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張本民到現場一瞧就明白了,局勢不可就扭轉。劉勝利看不出來,還帶着一幫人死扛。
“做做樣子就行,甭來真的。”張本民把劉勝利叫到一邊,“趙二毛的架勢擺那兒呢,看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那俺們大隊不虧了麼?”劉勝利還不太服氣,“管他二吊毛啥架勢,咱們繼續硬剋!”
“剋不動的,背後有人挺着。”
“趙德柱?”
“嗯,趙德柱還是下手了,這筆賬先給他記着。”
“那行吧,你說咋辦就咋辦。”劉勝利有點兒無奈。
“讓人都撤了,省點力氣。”
劉勝利點着頭轉身回到人羣中,招呼着大傢伙散了。
趙二毛冷笑了起來,挑釁似地說再繼續折騰啊,今個兒倒想看看你們嶺東大隊有多大的能耐。說完,掏出一張紙,打開後在劉勝利面前抖了抖。
劉勝利一看落款的大紅章,是縣農水局的。“喲,俺說呢,咋牛氣得不行,原來是請了農水局撐腰吶。”他不屑地道,“甭高興得太早,農水局做事也得講道理,不公平的事隨時可以推翻!”
“啥叫不講道理?”趙二毛指指文件,“上面寫清清楚楚的,是河面治理的需要呢。”
“治理個鳥毛!一年到頭就長點破蘆葦,治啥治!”
“不懂就甭瞎嚷嚷!”趙二毛一歪嘴,“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明白的。”說完,他不再理睬劉勝利,指揮着帶來的人下河,挪移界樁。
劉勝利雖然很不甘心,但也無法。
張本民知道留在現場很尷尬,再次催促劉勝利讓大傢伙都回去。
“現在他們有多高興,以後就會有多難過。”張本民與劉勝利一起走着,安慰他。
“還能爭回來?”
“全部。”張本民胸有成竹地道,“以後河裡就不會有界樁了。”
“啥意思?”劉勝利不明白。
“屏壩河就跟桑窪大隊沒啥關係了。”
“你是說,這河以後就都是俺們嶺東的?”
“對。”張本民平靜地道,“所以不要着急,先讓他們樂呵樂呵。”
“有你這話,那就讓人舒坦了!”劉勝利又來了精神頭,擼了擼袖子道:“俺就不太理解,縣農水局咋會摻和進來的呢?”
“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趙德柱的鬼,他跟沙城公社那邊一勾結,然後再打通農水局的關係,下個文件唄,那還不容易。”
“農水局盡瞎說,還擺出治理河面的理由,這河面要治理個啥?”
“要的。”張本民很肯定地道,“屏壩河馬上就要成爲唐僧肉了,包括上游的那個人工湖,採砂的行業會在這裡興盛起來。”
“真假的吶,既然如此,那俺們咋說也得爭幾口吃一吃!”
“現在還有點早,過兩年才合適。不過有必要先佔個地盤,你現在就操作一下,承包幾個河段。”
“沒問題!”談到賺錢,劉勝利勁頭十足。
張本民提不起精神來,他很矛盾,屏壩河的命運他是知道的,因爲採砂的原因,後面些年會逐漸變得千瘡百孔,生態完全被破壞,河水沒了,大片的蘆葦幾乎沒了蹤影,成了天然的垃圾場。沒重生前,他總是很感慨兒時的樂園不復存在,而現在,有了保護的機會,是不是要抓住?張本民相信,花些時間動動腦子,完全可以把採砂的苗頭給壓制住,不過他又想到了更遠的將來,覺得開採開採也還有點需要。
“好像你不感興趣吶!”劉勝利看出了張本民有點悶悶不樂。
“俺在想其他事呢。”張本民一邊說着,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手指頭大小的石子,用力地擲向路邊的樹木。
“這兩天咋回事,口袋裡就裝着小石子到處扔,扔啥呢?”劉勝利忍不住問。
“練準頭。”張本民又擲了幾下,道:“練到百發百中!”
“那多沒趣呀,丟來擲去的。”
“你不喜歡,可代表不了別人。俺啊,從明天開始就把書包騰出來,裝它滿滿的小石子,那練起來就過癮了!”
“嗐,真是服了你。”劉勝利搖頭笑笑。
邊說邊走,到了街中心,迎面來了賈嚴肅。
賈嚴肅見劉勝利在,也不敢對張本民怎麼樣,只是丟下一句狠話,說不信你運氣老這麼好,總有你放單的時候!
張本民覺得不能不當回事,整天被賈嚴肅惦記着,弄不好就會吃個大虧。看來還需要找王道力幫忙,趁他還沒調走,得抓緊去趟公社派出所。
很遺憾,王道力已經調走了,就在兩天前。
張本民撲了個空,有點小失落,就去找朱延富聊聊。一見面,朱延富就對他講起了王道力的事。
“道力走得很急,因爲縣局那邊剛好需要個人手頂上去,他原本是要去你們大隊找你道個別的,可實在沒抽出空來,所以就託俺碰着機會跟你解釋一下。”朱延富道,“他邀請俺們兩人有空去縣城玩一趟。”
“那得等有空的,現在撈不到。”
“嗯,時間你來定就是。”朱延富點着頭,“唉對了,你找王道力有啥事?”
“俺們大隊有個小神經病,老是找俺的麻煩,俺尋思着讓王道力當面警告他一下,或許能管不少用。”
“哦,就是那個有點尖嘴猴腮的傢伙吧?”
“沒錯。”張本民突然想起,去年跟高奮進、孫餘糧來公社耍,被賈嚴肅打的時候,被朱延富碰到了,還幫忙解了圍,“就是他。”
“好像當時你說過,那傢伙今年要死掉的。”
“是的,他是會沒命的,還沒到時候,也正是這個原因,俺也不想花大心思去整他了,犯不着,但給他個警告還是有必要的。”
“那事兒好辦,等會俺帶你去派出所找個民警就行。”
考慮到關係有生疏,萬一朱延富找的民警不當回事,隔靴撓癢似地跟賈嚴肅說上幾句,那不但不管用,還會起反作用,所以張本民沒有立刻答應,“要不再等等,等下一次那傢伙找茬的時候吧,不正好也有個合適的由頭嘛。”
“也行,反正隨時有需要隨時辦!”朱延富是認真的。
“嗯!”張本民一點頭,表現出很當回事的樣子,“俺好好準備着!”
事實上不管是真準備還是假準備,都無所謂,因爲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賈嚴肅沒再對張本民做什麼過分的事,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
在對認識兩性之間的關係上,賈嚴肅頓悟了,他覺得與其死皮賴臉地跟着女人屁股後頭聞聞味乾過癮,還不如好好把自己包裝一下,吸引女人主動靠過來。
賈嚴肅開始趕時髦了。
春意最濃時節,已年滿十八的賈嚴肅就換上一副強勁的行頭:爆炸式燙花頭、深色蛤蟆鏡、半截袖花格子襯衫、誇張的喇叭褲,還有一雙半新的三節頭皮鞋。
就這模樣,往街上一站,頓時驚倒一片。
“喲,賈嚴肅,是要上電視還是要拍電影?要不咋穿得恁麼怪里怪氣的,瞧着都不得勁吶。”有人打起了趣。
擱平時賈嚴肅肯定張口就罵,但現在他覺得已經是高高在上,犯不着再用罵人來吸引注意力了,“俺這風情,你們咋能懂囁,潮流,潮流懂麼!”說完,扶了扶眼鏡,擡手指了指大傢伙,“你們,一個個都他孃的是土鱉包子!”
這還不算。
過了沒幾天,賈嚴肅不知從哪兒弄了一臺單卡收錄機,更是風騷得不行。只要一下班,就騎着自行車大街小巷地轉悠,他一手扶着車把,一手提着收錄機,裡面放着鄧麗君的歌《路邊的野花不要採》: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話兒要交代,
雖然已經是百花開,
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
每每到這一句的時候,賈嚴肅立馬張開大嘴、猛點着頭,接唱起來,“噯噯,俺採俺採俺就採,那個不採白不採啊不採白不採!”
這句唱完後,賈嚴肅總是樂得哈哈大笑,“娘了個比的,不採不就是傻吊了嘛!”說完,提起收錄機,看看上面貼的鄧麗君的小畫自語道,“長得真她孃的俊,聲音還恁麼好聽,到時俺娶媳婦得參照參照,要麼跟你長得一樣,要麼聲音跟你一樣好聽,要麼,既跟你長得一樣,聲音也跟你一樣好聽!”
旁邊的人聽了笑得直翻白眼,但又不敢說什麼,怕賈嚴肅一個不高興不要命地打罵起來,那是自找麻煩。
賈嚴肅是得意的,他認爲這就叫做征服。
不過,在收錄機裡電池突然沒電的時候,賈嚴肅會覺得自己並不是不可一世。當然,風頭還是要繼續的,他便會扯着嗓子乾嚎,“阿巴拉古,阿巴拉古,哦哦哦哦……”他總是邊唱邊兇猛地點着頭配合節奏,直點得腦袋發懵差點摔下洋車子時,纔不得不停下來穩一會。
然而一段時間後,賈嚴肅很失望,因爲賣力的展示不但沒收到一點效果,而且他還發現大傢伙看他的眼神似乎就是在看耍猴。
這讓賈嚴肅的精神受到了沉重打擊,他不得不開始轉移陣地,把表演場地放到了小學門口。
有一個人引起了高度關注,李曉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