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五樓值班的保安察覺到,在20號機位上的大青年表現不太正常,遊戲過程中完全沒有投入感,似乎有心事,老是東張西望。
按照張本民的既定計劃,他必須早點坐到大青年的身邊去,同時,也需要確切瞭解對方來了幾個人,於是便讓劉二能和其他保安暗中注意,一旦發現目標,就打手勢相告。
交待完,張本民從安全通道步行下去,到五樓。
五樓通道門一打開,各種噪音迎面撲來,遊戲中人物的嚎叫聲、機器的轟鳴聲,還有玩家近乎歇斯底里地興奮怪叫、抽搐般地拍打遊戲機面板按鍵聲,不絕於耳。
戴着黃色假髮的張本民,微低着頭,徑直走到29號機位。
幾分鐘前,保安已打過招呼,要調一下29號機的靈敏度,支走原來的玩家。張本民坐了下來,有模有樣地玩起了遊戲。
不一會,保安又來了,假裝查看靈敏度的高低是否合適,其間抽着空告訴張本民,說後面隔一排,76號機位上可能還有個同夥,其他暫且沒有發現。
如果真的只有兩個人,那運氣還不錯,對付起來要省心得多。張本民暗自慶幸的同時,偷偷觀察了20號機位上的大青年。
確切地說,應該是個小青年,他膚色黝黑,一臉奸狠之相。雖然是坐着,但從體型上看仍能瞧得出來是健壯而精幹的。
那種人不好對付,體力充沛不說,動作也會很敏捷,要是再練過些手腳,就是個厲害的角色了。不過張本民對自己還很自信,一對一地動手,取勝應該沒問題,只是過程和時間沒法控制。
爲了拖延點時間,也爲了更好地摸清對方的整體情況,張本民假裝上廁所,多掃了幾眼76號機位的人,是大個子,看上去很結實。那種力量型的人,在速度和進退空間的騰挪上是軟肋,揚長避短,只要以四兩撥千斤的技巧,得空來個痛擊,趁他失去進攻和防守能力的瞬間,狠補幾下估計就能搞定。
摸清情況回來,張本民又歪頭看了下20號機位上的小青年。小青年正好也在四處張望,發現張本民在看他,立刻擡手一指,斥問看什麼。
張本民知道,正好碰上他找茬,要順勢發作挑釁鬧事了。
“兄弟,不好意思,我在找同伴,跟我一起來的,找不着他人了。”張本民忙帶着笑,對小青年點着頭。
“瞧你個傻叉樣!”小青年絲毫不吃張本民示弱的這一套,對着他身邊吐了口唾沫,然後叼起支菸,“有火沒?”
“有。”張本民連忙掏出打火機,放到他遊戲機的面板上,道:“送你了。”
“不要,你給我點上就成。”小青年很囂張。
張本民猶豫了下,站起來拿了打火機,雙手給小青年點上。
火光燃起,照亮了一雙兇殘的眼神。
剎那間,張本民突然有種想爲民除害的衝動,因爲這傢伙只能遺禍社會,痛快的是他自己,悲哀的是別人。
“孬種!”小青年吸了口煙,不再看張本民。他認爲張本民是個軟蛋,不足以跟他支撐起來掐架鬧事。
在旁邊幾人憐憫、氣怨的目光中,張本民慢慢坐下,此時,一個比較成熟的想法在腦海中已然形成:找機會,打對方個措手不及,最好是一招制勝。那樣不只是能節省體力,關鍵是能迅速鎖定勝局。
怎麼找機會?
就在這時,旁邊的小青年可能已經沒了耐心再等下去,他用力拍打着遊戲機面板上的按鍵,發出“咚咚”巨響。
“老闆,老闆呢!”小青年像瘋了一樣,吆喝的時候手還停不下來,“這機子的按鍵有問題啊,一點都不靈敏,害得老子丟了很多板!”
小青年擊打遊戲機的時候很誇張,一前一後晃着身子,向左歪着腦袋,正好讓右臂使勁發力。
巨大的聲響讓周圍的玩家很是反感,但卻敢怒不敢言,他們看看近乎瘋狂的小青年,相繼垂下頭輕輕搖着。
這是個絕好的時機,張本民一聲不吭地站起來,走到小青年身後,掄起巴掌猛地扇在了他的右耳朵上。
就這麼一下,世界頓時清淨了。
小青年一聲不吭地栽倒,像個倒地的石像,“嗵”地一聲後,動也不動。
“媽的,老子忍你很久!”張本民又狠狠地踢了一下。
“打得好!”有人喊了一句,立刻引來幾聲附和,“太他媽猖狂了,弄死他!”
這種感覺很好,做大快人心的事總能帶來自我滿足感。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分神,張本民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到了76號機位。鬧事小青年的同夥應該會發現情況,畢竟是一夥的,他肯定早已做好了積極響應的準備。
果然,小青年的大個子同夥察覺到這邊消聲靜氣了,原本也開始跟着捶打遊戲機叫囂的他停了下來,走過來一看究竟。
場面當然是大個子所不能接受的,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他看了看張本民,問道:“你打的?”
“是啊。”張本民一點頭,好像還很委屈,“他先是罵我,又讓我給他點火,接着又跟瘋子一樣拍遊戲機,吵得我他媽腦袋都要炸了。你說,我不打他個狗日的還能打誰?”
“哎喲,我操!”大個子頓時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衝上來就要抓張本民的衣服,同時掄起另一隻手,攥拳就要直擊他的面門。
張本民迅速向後一個彈跳,遠遠地躲開。
大個子撲了個空,不加遲疑,又用盡全力再次撲了過來,左拳開路。張本民依舊躲閃,向側邊一挪,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又用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想順勢來個摔摜。
然而,並非等閒之輩的大個子,竟然生生收住了身形,讓張本民根本無法借力。不僅如此,他擡起左腳向張本民的小腹踹去。
張本民只有回撤,然而卻“轟”地一聲撞倒了一臺遊戲機。就是在這身形受阻的瞬間,大個子一大步岔過來,揚起右臂,朝張本民頭上砸來。
硬扛是不行的,無奈之下張本民側身一閃躲開。
大個子看出了張本民的靈活優勢所在,便調整了進攻策略,並不猛衝猛打,而是小步逼緊,像坦克一樣慢慢推進,想來個貼身扭打戰。
這當然不行,張本民忙又退了個大步,保持着安全距離。
場內的過道比較寬大,大個子一時沒法擠壓張本民的躲閃空間,很快就着了急,於是又忽地一竄,張開雙臂,揸開五指。他想一舉抓住張本民,如果達到目的,就會像老鷹捉兔一樣得意。
這一次,張本民沒再躲,而是在大個子就要到跟前的時候,猛地蹲下,一個直拳打中他的腹部。
大個子腹部中拳,雖是疼痛難捱,但也咬牙堅持下來,隨即雙臂一沉,兩手牢牢抓住張本民後背的衣服,打算用力將他提起猛摜在地,摔他的半死。
可是,大個子因爲腹部受擊,中間稍稍緩了口氣兒,這個當口恰好被張本民抓住,他趁機用力起了個半身,騰出空間再奮力一拳,再次猛擊大個子腹部。
這一下,持續的絞痛頓時卸去了大個子的攻擊力,接下來,張本民繼續揮拳,一直將他打得跌倒在地,就像摔下了袋沉重的大米。
按照計劃,還得繼續出手,顯示出兇狠來。當即,張本民上前兩步走到大個子旁邊,先是彎下身,照着他的頭猛搗幾拳,然後又到旁邊搬起一把凳子,近乎瘋狂砸向他的腿,一下接一下。
最後,大個子連發出哼哼聲的力氣都沒了,像昏死了一樣。張本民這才罷休,他扔掉凳子,又惡狠狠地罵了幾句,轉身向外走。
在衆人的敬佩、驚悚的目光注視下,張本民感覺自己像個兇殘的魔頭,遊弋在人間。
沒錯,張本民真切地感知到了內心深處那股熟悉的、兒時就已萌芽的衝動,那股暴戾、殘忍的衝動,就像春風拂柳,很自然地就能激發出來,而且伴隨着肆意的爆發,很有種淋漓暢快的感覺。這感覺很熟悉,
離開遊戲廳的時候,沒有人攔張本民。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經過不長的通道,來到電梯前。
電梯從下面上來,一開門,裡面有三個人,拿着棍棒。
三人看到張本民後齊齊愣了下,其中一人大叫一聲,“就是他了,黃毛!”
這是怎麼回事?
一瞬間,張本民就明白了,剛纔場子裡鬧事的除了那小青年和大個子,應該還有個同夥,只是那人沒動,而是悄悄跑出去叫來了在樓下接應的三人!
張本民回頭便跑,不過沒有進營業區,到那裡是可以招呼保安一起動手,馬上就能將三人制伏。不過那樣一來,就有可能過早暴露他的身份,所以還是自己動手爲好。
於是,張本民拐進了安全通道,沿樓梯而上,快速爬升。這是個策略,在樓梯上,回身便是居高臨下之勢,適合防守,更適合反擊。
奔爬了兩層樓,張本民已經將三人甩開一大段距離。機會已到,在一個拐角處,他站定了身形,決定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