一句。
“然後?哪有什麼然後?這種事情,先生應該比我更清楚。”
花錦程笑道,手中的酒囊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抱歉,手上沒了力氣。”
她歉然的一笑,酒從沒有被塞緊的口子裡流了出來。
這一聲輕響就像是一個信號,坐在不遠處的兩個人也站起了神,盯着花錦程的目光中同樣帶着火光。
陳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後他伸手將酒囊撿了起來,“真是可惜了。”
可惜酒,還是可惜花錦程這個人,想必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