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鬆開綁的胡華然起身後,到臉盆架前拿了條毛巾擦擦頭臉,默默地走到辦公桌前坐下,點了支菸深深地吸上一口,也不說話。
“胡科長,賠償的事,啥時能有結果?”張本民問,“不要只是說過就算了,搞敷衍了事可不好,那樣的話,俺還會再來的。”
“絕不拖延,肯定會是以最快的速度辦理,用不着你過來催。”胡華然道,“因爲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這輩子都不想了。”
“一樣,俺也不想看到你,因爲每瞅你一眼,就有股想往你臉上撒尿的衝動,但那也不現實,畢竟做人不能過分,尿一次也就夠了,所以啊,你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俺也挺煎熬人的,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行,別說了。”胡華然豎起手掌,“我認輸還不行麼。”說完,猶豫了一下,拉開抽屜拿出個信封,“要不這樣,這裡有兩千塊錢,你拿走,往後也不要再來了。”
“相當於是私了,是吧?”張本民抱着膀子,點點頭道,“也行,畢竟對你也有好處,起碼現有的官職能保住,而且還不耽誤以後的提拔。”
胡華然沒說話,只是擡眼看了下張本民,然後低頭繼續抽菸。
就是這一眼,改變了胡華然的命運,因爲張本民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太多的信息:無奈的容讓、瘋狂的報復、無比的殘忍……
不過當時張本民沒說什麼,有些事情是不能說在面上的,只能暗地裡做,他當即就暗下決定先下手爲強,要把胡華然徹底扳倒,以減損他作惡的能量,否則等他抓到機會殺個回馬槍來報復,那可能就沒法承受了。
動手之前,要把賠償的錢交到魏春芳手中。
魏春芳還在家中養身體,張本民來到家門口喊了聲娘,裡面應聲出來個消瘦的半大小夥子。
“呀,你是張本民大哥吧?”半大小夥有點自來熟,“我叫魏向文,是你孃的侄兒,你娘是我大姑。”
“哦哦,表弟好!”張本民伸手出握了握,問了問歲數,與魏向文是同齡人,不過他的月份小。
“那我就叫你哥了!”魏向文哈哈着,“咱們也算是失散多年了,等會哥倆好好喝上兩杯,敘一敘!”
“你現在已經喝酒了?”
“嗐,少喝一點,喝不壞腦子,也喝不壞身子。”魏向文撓撓頭笑道。
張本民沒多說喝酒的事,剛好把話題轉移到了賠償金上,“今個兒怕是撈不到了,改日再找機會。剛纔俺去工商局找打俺孃的人了,拿到了兩千塊錢的賠償金。這不,剛送過來就碰到了你。”
“那跟喝酒有什麼關係?而且還正好慶賀一下呢,畢竟問題也算是得到了圓滿解決!”
“俺還有其他事,真的有些着急。”
“哦,有急事就算了,畢竟趕時間呢。”魏向文一點頭,“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我有的是時間。”
“好的,有需要就喊你,咱們也不見外。”張本民道,“你現在幹些啥?”
“在一家飯店做前臺,悠閒得很,不過馬上可能要有變化,換個新的工作乾乾,也有可能自己做老闆。”
“哦,那可好啊,恭喜了!”
“沒什麼的,做老闆的話也只是個小老闆。”魏向文說着,把張本民請到屋裡,笑道:“這是你的家,應該你招呼我纔對啊!”
對話中可以看出,魏向文的樣子看上去雖然有點吊兒郎當,但秉性卻很好。
躺在牀上的魏春芳見張本民來了,忙起身迎接。
“娘,你甭亂動,好好養身體呀。”張本民說着掏出那兩千塊錢,“這是工商局賠償的錢。”
“唉,亂擺攤是不太好,賠不賠的也就兩可之間吧。”魏春芳還有點不好意思。
“這是他們打人犯錯賠的,應該拿着。哦對了,娘,俺想把你接到嶺東村去,可以嗎?”
“嶺東村,回家?好吶!”魏春芳眼中立刻閃爍着光芒,“那就能看到你爹了?”
“……會,會的吧。”張本民支吾着。
“大姑,姑父外出遠門工作了,要很長時間纔回來的,一時半會的可能還見不到。”魏向文一旁說道。
“你騙我幹嘛呢。”魏春芳突然神情落寞,“你姑父他死了哦,就是不知道埋哪兒了。”
魏向文搖搖頭,看着張本民道:“間歇性的清醒,很短暫,很快她就會忘了剛纔說的事。”
“沒辦法,打擊太大了。”張本民看着魏春芳有些蒼老的臉,心中一陣酸楚。
“哥,俺跟老爸商量過了,過段時間再接大姑回去吧,現在她身子比較虛,在這邊把身體養好可能會更妥當一些。”
“是的。”張本民點點頭,把錢放到魏春芳手中,“娘,過些日子俺再來接你啊。”
“還要過些日子?”魏春芳有點失望。
“……最近俺還有點事,抽不開身,而且老家那邊還要好好收拾一下。”
“哦,有事就算了,如果只是收拾,那也無所謂了,自己家嘛,怎麼樣都不嫌棄的。”
“前幾年,大姑老是吵着要回家,好幾次偷偷跑走了,結果就丟了,費好大的事才找回來。”魏向文道,“有一次我妹妹追出去,自己差點都迷了路。”
“哦,上次聽舅舅說,還有個妹妹的。”
“嗯吶,正上初中,比我們小一歲。”
這時,魏春芳一旁催促着,“嗌,向文,你還跟你哥說話呢,他有事,讓他趕緊走吶!等他忙完了,好接我回家去。”
“好的大姑,不說了啊!”魏向文笑了笑,對張本民道:“哥,既然你有急事,我也不客套挽留,反正現在認識了,都是自家人,以後有的是機會!”
“沒錯的。”張本民拍拍魏向文肩膀,“以後就是兄弟了!”
“對了,以後就喊我蚊子吧。”魏向文一齜牙,“熟悉我的人都這麼喊。”
張本民笑着點點頭,魏向文把他送出大門,說謝謝還能找過來把大姑接回去照顧。張本民抿了抿嘴,說這個放心吧,魏春芳永遠是他的娘,爲她做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否則就是不孝了。
走出巷子,來到大街上,陽光刺眼。
張本民深呼吸一下,騎着車子前往胡華然小情人的公司,在附近蹲守起來,他要摸清她的住處。不過有點遺憾,洋車子跑不過小麪包,兩個紅綠燈後,跟丟了。
無奈之下,張本民就租了輛三輪車。這下好了,當天下午,一直跟到了胡華浩小情人住的小區、樓棟和單元號,只是不知道房間號。
怎麼辦?
這也簡單,張本民掏出自己的鑰匙串,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說在樓道里撿了串鑰匙,不知是誰家的,只好挨家問一下。
沒費什麼事,找到了,三樓東戶。
接下來還是蹲守,摸摸規律,尋找合適的時機給胡華然小情人的老公送上照片。
三天後,張本民初步摸出了點規律,胡華然的小情人中午極少回家,幾乎都是和朋友下館子吃飯。於是,他便在中午時分,揣着準備好的照片在她家樓層的上一層拐角處候着。
守候的首日,一無所獲,次日,機會就來了,張本民發現一個精瘦的男人進了門。隨後,他趕緊掏出裝有照片的塑料袋,輕手輕腳地走下去,把塑料袋掛在門把上,然後“砰砰砰”敲了幾下門,接着便急速下樓,快速離去。
一般情況下,對於男人來說,老婆偷漢子是無法接受的事。沒錯,此事爆發的速度很快,而且威力不小。
又過了一天,張本民在中午上下班的時候,專門到工商局門口轉轉,有意跟監察室的那個中年男人“意外”碰了個面。中年男人一見張本民,就神秘兮兮地說胡華然出事了。
張本民只是裝糊塗,問出了什麼事,是不是被人打了?
“不是,比被打厲害!胡華浩小情人的老公舉報他生活作風糜爛,現在縣紀檢部門正對他調查呢!”
“哦,是麼,那可是大快人心的事。”張本民笑了,“你預測結果會如何?”
“恐怕要被單位除名。”
“聽說胡華然不是很有背景麼,能有那麼嚴重?”
“舉報人很堅決,不但到縣紀委實名舉報,還到市工商局和市紀委那邊去的呢!這下就弄得很大了,我們局裡要是不嚴肅處理都沒法交代。”
“哦,也是,戴綠帽子的事傷人太深,要不人家也不會那麼堅決。”
“那些就不說了,我只想告訴你,胡華然不會輕易放過任何有牽連的人。他那人你也不是沒接觸過,太暴戾,所以很有可能會把報復的魔爪伸向任何他覺得有問題的人。”
“你是在給我提醒嗎?”
“那隨你怎麼看了,我只想知道,假如你被找了麻煩,會不會說出開始就跟我或多或少的關係?”中年男人不無擔憂地問。
“甭嚇唬自己,你太多慮了,再怎麼俺也不會把你扯進來的,儘管放心吧。”
張本民要中年男人放心的同時,自己卻擔心了起來,萬事不大意,能小心的還是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