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她)瘦的好厲害。
真是時隔十個月後, 兩人再次見面,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許婧身上套着件棉服,因爲袖子長,愈發顯得她小小的一團, 像個身量該沒來得及長開的孩子。小小的一張鵝蛋臉, 瘦的原本線條柔潤的下巴都尖了起來。
馮子昂身上是件軍綠色的大衣,不知道是原本顏色暗沉還是許久不記得換的緣故, 總有種很長時間沒曬到太陽的感覺。原本這人的皮膚是麥色的。大概因爲悶在屋子裡打遊戲也不曉得出門活動活動, 皮膚竟然顯出了一種白, 但那白並不健康,透着股頹然的衰敗氣息。
許婧挪開了眼睛, 阻止自己腦海中冒出來的, 應該給他燉個鯽魚黑豆湯補補的想法。
馮子昂拎着行李袋站在原地,既不敢靠近也不敢盯着人家一直不停地看下去。他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要落在什麼地方, 就索性盯着許婧的腳尖看。
她的腳也好小的,小小的兩隻腳,大約他一隻手就能裹住。
馮子昂面上泛出了一種病態的紅暈, 他鄙夷自己的齷齪。這個時候, 他居然想到了握住她的兩隻小小的腳,捂在自己懷裡的場景。
許婧已經看到附近在家門口曬太陽的村民有探頭探腦的意思,她撇過腦袋, 努力壓抑住自己快要哽咽的聲音,說出了分別十個月以後說出的第一句話:“陳曦有事出去了,你自己進去等吧。”
說着, 她擡腳往門外走去。
馮子昂以爲她是要過來幫自己拎行李袋,嚇得連忙往後退:“別……”
哪知道許婧面無表情地擦肩而過,只有半長的頭髮擦過了他擡起來搖擺的手。馮子昂呆愣住當場,差點兒下意識地就摸上她的頭髮。然而她走的雖然不是連奔帶跑,但也速度不慢。
馮子昂直到許婧的身體要消失在拐彎的時候,他才猛地反應過來。他把行李袋往院子裡一扔,直接帶上院子門就追上去。
正在院子裡玩球的小黑黑被這突然間飛進來的包嚇了一跳。然後憤怒的黑黑就把行李袋給大卸八塊了。
馮子昂跑了幾步才追上許婧。他又不敢靠她太近,只能綴在她後面大約五米遠的樣子。他想上去跟她說話,卻又覺得沒臉開口。那個虛擬服務器他沒有追蹤出什麼有意義的結果。他之所以回來,實在是他自己的腳趾頭蠢蠢欲動。
就去看一眼就好,看到她沒事了就好。
其實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他看到人了。她雖然瘦了很多,可是精神頭還好。按道理說,他現在應該已經放心了。他就應該一早訂好返程的票,這樣纔不至於到現在還有藉口可以拖拖拉拉。
反正,暫時沒事兒。他已經很久沒有曬曬初冬的太陽,也沒有好好呼吸呼吸戶外的新鮮空氣。那,那他就順便送送許婧好了。
馮子昂沒有問許婧去幹什麼。這個點兒她才從家裡出發,顯然不是去醫院上班。他不敢問,怕許婧會告訴她,她出門是爲了去跟那位韓醫生約會。好像只有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他才能鼓足了勇氣站在她身邊。
馮子昂偷偷摸摸地在省人醫的網站上搜索過韓醫生的信息。他不知道這個人的具體名字,然而在青年人才那一子欄目裡,他一眼就看出了韓醫生。這人的履歷表還真是驚人的好看,竟然年紀輕輕就發表了那麼多SCI論文。即使馮子昂不想承認,也得正直地將這位韓醫生劃歸於青年才俊那一類。是姑娘們心儀的心上人,岳父岳母們看中的女婿。
許婧沒有理會馮子昂跟着她上公交車的行爲。公交車,又不是私家車,她爲什麼要管他坐還是不坐。
車上的乘客不算多,許婧選了一張中間的位置。馮子昂遲疑了兩秒鐘,想要往車子後排走。結果有個光頭大爺搶先一步,將後排最顯眼的那個空位子個佔了。
幾乎是瞬間,馮子昂就坐在了許婧的身後。等到人落座的時候,他的心臟還在“撲通撲通”直跳,快要躥出嗓子眼了。他拼命地告訴自己,只是一起坐公交車而已。後排的位置都被人坐光了,所以他才選擇中間的座位的。
只是坐下來以後,馮子昂更加窘迫不安。他不知道要跟許婧說話不,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公交車上總有噪音,這個時候扯着嗓子喊話肯定會非常難討人嫌吧。許婧那麼斯文秀氣的人。
對了,他出門的時候就是隨便套了件軍大衣,會不會衣服都要味道了?馮子昂不安地偷偷地擡起袖子,想要聞一聞味道。這時他恰好從公交車的後視鏡裡看到了許婧的眼睛。她正擡着頭,看着後視鏡裡模樣可笑的自己。
馮子昂立刻羞愧地垂下了臉。他這個樣子肯定荒謬而可笑吧。
許婧微微翹了翹脣角。這個人,還真是的,怎麼一點兒都不會照顧自己。明明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是那樣的會裝模作樣。當時她還以爲他是玩周杰倫的調調,裝酷。後來才發現,他就是純粹嘴笨,連話都不會說,所以只好不說話。
今天天氣很好,十一月過了大半,也有不錯的太陽。他倆靠着車窗坐着,太陽從窗戶射進來,陽光落在他們身上,是暖暖的,跳躍着的黃。
許婧一直抿着脣角偷樂。她身上穿着小棉襖倒是不覺着,馮子昂熱得滿臉通紅,額上全是汗,竟然也不知道將大衣釦子解開了。
馮子昂窘迫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他覺得自己實在是蠢透了,一丁點兒都拿不出手。他怎麼總是關鍵時刻不管用,永遠都這麼侷促沒用。
許婧就這麼一路盯着這傢伙看,一直看的人死活不敢再擡起頭來。突然之間,許婧心頭一直藏着的那股鬱氣消散了。她好像不再怨懟也不再憤懣。外面天高雲闊,陽光正好。
車子一直開到距離許家大約還有兩里路的時候停下了。許婧下了車,一直走到車門口的時候,馮子昂才猛地反應過來跳起來,因爲用力過猛,他還不小心撞到了自己的頭。
許婧脣角浮現出一朵微笑,心裡忍不住嗔道“蠢樣”。她沒有等馮子昂追過來,自己先步履輕盈地跳下了車。
達子這麼老遠的趕回來,保不齊還沒有吃東西。許婧去小區附近的超市準備給她買點兒吃的。後面這個人吃了沒有?不管他,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纔不要管他吃沒吃東西餓不餓肚子呢!
許婧買了幾個超市現做的梅菜扣肉包子,又在外面小店買了熱奶茶用袋子裝好。
馮子昂想說不用麻煩她了,他下飛機之前吃過東西了。可他又隱隱期待着許婧會爲他準備早飯。嗯,不是她親手做的,她親手買的也行。
哪知道許婧買好了以後也沒有塞給他,還是自己拎在手裡。
馮子昂一時間進退維谷,不知所措起來。他不曉得自己是應該主動開口跟許婧說他餓了,要吃包子;還是應該乖乖地等着,等着許婧的安排。
許婧拿回了店員找給她的零錢,正轉頭的時候,馮子昂習慣性地隨着她的視線轉動。哪知道他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只看過照片跟視頻的人。照片裡的他身着白大褂衣冠楚楚,視頻裡的他英俊瀟灑,正牽着自己夢裡的姑娘深情對唱《I\'m Yel》。
這個時候,那位瀟灑迷人的青年才俊,身邊正站着另一位年輕的姑娘。他攬着那姑娘的肩膀,目光溫柔地問着她什麼。然後那姑娘朝奶茶店走來。
韓醫生看到許婧的時候,下意識地就想躲閃開視線。
張茹見了許婧倒是落落大方。她沒有假裝不認識許婧,其實假裝不認識也沒什麼。醫院有那麼多醫生護士,許婧不過是個小實習護士,她不認識對方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雖然,私底下,她也聽到風言風語,說她男朋友曾經心儀過這位小姑娘。要不是出了那件事,他倆就成了。
張茹無所謂。誰沒有過往,誰沒有一抹白月光一顆硃砂痣呢。只是生活就是白米飯與蚊子血。她自信,要是她跟許婧兩個人擺在韓醫生面前讓他挑選,即使沒有那件事,韓醫生也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們纔是能攜手共渡一生的人。
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稚氣單純了。就像《十八春》裡的曼楨,沒有她姐跟姐夫的那一出,她跟沈世鈞也走不下去。
張茹朝許婧露出了個親切和藹的笑容:“小許,你也來買奶茶啊。”
馮子昂一見韓醫生不敢看許婧的臉的模樣,登時一股憤恨的情緒衝上腦門。他竟然敢對不起許婧,他竟然敢做出這種事!
等馮子昂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奶茶店周邊發出了一陣驚呼聲。衣冠楚楚穿着開司米大衣的韓大夫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脣破了,鼻子裡汩汩的,流出了兩管血。
許婧嚇得小小的“啊”了一聲,跺着腳朝馮子昂發脾氣:“你做什麼啊你!”
馮子昂既委屈又心酸,許婧顯然是對這混賬東西動了心,到現在還護着他。
氣憤的兇手瞪着眼睛指着受害者:“他對不起你。”
韓醫生在女友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勉強擠出個笑模樣:“那個,你誤……”
許婧搶先一步說出了口:“他跟我什麼關係都沒有。你怎麼聽風就是雨啊!笨死了。”
馮子昂也不管這一堆爛攤子了,叉着手,慌慌張張地追出去找許婧了。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間好同情可憐的達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