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天空灰濛濛的,這時,偌大的二賢莊中的燈已經陸陸續續亮了起來,庭院門前、走廊上的燈籠也接連亮起,整個二賢莊頓時燈火通明,一盞盞燈火如一顆顆星辰點亮了這夜色。過了一會,夜空裡半輪明月也探出頭來,將水銀般的月色灑滿莊園。
明亮的莊園內,隨着夜晚的到來,越發的喧囂熱鬧起來。
華燈初上,二賢莊中盛大的接風酒宴也開始了。自二賢莊正院前廳內一直延伸開來,一直襬到了外面院子的兩側廊廡之下。今晚的酒宴規模龐大,賓客衆多,前廳這邊就足有百餘人,長長的流水席案,由諸多長條方桌連接一起,賓客人兩邊坐下。人太多,這邊還只是安排了凌雲、來護兒等賓客,他們隨行來的護衛隨從們都在外面的院子裡擺席,另外高明月、青蓮木蘭和來家家眷等,則在西院由單家女眷設宴招待。今天的宴席,三處招待,河南的綠林好漢們,白馬縣的胥吏幫閒地頭蛇們,凌雲帶來的高家、燕山綠林和晉王府的人,還有來護兒一行人馬,真正是五湖四海,黑白兩道都有。如此大的晚宴,好在單家向來就是做大生意的,又是滑州首富,莊中本就僕人衆多,又臨時派人去縣中請了兩家酒樓的後廚班子前來相幫,倒也辦的有聲有色。
江湖漢子,最喜的就是熱鬧喧囂,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因此宴席擺的是流水席,沒有如貴族豪門宴客那樣的分席,長條席拼起來,大家坐在一起,大碗大碗的魚肉,大碗大碗的好酒,就是最好的招待了。不過雖然如此,江湖好漢們吃席,也是得排座位論尊次的。這裡論起江湖地位來,自然是凌雲這位燕山來的易三郎最高,而論起官面上的尊貴,卻又以建州總管來護兒最尊,他是從二品的高官,一州總管。
“來公請上座!”單雄信做爲此間主人,請來護兒坐首席。
來護兒此時也差不多看明白了,這位易三郎看來交遊廣闊,結交的都是些遊俠江湖人士,不過他倒也不是太在意。畢竟只是路過,來這也只是看在易風的面上而已。當下倒也不客氣點頭道:“老夫就倚老賣老,忝居上座。”
請了來護兒上座,單雄信又請了凌雲上座。這個排位自然也是無人異議的,凌雲倒也不推辭,拱手點頭,與來護兒並座上席。兩個主席排定,下面則自然是此間主人單雄信,白馬的地頭蛇翟讓、黃君漢,接下來是凌雲隨行的王保、裴禮以及高家三老。這樣的排位也是有些講究的,能坐在前面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總的還是燕山綠林、河南綠林坐一塊,晉王府的又和來家的坐一起,高家的河北來的坐一邊,白馬縣的則和單家的排一塊,靠前面的這幾位,都是這幾家的領頭人物。
至於高明月,雖是江湖兒女,可終究是女子,又是未婚。此時單雄信便安排了妻子崔氏與妹妹盈盈做陪,在西院開了几席,宴請高明月幾個和來家的女眷,另有其它幾個客人的女眷一起。
最熱鬧的還是前廳這邊的宴席,明面上是來護兒坐了首席,但實際上衆人的目光還主要是放在了凌雲的身上。單雄信宴前已經與凌雲交談了一會,知道了凌雲這次南下的經歷,還知道了慕容已經嫁給凌雲,目前暫時將留在江南,這位易三哥將暫代北方燕山猛虎盟的盟主之位。凌雲甚至把高明月的身份以及他和楊廣的關係也都分說了一遍。單雄信常走南北,對於盤踞於遼東的北齊高家也是知曉一二的,不成想,易風居然娶了高家女,並且還娶了慕容,不過這些都還比不上得知他是楊廣的私生子來的厲害。他與凌雲也算是少年相識相交的朋友,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會是皇族之人。哪怕就是個私生子,也是大大超出他的意料的。
單雄信的心裡是複雜的,綠林道上的朋友、兄弟,轉眼卻成了皇家之人。以後,還能很好的做兄弟麼?
在衆人的目光中,還有幾道目光也一直在關注着凌雲。
“這位易三郎果然如傳言中的一般無二,英雄少年,豪邁了得,輕財仗義,灑脫瀟灑。”單家的河北客人孫安祖輕聲對旁邊的同伴竇建德道。
竇建德點頭,“易三郎真英雄也,見面更盛傳聞,了得。”
竇建德是單雄信的客人,他本是河北貝州人,家中也算是河北的一個小豪強地主,田產不少,家財豐厚。在當地名聲也好,竇建德也是喜歡結交朋友的人,好騎射武藝,家中不少莊丁佃戶,日子過的不錯。平日也也不用操持家事,只每年和些朋友一起湊些本錢,藉着自己的朋友關係,組織一支商隊往塞外跑趟買賣,販些中原的絲綢、瓷器、茶葉等到草原,再從草原販回良馬、耕牛、皮貨草藥等回中原,一年就跑一趟,可卻利潤豐厚驚人。這樣往塞外跑的買賣,最大的麻煩還是路途長遠,常會遇上盜匪等。竇建德交遊廣闊,道上行走的時候,往往只要報出某某朋友名號就能過關,不過是送些禮物茶酒就可免事。就算遇上些不開眼手長的,竇建德本人也不是吃素的,他和一般朋友也都是藝高膽大,幾乎都能擺平。這樣子,這個買賣一直做的很好。他又常拿出些錢來周援鄉中鄰里困難,道上有朋友遇事也總會援手,因此,不論是道上,還是鄉里,竇建德都有個極好的名聲。
只是有些事情,總不會一直是一帆風順的。
就在去年,竇建德出塞歸來,卻偏遇到個貪婪縣官,派人到他家張口要借一萬貫錢。這樣的錢竇建德哪肯借,明擺着就是有借無還。他拒絕了來人,並隨後給縣官送了一筆價值百貫的禮物,外加兩匹塞外帶回來的良馬。誰知縣官貪婪要命,不但不領情,反而惱羞成怒,暗指使人將兩個餓死乞丐埋在他家莊地中,然後帶人挖出,控訴竇建德謀財害命,殺人埋屍,發令捕捉他。竇建德一時防備不及,只得匆匆帶着家眷先離開了貝家,準備找關係對付這縣官。不料找了幾個關係,卻發現這縣官如此貪婪囂張,皆因此人來頭不小,竟然是京師朝中某位上柱國的一個妾兄。竇建德雖然也有不少朋友,可民不與官鬥,平時的這些道上朋友,還有貝州的一些官上朋友,哪能與一位後臺是上柱國的縣官對抗。
到底,竇建德吃了一個大虧,最後花了不少錢財拖人說項,才只撤了海捕文書,併發還了竇家的莊園田產,可家中浮財卻是盡皆沒了。竇建德還被那縣官立了個不得回鄉的要求,只得在外遊蕩。因往日與單家有過來往,跟單雄信交過幾次面,且單雄信爲了仗義,因此這次跟幾個河北朋友,也是當初一起走塞外的孫安祖、郝孝德一起到了二賢莊,來這裡也是想着跟單家合作跑塞外的生意。畢竟他們這些年跑塞外的路線關係都在,若再有單家聯手,這買賣只會越做越大。
竇建德以往跑塞外,和猛虎盟也是有過打交道的,不過僅限於猛虎盟下面堂口的人,和北方赫赫有名的易三郎,卻只是聞名已久,沒有機會結交的。之前單雄信得了慕容季託要南下的時候,竇建德三人就毫不猶豫的表示願意南下相助,這次單雄信趕往白馬坡,竇建德三人也是立即相隨前往的。三人都清楚猛虎盟在北方的影響力,而易三郎是猛虎盟中的九當家,核心人物。若是能借着單雄信與易三郎搭上關係,那可就受用無窮了。不說別的,走塞外,不管哪條線,都得經過猛虎盟的控制區域。
現在見易三郎果然見面更盛聞名,河北道上赫赫有名的赤發小靈官單二莊主在易三郎的面前,卻也甘居小弟,這讓他對易三郎的地位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特別是此時,見堂堂朝廷二品的柱國將軍,建州總管來護兒,都與凌雲相交甚歡,更讓他心中驚訝震驚。這易三郎,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厲害。這也越發增添了他要結交凌雲的想法。
本來若是今天他們沒有白跑一趟,而是真的及時趕到救援了易三郎,那麼此時竇建德會覺得是個很好結交凌雲的機會。可上次南下未來的及成行,今天去救援白馬坡又不及時,兩次無功而返,讓他也一時不好冒然去面見凌雲。畢竟,他只是河北的一個小地主、商人。
“建德,我們過去給易三郎敬杯酒,說不定有易三郎幫忙,你就不用有家不能回了。”好友孫安祖道。
席上,竇建德三人做爲單雄信的客人,也坐在前面,但距離凌雲還有點距離,隔着幾個席位。凌雲此時正和來護兒、單雄信、裴禮等高聲說笑,竇建德幾分猶豫。怕冒然上前,多有失禮。
凌雲其實也一直在思慮着這幾個河北人的身份,這三人年紀都是三十上下,很有股子不凡的氣勢,非一般尋常人等。單雄信先前沒有跟他仔細介紹,他也不好相詢。酒宴之上,他幾次細眼打量這三位河北人,越發覺得他們不凡,終於問起,“雄信,你還沒給我介紹下你這幾位河北客人呢!”
“哦,三哥,這幾位是河北的朋友,我來給你們介紹下。”說着,起身帶着凌雲向竇建德三人走來。
“貝州竇建德、孫安祖、郝孝德...”
“竇建德...”凌雲正向三人舉杯的手突然定住,整個人微微失神,貝州竇建德,是那個一諾千金、義薄雲天的竇建德?那個隋末亂世,曾經的大夏皇帝竇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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