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康醫生,他從門診樓頂一飛而下,帶着委屈與不屈。
張本民以朋友身份去了醫院,找康醫生的同事瞭解情況,幾乎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說他爲人溫和友善、醫術高超,本可以更好地在崗位上爲患者造福,然而卻被“醫鬧”給害得這麼早就撒手人寰。
這令人頗爲痛心。
實話說,張本民與康醫生接觸並不多,但在母親魏春芳的救治及後來幫忙轉院等幾件事情上,他完全能感到康醫生的醫術、醫德和爲人的可敬之處。
張本民決定爲康醫生討個公道,不過要先放一放,眼下有個急事需要解決,得去一趟滬城,不宜拖延。
打電話給蚊子與何部偉,確認手頭上有多少錢可以抽出,最後,又聯繫了盧小蓉,讓她把圓方建設公司和土法煉焦的錢,除了預留基本的運營需要外,全都轉給他。
最終,連同上半年從滬城貸款的一百萬,共集納了兩百萬多一點,悉數帶走,重返滬城。
這次同行的是蚊子,張本民有意創造機會讓他打開眼界。雖然不是所有的人非得行萬里路才長見識,但對於大多數人而言,眼界就是見識,然後才能把見識轉化成知識,最後,再將知識轉化成能力。
蚊子很興奮,摩拳擦掌,說滬城走一趟,就能打開天眼,無論幹什麼都能成爲業界大佬。只是他有點懷疑張本民此行的收穫,畢竟是相當於賭上身家性命的老本,買那叫什麼股票的玩意兒,保險麼?
沒錯,張本民是要買股票,而且他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賺錢,賺大錢。
範德尚對張本民的到來時極爲歡迎的,在他看來,張本民的出現就是某種新機遇的出現,直接說,就是能又一次有機可乘。
二話不說,先款待。
範德尚把張本民和蚊子帶到一個旋轉餐廳,高度雖不怎麼樣,但在當時代來看已極爲新潮。菜品更不用說,頂級談不上,高檔還是絕對的。
“範經理,你這麼破費,讓我不好意思啊。”張本民自然要客氣一番,“以後來就不敢找你了。”
“什麼叫破費,還不是應該的嘛,咱們是老朋友了。往後你來滬城如果不找我,那就是看不起我!”範德尚說的確實是誠懇,“你知道嘛,自從上次你來後,我們行長對我刮目相看,現在啊,我已經不是大大堂經理了。”
“喲,那不得祝賀高升了麼!”張本民馬上恭喜,烘托氣氛。
“高升也談不上,也就小小地升了一級而已。”
“一級應該也就可以了,滬城人才濟濟,大家都準備着,能被拎出來半個頭都是相當不容易的。”
“是的,其實我很滿足。”說到這裡,範德尚不免有些沾沾喜喜,“跟我同一批的人很多,同一銀行、不同銀行的都有,但好像大都混得都不如我。”
“就是嘛,知足常樂。”
“對的,貪得無厭肯定沒好下場。”範德尚笑笑,“不過該爭取的還是要爭取,特別是那些近水樓臺的情況,所以,問你一下,此番來滬城,又看到了什麼好機會?”
“機會當然有,要不跑這麼遠純爲了玩一趟,那不有點不值得麼。”
“好,好,太好了!”範德尚端起酒杯,“我洗耳恭聽。”
張本民微微一笑,“年初的時候我們通電話,聽你說證券交易聯辦成立,我就多關注了些,覺得眼下是個入市的好機會。”
“機會到了?!”範德尚一聽,眼睛一亮,“有多大把握?”
“這個……”
“你是高人,不要掖着兜着,跟咱這個俗人透個底,帶我一程。”範德尚笑道,“而且絕不會讓你信息白流,肯定會給報酬的。”
“不要擡舉我,我要是高人,還三番五次找你幫忙?再說了,談報酬的話那不見外了嗎。”張本民一琢磨,道:“不過如果要是可能的話,能不能再幫我貸筆款子?”
“可以,不過額度肯定沒上次的大了。”範德尚道,“目前我手中的權力有限。”
“能貸多少?”
“三五十萬。”
“那不能把你額度佔滿,貸二十萬吧。”
“沒問題,這事能辦。”範德尚放低了聲音,“你看,哪個股票最合適?”
“真空電子和飛樂音響兩個股。”
“都穩賺不賠?”
“飛樂音響最穩,真空電子有點吃不準,可一旦起飛後,要比飛樂賺得多。”
“少呢?”
“少也不會虧本,就利薄了點。”
“哦。”範德尚略皺眉頭,“你打算買哪隻股?還是兩隻都買?”
“我算是半個賭徒,只買真空,要麼大賺,要麼就不賺。”張本民道,“至於你,我覺得還是買飛樂比較好,穩當,而且賺得也不少。”
“也是,我是要求穩的,否則發生差池後,影響會很大,首先老婆就不會繞了我,那會牽扯到家庭生活。”
“你老婆很厲害?”
“不算很厲害,但我把家底的錢挪出來炒股,是沒有理可講的。”
“你打算用家裡存款炒?”張本民尋思了一下,“我覺得,你完全可以玩個小融資,家裡的錢就不要動了。”
“爲什麼?”
“有兩個方面的原因:第一,因爲可以保證不會虧本,所以你再怎麼融資都是能及時回籠並兌現好處的,從而確保無閃失,不會給你帶來任何不利影響;第二,你用家裡的錢炒股,哪怕賺得再多,那也是因爲用了家裡的錢,你老婆的喜悅度和佩服度不一定高,而如果你是用外面的錢賺了一大筆回去,是不是可以想象一下,當你捧着一大堆票子回家往你老婆面前一放,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範德尚撓了撓後腦勺,“是哦!”
“嗌,這會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原因!”張本民一抖眉毛。
“請講!”
“就是你用外面的錢賺了錢,完全可以不拿回家或者不全拿回家嘛,畢竟有些地方還是需要花錢的,你得有一定的財富可以自由支配。”張本民放低了聲音,“比如到十里洋場找個妞啥的,不得花些銀子?或者近一點說,你們銀行櫃檯裡的那些個漂亮小妞,不也很可人?”
“嘿嘿……”範德尚抖着肩膀笑了,“那是,那是啊!”
“對嘍,咱得把話說清了,我只是給了三個原因,可沒有教唆你做什麼。”
“知道的,這點還能沒數嘛。”範德尚笑得有點齜牙咧嘴。
“那行,事情就這麼敲定,明天你就抓緊,看當天能否把款子貸出來。”
“沒多大問題,估計下午能出來。”
“後天也行,主要是別出意外。”張本民說着,主動提了杯酒,預祝一切順利,然後便結束酒席。
早點休息是必要的,畢竟第二天還有件大事,得把帶來的兩百多萬給購買出去。
靜安證券門市部,是目前滬城唯一的股票銷售地兒,而且只有兩間門面大小。可想而知,那些衝在時代前沿的撈金者會怎樣熱衷於這彈丸之地。
張本民和蚊子來到後,看見門前排隊的人拐了幾個彎子,每個人似乎都有超前意識,對自己看中的股票充滿了百分百期待。不過再仔細一看,也沒多少人,因爲地方小才顯得人多。
想想也是,在剛開始的一兩年內,股市真的如同提款機,凡是膽子大的幾乎都撈到了好處,頻繁的買進賣出,天天見利。但在初期,大多還是觀望的人。
張本民憑着模糊的記憶,真空電子是個沖天炮。當然,他也沒有騙範德尚,飛樂音響也是個低空絢煙花。
蚊子問先沒多少,張本民說全部出手,買真空電子,而且起碼要持股半年以上,因爲在次年的上半年,真空電子的股市峰值似乎達到了相當長時期內的最高點。
問題的關鍵是,如何讓這兩百多萬的量給走掉。爲此,張本民和蚊子特地分成兩組,各自購入。然而,一百萬的額度在當時確實足以讓人不淡定。的確,櫃員一聽單體購入量這麼大,當場向領導請示,等到回覆後才繼續辦理。
蚊子一看,又單擔驚受怕起來,他說人家證券市場的人都覺得風險極大,是不是調整一下計劃?
股市自由,願賭服輸。張本民就給蚊子這麼一句話,然後直接去找範德尚,等待那二十萬的貸款。
範德尚挺夠意思,當天下幫忙貸了五十萬。張本民知道,這算是信息回報,所以也就沒客氣,在表示了感謝後,趕緊去靜安證券繼續買入真空電子。
蚊子抓耳撓腮地說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了,就目前情況而言,是不是該靜觀一下,然後選個飛樂音響什麼的買一點,那不就能更旱澇保收了麼。
張本民一歪嘴巴,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只管放心,就等着明年開春後提錢吧。蚊子雖然還是將信將疑,但憑着對張本民的信任,也不再多問。
事情做完,範德尚熱情相邀,說怎麼也得再聚一下。張本民也是誠心婉拒,說老家那邊有急事,一刻鐘都耽誤不得,所以還是趕晚回去。
這話,張本民說得倒也不假,原因是心裡還想着康醫生,想早點回去努力一番,還他個清白,因爲來滬城之前去醫院那趟,已經察覺到了醫院的冷漠和無動於衷。
可以這麼說,如果康醫生的家屬不是強硬派,估計醫院最後也不會給什麼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