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妃
晌午過去,如意瞧着時間差不多了,也不敢耽誤,留了芍藥在屋內,帶着薔薇去了太子妃處。
如意到時,陳元香正起了身在收拾着,也沒讓她在廳裡等着,直接讓她進了內屋。
太子妃的寢宮自然裝飾的十分富貴華麗,如意除了剛入門時候的微微瞅了一眼,就規矩的低着頭,進屋給陳元香行了禮。
陳元香叫了起,又客氣的讓身邊的蘭珍給安排了座,如意連連推辭,看着陳元香正在梳妝,連忙主動道:“娘娘若不嫌棄奴婢的手藝,就給奴婢個體面,讓奴婢替娘娘梳頭。”
“這怎麼好麻煩你,你身子又不好,萬一累着了怎麼辦!”
陳元香嘴上推辭着,但是對於如意在她面前做出的這副謙卑姿態十分滿意。
“替娘娘梳頭是奴婢的榮幸,哪裡會累着。”如意仍然低頭恭敬地說着。
“那我就試試你的手藝。”陳元香示意劉宮人將梳子遞給如意,而後便閉着眼睛等着如意替她梳頭。
如意客氣的接過劉宮人遞上的梳子,手法輕柔的梳着陳元香的長髮,嘴裡奉承:“娘娘的頭髮真好,又密又黑亮。”
陳元香並沒有開口迴應,只是微微上揚的嘴角顯示着她十分受用如意的奉承。
如意的手藝自然比不得專門給主子梳頭的宮人,只是以前侍候王宮人時,也學了一些,至少,梳一個完整的髮髻出來是不成問題的。
她略微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僅有幾次見到陳元香時,梳的都是天仙髻,她也只求表個態度,並不想以後真的來這兒給陳元香梳頭,所以不打算標新立異出彩,規規矩矩的梳完髮髻後,她瞅了瞅放在邊上琳琅滿目的髮簪,挑了一擷珠鳳簪並顏色相近的幾根金簪裝飾在髮髻周圍。
“奴婢獻醜了!”
如意放下梳子,輕聲道。
陳元香對着鏡子照了照,而後轉過身親切的拍了拍如意的手,笑道:“哪裡是獻醜,我瞧着倒比奶孃的手藝還要好上一點!”
身後劉宮人也笑着說道:“可不是,陳夫人的手藝可比奴婢好多了!”
“娘娘和劉姑姑可別安慰奴婢了,奴婢還怕娘娘怪奴婢沒點本事還愛表現呢!”如意語笑嫣嫣應和着。
“你呀,做人就是太規矩小心了。我這兒沒那麼嚴苛。”
“那是娘娘仁慈,但奴婢還是得謹守本分。”
如意不假思索的回着,顯然她的一番表現,讓陳元香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她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支髮簪戴到了如意的發上。
“陳妹妹你的打扮太素了,你瞧配着這髮簪,多漂亮!”說罷,微微讓了讓身子,空出了點鏡子讓如意照着。
如意也沒敢細看,臉上做出歡喜狀摸了摸簪子:“娘娘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奴婢謝過娘娘大恩了!”
說到這裡,如意頓了頓,臉上做出了一番感動狀:“奴婢進了東宮後,身子不爭氣,是娘娘寬厚,不但沒怪罪奴婢,還請了太醫給奴婢治病,又賞賜了藥材給奴婢補身子。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說罷,她就要跪下叩頭。
陳元香連忙笑着扶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親切的笑着:“瞧你這話說的,你既進了東宮,又伺候了太子,我們就是姐妹,姐妹之間,何來那麼多客氣。”
“娘娘仁慈,奴婢卻不敢造次,奴婢出身低微,往後的日子裡,只求能夠好好伺候太子和娘娘。”
聽着陳元香的話,如意臉上卻仍然一片認真嚴肅。
“真是拿你沒辦法!”陳元香臉上一副無奈的樣子,彷彿是對如意的死板有些沒辦法。
從太子妃處回來時,如意和薔薇經過了東宮的小花園。
東宮的小花園雖然比不得御花園地廣景美,卻也打理的十分精緻,正逢春季百花盛開,園中各色草木爭奇鬥豔。
如意這一個月來都被躺在屋裡養病,見到如此美景,難免多瞅了幾眼,站在邊上的薔薇見了連忙勸說道:“夫人,要不我們在花園裡遊玩一番。”
如意聞言頗有些意動,但剛行幾步,遠遠的瞅見了不遠處水池邊若隱若現的幾道身影,卻是打消了主意。
“不了,待會兒回去還要向李寶林請安,別給耽誤了!”
薔薇聞言倒覺得有幾分惋惜,但見如意已經轉身踏上了另一條路,她只能閉上嘴緊緊跟上。
回到香芷院向李寶林請安時,如意卻得到李寶林出門會客的消息,她也是樂得清靜,只簡單的讓李寶林屋裡的宮女轉告了自己的謝意後,便回了屋裡。
屋門口,芍藥正搬着一張小機坐在門邊,手上拿着一個小籃子做着繡活,看到如意回來,她慌忙收了東西起來迎接。
“沒事兒,你繼續做着。”
如意這麼說着,芍藥卻是不敢再做了,只一臉拘謹的拿着小籃子跟着進了屋。
如意喝過薔薇倒得茶後,拿起芍藥籃中的繡活,仔細看了一下,是一張蝶戀花的手帕繡樣,繡活精細、顏色鮮亮,可見芍藥在繡活上下的功夫。
“繡活真鮮亮!”如意忍不住讚歎,一看便知是沒少下功夫在這上面,若說如意來古代,覺得最比不上這些人的地方,繡活便是其中一項,她這些年來也沒少試着學過,也下過苦功夫,只是到現在仍無法完整的繡出一副東西來,好在自己日常縫縫補補倒也夠了。
“奴婢孃親是繡娘,進宮前學過一些。”芍藥聽出如意並非是諷刺她,也就大着膽子交代。
“那你當初怎麼沒被分到繡坊去?”
“奴婢那時太小,不懂人情世故。”
剛問出這話的時候,如意就有些覺悟到自己失言,像繡坊、御膳房一類的地方,算得上是宮女最愛去的地方,不但體面,而且油水也多,但要進去,就並不單單是有手藝的人才能夠進的。
更多的宮女剛進宮,更容易被分到一些又累又髒而且沒一點油水的地方。就是如意她被分着去伺候王宮人這不算好的活計,也是她有意討好了管教她們的姑姑才得了這個機會。
“把你分到我這裡,倒是便宜了我,以後少不得要支使你做繡活。”如意說笑着。
芍藥卻是高興的連連點頭應承:“奴婢求之不得,夫人儘管吩咐。”
如意見芍藥興致這般高,覺得也是難得有點高興的事情,不想破壞了這氣氛,親自打開櫃子,從裡面挑出了一匹最不顯眼的湖綠色布料遞給她:“可要麻煩你替我做一套衣裙,剩下的布料你和薔薇分分。”
湖綠色並不算低調,但卻是如意現在櫃中最低調的顏色。而薔薇和芍藥二人身爲宮女,鮮少能夠接觸到顏色和料子這麼好的布料,雖然一套衣裙下來,料子也所剩不多,但只兩人分分做點貼身衣物卻是夠了,故而都高興的謝過了如意的大方。
芍藥精打細算,笑着請示道:“夫人,還會零下些許小布料可以做成荷包,給夫人用來打賞人。”
“那估計要辛苦你了。”荷包雖小,但做起來也是極費精力,如意想了想,對薔薇道:“這段時間,薔薇你就多做點事,橫豎我這邊平日也沒什麼事情,倒也不怕累着你們兩。”
薔薇聞言也連忙表態:“芍藥姐姐纔是辛苦,夫人向來體恤我們,奴婢倒是偷了懶。”
“你們倒有事情做了,就我成日無所事事。”
氣氛融洽,如意的心情也有些放鬆,竟難得開玩笑打趣了一下自己。
她這頭剛抱怨了一句,那頭,芍藥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恍然道:“夫人不提,奴婢倒是忘記了,下午奴婢去領了一些筆墨紙硯過來,還領了幾本書。”
說罷,從另一個儲物櫃中拿出包裝的嚴嚴實實的一個包裹。
如意打開一看,東西領的倒是齊全,文房四寶、宣紙鎮石,東西算不得好東西,但對於初學者卻是綽綽有餘,另還有四本書籍。她拿起一看,倒是有些暈了頭,好傢伙!一本女戒、一本內訓,剩下兩本,皆是佛經。
太子走進太子妃宮中時,陳元香剛看着宮人擺好碗筷,見到太子走了進來,她上前行完禮,笑着道:“殿下剛從園子裡回來嗎,身上有花草的香味。”
太子點了點頭,坐下,由着宮人伺候淨了手,而後,開始用餐。
陳元香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脣,卻還是揚起一抹笑容,坐到了太子下首,吩咐宮人將特意準備的一道湯呈上,然後親自動手盛了一碗,遞到了太子邊上:“這段日子,膳房成日端些滋補的湯水上來,油膩的很,今兒臣妾特地吩咐着讓膳房做了這道玉帶竹蓀湯,殿下您嚐嚐,若好的話,下次還讓他們做來。”
太子的目光落到了陳元香的那雙保養細緻手上,又落到了她兩手捧着的小碗之中,碗中翠翠的黃瓜絲配着白嫩嫩的竹蓀,湯水清清淡淡,看着分外討喜。
他伸手接過,拿着湯勺輕輕攪動,然後放到嘴邊喝了一口。
“不錯。”
他將湯勺放到了碗中,一起放到了手邊,淡淡誇了一句。
陳元香聞言喜形於色,只覺得自己的一番心意沒有白費,她略帶幾分嬌色,語笑嫣然:“殿下覺得好就多用一些!”
這會兒,她也沒顧上自己吃飯,全心伺候着太子用餐。
雖然太子尊重她這個太子妃,晚膳會常來這邊用,但陳元香總覺得太子似乎每次來都胃口缺缺,菜品點到即止,便放下了筷子。
她一度以爲是自己選的菜色不得太子喜歡,於是讓膳房多上了幾種種類不同的菜品,也偷偷觀察着。只是太子每回都不會表現出什麼喜好來,不會吃每道菜,但吃到的菜卻都不會過三口。即使她每回殷勤的勸着,效果都不大。
陳元香原以爲自己這次精心準備的菜色能得太子的心意,多用上兩口,畢竟太子好歹也誇了她準備的湯品,誰知道,仍然不過幾口後,太子便放下了筷子,讓宮人上前伺候淨手漱口。
滿桌子的菜,也只太子享用過幾口,陳元香一口未動,此時也覺得沒有一點的胃口,揮了揮手,她讓宮人將菜撤下,望着太子禁不住發了呆,出神的想着:飲食、女色,你都不喜歡,你到底喜歡什麼呢!還是你故意在我面前表現的不喜歡……你是對我這個表妹做了太子妃不喜嗎?
想到這裡,陳元香心裡忍不住開始心酸,當年,她一心歡喜的嫁進東宮,想着自己嫁給了一心傾慕的表哥,嫁給了這個未來天下第一尊貴的人,滿心的欣喜卻在太子掀開紅蓋頭之時冷卻了。
身着喜服的太子眼神寡淡的看着她,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妻子,更像是在看一個不得他喜歡的物件一般。雖然後來也知道太子就是這麼一個冷淡的性子,哪怕對着皇上和皇后,都是這副摸樣,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委屈。
所有的人都羨慕她嫁了太子,可是哪些人又如何知道她的苦。陳元香表情哀怨,直到身後的劉宮人輕輕推了她一下,方纔回過神來。
卻見太子正手捧一盞茶水,一點視線都沒有分到她這邊。
陳元香好不容易掩下的心酸再次冒了出來,深吸了一口氣,她才勉強柔聲的問道:“殿下,您今晚去哪個妹妹屋裡?”
她再次進行了例行詢問,這點上算是他們這對夫妻最有默契的地方:初一十五及重大日子的時候,她不會問,反正太子都是歇在她的屋裡。但是這些日子以外,太子不是歇在書房,便是在別的女人房中,基本情況下,都不會在她的屋裡。
而今天恰好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麼重大日子。
“就葉良娣處吧!下午遊園時答應過她。”
太子放下茶盞,回了一句。
“下午殿下是和葉妹妹一道兒遊的園嗎?”
陳元香只覺得自己渾身都被浸在了酸水裡,她嫁進來都快十年了,還沒和太子真正好好的在一起過,更別說是遊園這般風花雪月之事。竟然被葉氏那個賤人搶了個先。
她想到就在上一回,她帶着那四名宮女從椒房宮回來,恰好在園中遇到太子,她特地打發走了那四名宮人,想着春日美景,就算能和太子在園中站上一會兒,說會兒話也是好的。誰知道,太子竟然不留一點情面便離開去了書房處理公事。
“在園中遇上了。”太子依然寡言,簡單說了一句,便沒有再說什麼。
“葉妹妹一向雅興。”陳元香強逼着自己撐起自然的笑容,一副方纔想到了什麼的樣子,開口道,“殿下說着下午的事兒,臣妾倒是差點把這事給忘記了!陳妹妹身體好了,下午來和臣妾請過安。本來殿下說去葉妹妹那兒,這話臣妾也不該說,但陳妹妹畢竟已經許久沒見殿下了,太子要不去葉妹妹處時,先順路去瞧瞧陳妹妹。”
從太子妃這處出去,邊上不遠便是葉良娣的香蘅院,而香芷院卻是遠上許多,顯然一點都不順路。
太子並不發話,只是聽着陳元香一人在邊上說着:“陳妹妹真不愧是母后賜的人,不管是長相還是規矩都是極好的,讓人真是又憐又愛。”
說罷,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劉宮人,笑道:“奶孃還說陳妹妹綰髮的手藝比她還強些,真是心靈手巧。”
劉宮人雖然覺得陳元香這爭一時之氣,爲了讓太子不去寵幸葉良娣而推出陳氏沒有什麼必要,也有些不合適,但也不會拆自家主子的臺,連忙道:“老奴瞅着陳夫人的確是個有福氣的。”
這頭陳元香和劉宮人一唱一和,那頭太子只不發一言的聽着,直到陳元香都有幾分尷尬的時候,太子方纔開口道:“陳氏既然病癒,那孤便去瞧瞧。”
而後,又說了一句,“天色也不早了,一來一去難免折騰,今晚便歇在陳氏處,你使人去葉良娣那兒說一下,孤今晚不過去了。”
陳元香聽了後一句話,臉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心中也是一陣暢快,似是唯恐太子後悔一般,忙答應着:“殿下放心,臣妾一定會辦好殿下交代的事情。”
太子站起身,瞧了一眼信誓旦旦和他做着保證的陳元香,沒有再說什麼,直接朝着門外離去。
等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劉宮人扶起行了跪安禮的太子妃,忍不住勸說:“娘娘您這又是何必,萬一太子惱怒了怎麼辦?”
“反正我就是不能讓太子歇在葉氏那賤人屋裡。”陳元香咬着嘴脣,心中很恨道。
“可是,娘娘……”劉宮人對於陳元香特別針對葉良娣一事,心裡有些無奈。
“奶孃,你別說了。你以爲我是因爲不喜那個賤人才會針對她嗎?你可別忘了,她的身份不差我什麼,萬一讓她比我先一步誕下太子的子嗣,我這個太子妃可真成了擺設!”
葉良娣本名葉淑蓉,乃是定國侯之女,長樂長公主的孫女,這身份,別說是皇子妃,就是太子妃也是做得的。葉淑蓉和陳元香二人在閨中之時,便常被人拿來比較,年齡相近、身份一樣高貴、最重要的是,都與皇家有關聯。
後來陳元香因着姑母是皇后的優勢,成爲了太子妃。她還曾經洋洋自得的想着,這葉淑蓉就是將來嫁給其他的皇子,不一樣要向她這個嫂子兼太子妃行禮。
誰知道,葉淑蓉竟求了家裡也進了東宮,雖然是良娣,身份比她次一點,但葉淑蓉對着她這個太子妃,卻沒有絲毫的恭敬,還頻頻使手段爭寵。更讓陳元香驚慌的是,自己這個太子妃一直無所出,而葉淑蓉卻似乎頗得太子的寵愛。
葉淑蓉有什麼好的,不就是一張臉皮好看了點!陳元香怎麼也不願意讓自己相信太子會是如此膚淺看重外表之人。
想到這裡,她揚聲招呼蘭珍吩咐:“你去香蘅院,告訴葉良娣,太子今晚要去看望陳妹妹,沒空去她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