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濛濛,淅淅瀝瀝,正如此時揚州總管府內楊廣的心情一般,陰暗沉悶又連綿不止。
雨霧之中,揚州城中依然充滿喧囂,自從南陳滅亡,天子下令拆毀江南的建康城後,這座江北的揚州城順理成章的成爲了江東的新中心,一日繁華過了一日。
他靜靜的佇立在窗邊,赤着身子,獨向漫天的幽暗夜空,冷風在他身上穿梭拂過,可他卻絲毫不以爲意。雖然在江南多年,可骨子裡他依然是一個地道的北方漢子。蕭美娘倚靠着軟枕上,拉過溫軟的絲被,蓋住那具讓丈夫永遠也看不夠的雪白胴體,直到下巴,將那絕色美麗掩藏。她默默的看着丈夫,覺得他看起來似乎變的彪悍而充滿凌歷,完全不似平日裡的那個溫文爾雅的晉王殿下。就彷彿突然之間又回到了十六年前,自己剛從江陵來到長安時所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年青人,雖然比自己小三歲,可當時才十四歲的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卻是那麼的火辣而直接。私-處傳來一陣火辣的疼痛,那是因爲剛纔他太過劇烈而霸道的動作而疼痛。不過她卻感覺一種美好,丈夫就算心情最壞的時候,也依然是來找自己。她沒有馬上去擦拭,而是伸手抓了一個枕頭塞進被中墊在了那豐滿的臀下。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種子在自己體內,她希望這種子能開花結果。長子楊昭開皇四年出生,如今都已經十四歲了。四個孩子中,最小的女兒吉兒也是的前年所生。她年紀還輕,可心再爲他添幾個嫡子嫡女。
皇族人丁單薄,當今天子與獨孤後恩愛,曾立誓只愛獨孤後一人。因此一生也只與獨孤皇后生下五子五女。太子楊勇雖有十子,可卻連一個嫡子都沒有。晉王作爲當今聖上嫡次子,如今也不過只有二子五女。她雖然也爲他納了幾房美妾,可他卻並不太去她們那邊,以至五個孩子有四個是她所生。不論如何,她還是希望丈夫能子孫旺盛,多些子嗣。
“他已經越逼越緊了!”他邊說邊轉過身面向他,眼神陰霾不開,語調中充滿着陰沉。“那些潛入揚州的黑衣人,是東宮的死士黑鐵衛。他們在找我的麻煩!”
外出的侍衛們已經回到揚州,裴禮更是秘密向他稟告了關於有人在揚州境內尋找易風和季瑤的消息。季瑤是誰楊廣並不知道,可易風這兩個字他並不陌生。雖然沉封許久的記憶,可到現在他依然對易風二字記憶如新,永遠不會忘記。
他沒想到的是,時隔十八年,居然又有人提起此事,甚至還牽連到了兩支勢力在他的地盤上撕殺爭鬥。
另一夥人是誰他不清楚,可那些被帶回來的屍體身份,他已經弄清楚了,正是東宮秘密訓練的死士黑鐵衛。
楊勇終於忍不住要對他動手了嗎?
蕭氏保持着那個姿勢,躺在牀上道:“退無可退,就奮起反擊!”
“可這一步踏出,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蕭氏平靜的道,“其實到了今天,就算你退讓,又能退到哪去。眼下他只是太子就已經無法容忍你了,若他日他成爲至尊,又豈能放你一馬?更何況,妾身知道夫君的志向,以你的能力,遠勝過太子千百倍。這些年你爲帝國守北疆,擊突厥,平南陳,鎮江南,勞苦功高,而且你的才能,比太子更適合繼承大隋。你瞭解太子,他連一個小小的東宮都無法治理好,將來又如何繼承整個大隋?如今宮中二聖與朝野百姓都矚目於你,不論你自己是否願意,你都已經完全走到了馬太子對立的一面,難道你看不出來,此時你若是後退,可能爲我們帶來的覆頂之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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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搖搖頭:“見地伐不會那樣的,就算他想,他也不敢。我們五兄弟,見地伐長居東宮,而我們其它四兄弟,則分別坐鎮江淮、蜀中、關隴、河北,他若敢輕舉妄動,那後果是他無法承受的,他沒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魄力。我真正擔心的是父皇,到現在我也還無法真正把握住父皇的心思。在這件事情上,最終還得取決於父親的決定。若是他還有一絲猶豫,那對我們來說,就是個天大的麻煩。一旦我們出手,而父皇又不肯廢掉見地伐,那我們就得承受反噬之痛。說不定到時父皇爲穩固見地伐地位,而毀掉我們。”
“父皇也許還在猶豫。”她回道,“不過在這件事情上,真正最關鍵的還是母后。現在母后早已經對太子厭惡無比,更完全支持夫君。”蕭氏雖然長在江南,可卻與長安的獨孤後聯繫密切,甚至與大興城中諸門閥貴族的妻子們也都交往密切。她十分的得獨孤後的喜愛,因此對於大興城的風向十分的瞭解。“殿下,至尊還在猶豫,可母后已經是完全支持我們的。現如今,只有奮力放手一搏!”
“籌碼還不夠!”楊廣苦澀的笑道。獨孤後確實喜歡他,天子也喜歡他,可他們並不只喜歡他一個。論起寵愛來,五兄弟中,最受皇帝寵愛的還是五皇子漢王楊諒。楊諒比他小六歲,可卻更得二聖喜歡。楊廣與其它兩位兄弟都是不過十餘歲就開始出任地方。可楊諒卻一直被二聖留在京師,直到去年,纔出任幷州總管。可是他上任時,皇帝卻親自一路護送到幷州上任。他任幷州總管,所統領之地更是西起華山,東至渤海,北達燕門關,南到黃河的五十二州,將當初北齊的舊地完全劃拔給了楊諒統領。這還不算,天子甚至還特別授楊諒遇事不必拘於律令限制,可自行行事的特權。
楊廣對於將太子拉下馬並不擔心,太子有太多的破綻。可他一直在猶豫的是,拉下太子後,他能不能順利接替楊勇成爲新太子。如果不能,那一切就沒有了任何意義。他們五兄弟,楊勇他不放在眼中,老三秦王楊俊性不好爭,但喜奢華,因爲此事,屢被天子訓斥,去年更是被直接免去了官職,他不是對手。
四皇子蜀王楊秀,自開皇元年就封蜀王,出鎮益州總管,都督二十四州諸軍事。楊秀在蜀中十八年,佔據的是天府之國的蜀地,擁有衆多蠻夷精兵。而且楊秀在諸兄弟中相當的勇猛,又在蜀多年經營,是真正的實力派。
五皇子楊諒,則最得二聖寵愛,地廣兵精。
若是他與太子相爭,太子被廢,那麼除掉已經免官的楊俊,對他還極有威脅的還有蜀王楊秀和漢王楊諒。這兩人都和他一樣據地一方,統領大軍。
楊廣坐鎮江淮,統領江淮四十四州之地,楊秀坐鎮蜀中,統領蜀中二十四州諸軍事,楊諒更是坐鎮關東,擁有五十二州北齊舊地。論地盤,楊廣的地盤不是最大的,論起地形,蜀中和關東都是險勝之地,王霸基業之地,而他的江南,卻是最不利的。他唯一有利的就是賢名,以及嫡次子的身份。
楊秀也許爭不過自己,可楊諒就難說了。而且還有一點楊秀與楊勇關係密切,楊秀也許不會自己爭太子之位,但難保他不會力挺楊勇保位。
“籌碼不夠,那就想辦法再多拿幾張籌碼!”她回答。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妾身只是一個婦道人家,這樣的大事本沒有說話的餘地。但你我夫婦本是一體,這個時候妾身不會保留。以妾身看來,其實殿下這麼聰明,早已經有了準備,現在缺的,只是一個決心罷了。這樣的大事,當全心全意相爭,不能有半點優柔寡斷。”他也就會在自己的面前透露出一絲內心的猶豫,卻是不會在別人面前有半點這種態度的。這讓她高興,她本就是亡國的公主,早清楚這種權力的爭鬥是有進無退的,容不得半點的猶豫。哪怕他日丈夫敗了,她也毫不後悔。
“嗯,見地伐在朝中有高熲的支持,這是他最大的支柱,高熲本朝第一重臣,當年乃是我外祖父家臣,後追隨父皇,建功無數,最爲父皇母后所倚重,要不然,楊勇也不會將女兒嫁給高熲之子。朝中內外過半官員皆是高熲門下,有他的支持,搬倒楊勇會很難。”
“那就想辦法先搬倒高熲。”蕭氏說,“高熲在朝十八年,高坐首相之位至今,想必也定結仇不少,肯定有想要取彼而代之人。”
這話引起楊廣嘴角微微的上揚,“王妃所言不錯,功高震主,高熲本朝第一重臣,相位之上已經十餘年,前所未有之事。甚至朝中過半官員都爲他所提拔推薦,就如當今朝中四貴中的蘇威和楊素,也都是由他一手提拔。想要拿下他很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蘇威還是楊素?”
立國以來,朝中真正掌握重權的大臣也就那幾個,高熲、李德林、蘇威、虞慶則、楊素。李德林曾是天子代周的第一功臣,可惜後來反對天子誅滅北周皇族,而被天子所厭惡,從此退出中樞。而蘇威雖是北周著名改革大家蘇綽之子,但他入中樞,也完全是由高熲舉薦。虞慶則和楊素二人,則都是由武轉文,兩人皆是名將。不過虞慶則功高震主,因爲是統兵大帥,性格又不低調,結果被至尊於去年以謀反罪誅殺。如今朝中,便是以高熲、蘇威、楊素三人爲首,而蘇威、楊素又都是高熲舉薦入相,因此可以說,朝中完全就是以高熲爲首。他支持楊勇,那麼朝中便基本上都支持楊勇。
蕭氏說蘇威和楊素二人的名字,意思就是若要搬倒高熲,只可靠的就是利用他的左右手來搬倒他。
“蘇威此人理政能力很強,但魄力不行,是個會見風使舵的,但絕不會出風頭。倒是楊素,此人原是武將出身,用兵如神,未曾一敗。觀其用兵,大膽激進,相當有魄力。他如今爲尚書右僕射,距離人臣巔峰,只差一步。我想信,他定希望能更進一步,取代高熲。”
“那就聯合楊素,先搬倒高熲!”
“嗯!”
楊廣再度轉身,目光重投黑暗之中。他站在那裡,望着屋外的黑暗,似乎已經堅定決心,正做着全盤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