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達到目的,鄭成喜不惜給魏春芳莫大的好處。
六月間,屏壩公社在全國工業學大慶會議結束後的一個多月時間,火速建成了一個酒廠,打出致力發展工業經濟的旗子。公社給下面每個大隊幾個用工名額,可以去上班每月發錢。這可是令人垂涎的事情,意味着可以像城裡人一樣吃工資過日子。
鄭成喜暗暗找到魏春芳,把意思說了,大隊準備推薦她去酒廠上班。
魏春芳先是一喜,但隨即就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便作出一番冷淡的樣子,說在酒廠上班有什麼好的,她不想去。
鄭成喜只想着如何把魏春芳壓到身下,還真以爲她看不上那份工作,當即着急得要命,“春芳,你向來是個明白人,咋就一時糊塗了呢,那可是個美差事,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
“可能是老了吧,思想跟不上,我並不覺得那是什麼美差事。”魏春芳道,“還是讓年輕人們去吧。”魏春芳想到了童海青,緩了下神色,“那你看,童海青怎麼樣?”
“海青啊。”鄭成喜頓了一下,馬上就又喜上眉梢,“嗯,行,可以!”
“那就讓大隊推薦海青去酒廠。”
“沒啥問題的。”鄭成喜嘻笑起來,然後直勾勾地看着魏春芳,“春芳,一個家沒男人還真不行,往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他上前幾步,抓着魏春芳的手猛搓起來,“春芳,你說這夏天還好,冬天可咋辦,沒人幫你焐個腳,怎麼能行?!”
魏春芳使勁抽着手,盡力頂着鄭成喜不給他貼得太近,否則被他抱住還真難說會發生什麼事。“嘎娃跟我一個被窩,腳暖着呢。”
“嘎娃個小牙子頂啥用?”
“小孩屁股上三把火,暖着呢,頂用。”
“俺不是說真的焐腳頂用。”鄭成喜拉着魏春芳的手朝他下面一按,“俺是說這個,他這個頂用?”
魏春芳身子像觸電一樣抖了一下。
鄭成喜笑得更得意了,“咋樣?還是想了吧,女人沒有男人是不行的。”
“快鬆手,要不我喊人了。”魏春芳實在受不了。
“咋恁麼不懂事?”鄭成喜立刻臉一唬,訓導了起來,“你只要依了俺,知道往後會有多大好處?而且俺也不貪得無厭,一年加起來也睡不了你幾次。難道你沒看到你羅才花嫂子那憋着勁的身子?只是服侍她就夠俺受得了,哪還有精力整天找你?”
關鍵時刻,童海青唱着歌進來了。
鄭成喜鬆開手,閃開兩步,“春芳,你好好考慮考慮,想好了跟俺招呼一聲。”說完,揹着手走了。
童海青看到魏春芳慌亂的模樣,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說以後碰到這種事得早早喊人。
魏春芳沒回答,只是理了理袖口,問童海青想不想去公社酒廠上班。
童海青一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立刻說不想去,絕對不去。
一個月後,酒廠開工。
嶺東大隊只去了一個人,鄭建軍。
鄭建軍又找童海青了,說他在酒廠上班,每月都開工資,可以都交給她。
童海青說錢是你的,她憑什麼要。鄭建軍不好意思地笑了,說如果處對象就可以了嘛,而且還可以讓他爹幫忙把她弄到學校去代課,那樣兩個人都吃工資,日子肯定過得美滿。
童海青果斷地拒絕了鄭建軍。
這讓鄭建軍很沒面子,他惱怒地說童海青不識擡舉,就等着受一輩子的罪吧,因爲在嶺東大隊,她一輩子都出不了頭。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這麼難料。
從八月中下旬道九月下旬,全國高等學校召開了教育工作會議,決定恢復高考。
這對那些處在彷徨無奈中的知青們來說,這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
高考,是改變一生命運的絕好機遇。知青們當初響應號召抱着報效祖國的激情轟轟烈烈上山下鄉,可現實殘酷無情,最後幾乎都磨滅了那份激情,眼前昏黑一片辨不清方向,恢復高考,如同一盞引路的明燈。
童海青顯然也異常興奮,飯桌上滔滔不絕,說相鄰大隊的誰誰誰和她一起下鄉的知青,已經報名並開始複習了,準備參加高考。
魏春芳看到童海青眼中的渴望,支持鼓勵她也參加高考。童海青馬上點點頭,跑到裡屋拿出一小疊複習資料,說是費盡周折借來的。
憧憬中的童海青晚上幾乎睡不着,她似乎看到生活爲她打開了另一扇金色的大門。但是很快,她遭受到了沉痛的打擊,村裡不給她報名預審。
魏春芳知道是鄭成喜搞的鬼,她看着像丟了魂一樣的童海青,覺得也許這一次真該主動去找鄭成喜了。
一天中午,選了一個鄭成喜在大隊部的機會,魏春芳去了。
鄭成喜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裝起了糊塗,“喲,春芳啊,今個兒咋有空到大隊部得,找誰?”
“找你。”
“呀,日頭從西邊出來了。”鄭成喜起身,繞着屋子走了一圈沒說話,村會計韓湘英立刻收拾賬本出去了。
“海青想報名參加高考,大隊怎麼不同意?”
“哦,有些情況你可能不知道,當然,有一點你放心,這裡面絕對沒有個人恩怨。”鄭成喜點了支菸,“高考恢復了,你知道全國有多少人報名?如果個個都如願,那還不亂了套?所以,報名是最基層的一道關,一定得把嚴、把好,也就因爲這,公社給各個大隊的名額是有限的,甚至是一個都沒有,咱們大隊就是,你說,讓俺咋同意?”
魏春芳知道鄭成喜是在胡言亂語,但不好發作什麼,“那咱們大隊能不能向公社申請個名額?”
“這個啊。”鄭成喜坐下來,小煙抽得滋滋帶味,“也不是沒有可能。”
“鄭書記你就費費心吧,海青那孩子真是想參加高考。”
“費費心?”鄭成喜一抖眉毛,“看來,你是懂了,能依了俺?”
“算是懂了一半。”
“一半?”鄭成喜一皺眉,“啥麼個情況?”
“褲腰帶以上的,隨你。”魏春芳閉上了眼,深呼吸着道,“只能這般了。”
鄭成喜皺着的眉頭沒有立即展開,但過了會就舒眉嘿笑了起來,走上前去。
魏春芳繼續閉着眼。自從當初遊街的事情發生,她已經視自己的上身爲罪罰之地,不去想那上面還有多少尊嚴。她努力讓自己感覺不到鄭成喜的存在,只當是又一次被遊街示衆。
午飯節點後,魏春芳回到家中,把可以報名參加高考的好消息告訴了童海青。
機敏的童海青察覺到了魏春芳的異常,她沉默了。“將來,如果有可能,我會把你接到身邊,我養你。”她憋到最後說了這麼一句。
“我有嘎娃呢,他養我。”魏春芳笑了,“別想太多,好好複習準備考試。”
張本民一旁聽了,不是太明白,上前拽着童海青的手搖了搖,“海青姐姐,難道你不把俺接到身邊?”
童海青攬住張本民的頭笑了,“會的,但那時怕是你已經長大,有自己的媳婦和家,還不願意過去呢。”
“嘎娃,讓姐姐進屋看書,往後不許你纏她,晚上也不許到她牀上睡覺。”魏春芳說話了。
“嗯,俺知道,讓海青姐姐好好學習。”張本民推着童海青朝屋裡走,“快,趕緊去看書吧!”
此時無聲勝有聲,童海青默默進了屋子。
第二天,童海青到大隊部開了證明,去公社順利報上名。一切都如意,後來在縣裡的篩選中也沒落下,獲得了參加高考資格。
魏春芳很高興,不讓童海青下地幹活,把時間留給她複習。
冷風起,十一月二十八日,童海青踏進考場,迎來了她人生中繼下鄉之後的又一次重大轉折。
可是,考完試的童海青回到嶺東大隊時,神色黯然。
魏春芳心中有數,不問她考得如何。倒是童海青自己憋不住,過了十來天主動提及說考試情況不太好,作文可能做偏題了,也許會是零分。
“先不想那麼多,都是說不準的事。”魏春芳道,“海青,凡事要看遠一些。”
童海青點點頭,魏春芳也沒多說什麼,她要去找鄭成喜,給張戊寅平反。
鄭成喜見魏春芳來找自是樂不可支,樂過之後,他說了實話,張戊寅當初是公社以破壞生產耕牛向縣公安局報案,後被打成“壞分子”的他做不了主。
魏春芳哼了一聲轉身便走,她直接去了縣公安局,連公社都不找。
縣公安局負責接待的人很和藹,讓坐下慢慢說,還倒了杯水。魏春芳端着茶杯,把張戊寅的事講了個細。公安局的人聽完,說這事要處理起來需要時間,一切都要根據上面的指示步驟來。
“不管時間多長,有希望解決嗎?”魏春芳問。
“有是有的,但這種事太多,不是你家男人一個人的事,到時國家會給出一定的有針對性的政策。當然,可能不會一個個解決,是成批的,懂嗎?”
魏春芳點點頭,心裡很溫暖。
童海青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的,她一直沉陷在高考失利中,雖然魏春芳極力安慰也不起作用。
冷暖自知,好壞自曉。
童海青知道不會有好成績,她覺得萬分對不起魏春芳換取來的高考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