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宮中,端坐於高位之上的太后在聽聞底下人傳來的消息時,卻是沒忍住情緒冷哼了一聲。
“他到還記得回宮,我還以爲他被那個女人迷得要把皇宮搬到避暑行宮去了。”
太后說完這話,心裡卻沒有情緒發泄出來的痛快感。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喘不上來,卻又咽不下去。最終,手不由心煩意亂的將放在手邊的茶盞直接摔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
王宮人從外間走入,見到如此情景,卻並沒有勸說什麼,而是躬下了身體去撿摔碎的茶盞。
“你回來了。”
太后看見是王宮人,眼皮子動了動,卻沒有發火,反而開口道:“扔着吧,讓底下人收拾,你莫傷到手。”
“瞧娘娘說的,奴婢哪有那麼金貴。”
王宮人笑着將碎瓷片放到了托盤裡,而後讓人上來將地給擦了,這才緩步走到了太后身邊,輕聲道:“太后娘娘若有不順心的事情,也請放寬了心,莫傷了自己的身體。”
“放寬心,哀家倒是想放寬心,奈何兒子不孝,哀家如何放寬心。”太后說到這裡,卻是看向了王宮人,開口問了一句,“哀家那好侄女還是裝病不肯過來。”
王宮人臉上笑容淺了幾分,只是語氣婉轉道:“奴婢去時,德妃娘娘抱抱恙在牀。”
“呵,倒是越來越能裝了!”
慈孝太后臉上笑容諷刺,嘴裡嘲諷道:“哀家那好侄女,只怕是被皇上嚇成了老鼠膽子,沒用的傢伙。”
王宮人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與太后勸說,其實在王宮人看來,德妃娘娘卻是比之前識時務了許多。她只能夠柔聲勸道:“太后娘娘,皇上其實還是在乎您的,您如今已經是太后娘娘了,何必與皇上置氣呢!
“在乎哀家?”
太后聞言卻一點都不覺得欣慰,反而是一肚子的怒火,“哀家這有名無實的太后,只怕所有的熱都在看哀家的笑話,漓兒與太上皇如今被關在朝陽殿裡是生是死,哀家都不知道。皇上呢,將一個卑微宮女子寵上了天,又對哀家不敬……”
說到這裡,太后的心裡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
她心裡清楚的明白,等到趙清澤回宮,她只怕是沒有可能再如先前一般在宮裡作威作福了。只是,她卻是不願意去思考這一點。
“哀家若是再不爭取,只怕都不如那些老死於宮中的太妃了!哀家有皇上這個兒子,和沒皇上這個孩子,又有什麼區別。”
太后搖了搖頭,臉上也起了一絲疲態,顯得分外蒼老。
當初,趙清澤恩准瑾太妃母子出宮後,宮裡那些太妃的兒子都上折請求接回自己的母妃回府榮養,只可惜,趙清澤將這些摺子都一一駁回,理由很簡單:如今這些太妃的兒子都已不是王爺,所住公侯府,榮養不得太妃。
趙清澤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明白,皇上不管是故意折騰這些曾經與他作對的兄弟也好,還是想將太妃扣留於宮中做人質,反正這些太妃這輩子,也只能夠老死於宮中了。
雖然做法不符仁義之道,但趙清澤駁回之言有理有據,甚至讓那些太妃的母家人也說不出任何反對的理由。
太后當初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心裡卻是分外的暢快,這羣女人與她做了一輩子的對,到頭來,卻是落得如此下場,這輩子也只能夠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可是如今日子久了,太后的心裡卻突然有些慼慼然的感覺。她雖然是太后,可是她手中卻一點權力都沒有,即使在那些太妃面前作威作福,也讓她心裡沒有一點點的暢快滋味。
太后最早想到的便是找自己的侄女陳元香,陳元香雖然沒有當上皇后,但卻做了德妃,而在她之上的賢妃卻掌管着宮務,她料想陳元香心中定然不會暢快,定然也是對宮權有所覬覦。
若是讓陳元香掌管後宮之事,至少,太后有把握能夠控制住陳元香,與她自己親自掌管宮務並無二般,而不會像賢妃一般,面上忠厚溫和,其實骨子裡卻是狡猾的跟個泥鰍一般,讓她根本就是無處下手。
誰知道,陳元香卻是沒有半分與她合作的意思。
第一天來慈安宮請安回去後,便開始抱病不出。
“算了,哀家那好侄女,原本就是個愚不可及之人,讓她來幫我,只怕是盡給我拖後腿。”
慈孝太后也是被捧慣了的人,陳元香的再三抗拒雖然讓她念及血緣之情,不至於對她做什麼,卻也不會再願意去理睬了。
正說着,底下來人輕聲稟告:“太后娘娘,麗妃娘娘求見。”
“麗妃……”
慈孝太后若有所思,卻是難得露出了笑容,出口道:“請她進來吧!”
若說德妃陳元香對於慈孝太后避之不及,而麗妃卻恰恰相反,自慈孝太后病癒後,就俗她跑慈安宮跑的最勤,與慈孝太后說話也最殷勤。
“這倒是個有野心的聰明人,知道如今這後宮,若沒有人幫她們,只怕是這輩子就這樣了。”慈孝太后嘴角笑容意味不明。
站在邊上的王宮人卻是面上擔憂,出聲勸說:“娘娘,這麗妃娘娘……”
說起來,若是太后與麗妃合作,其實就是互相與虎畫皮。
“哀家還沒這麼傻,只是如今哀家就是個有名無實的太后,皇上的後宮,哀家根本插不進手。只要等到了那個時候,哀家自然會找機會推上陳家的人。元香以爲她是陳家的女兒,不管如何,陳家總不會不管她,卻忘記了,她已經不是陳家唯一成年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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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孝太后笑着站了起來,臉上難得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看向了迎面走入的麗妃。
葉淑蓉已經年過二十,早已過了這個時代女人最美好的芳華,可是她依然很美,而且美得很有味道,彷彿是一朵盛開正豔的牡丹花。
她很會打扮,而且也很敢打扮,一顰一笑、一舉一態之間,皆流露出了成熟女人的風情。
只可惜,再美的女人,在這後宮之中,若沒有皇上的寵幸,也只能夠慢慢凋零。
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而葉淑蓉顯然是不願意讓自己變得如此可悲。不管是那天下間女人最尊貴的位置,還是高高在上的宮權,乃至皇上的寵愛,她都要。
兩個同樣野心勃勃的女人,雖然一個年逾不惑、一個風韻動人,但在這一刻,卻是無比的相似。
“自尋死路。”
倚在牀頭動作優雅做着繡活的陳元香搖了搖頭,嘴角似乎是苦笑,語氣之中帶着無限的感嘆。
“娘娘……”
劉宮人聽到陳元香這句話,擡頭看向了她,神色有些奇怪。
“你不覺得姑母與曾經的我很像嗎?”陳元香笑了一下,嘴裡毫無留情,“以前我一直覺得姑母很厲害,如今不知道是姑母越活越回去了,還是原本的我太愚蠢了。瞧着如今的姑母,簡直就是在做我以前做的事情。”
“娘娘,其實……太后娘娘說的事情,您真的不考慮考慮?”
劉宮人猶豫着說出了這句話,看着陳元香的目光中帶着心疼。
“奶孃莫不是糊塗了,如今皇上寬厚,我們日子過得好好的,做什麼要去摻和那些個糟心事兒。”陳元香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光看向了劉宮人,有些驚疑不定的問道,“奶孃,是不是姑母身邊的人與你說了什麼?”
“沒有。”
劉宮人搖了搖頭,輕聲說了一句。
“那你怎麼……”
“奴婢只是心疼娘娘,奴婢希望皇上能夠來看看娘娘。”劉宮人嘆了一口氣,慢慢的說着。
陳元香聞言,臉上忍不住露出了苦笑,最終只是強裝淡然的說了一句:“皇上來瞧我做什麼,我做了那樣的事情,自己也無臉面再見皇上了。”
“娘娘……”
劉宮人不知道該如何說,卻輕聲道:“奴婢知道娘娘心裡有皇上,娘娘都給皇上做了一櫃子的衣衫和鞋子了。爲什麼不讓奴婢給皇上送去,讓皇上知道。”
“奶孃,別說了。”
陳元香將手上正在做的衣衫放在了放到了一邊,硬着嘴巴道,“我只是打發時間罷了!”
說完這句話,她的目光略帶幾分感傷的看向了方纔做了一半的衣衫,一時之間,心裡又悔又痛。
她也想送,可是她不敢送,也不敢讓皇上知道了。
當初,皇上圈於東巷口時,她也給皇上做過衣衫,做的精緻,卻毫無誠意,那時候,這只是她邀寵的手段,只怕皇上早已一眼看透,心中厭惡極了。
可笑她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手段高明。
那個時候的她,被權勢矇蔽了眼睛,滿心自私,考慮的全是自己,本就不好看的嘴臉只怕醜陋極了。如今遠離了那些後宮紛爭,遠離了權勢的誘惑,靜下心來她纔看清楚自己的心,她一直都心慕着皇上,從皇上第一眼揭開她的紅蓋頭,或許更早,在她還在閨中之時,就已經心動了。
但是她後來變了太多,也明白的太晚。
“皇上的衣衫,自有技藝精湛的繡娘給做上,就算不穿底下奉上的,也有貴妃娘娘會替皇上做。”
陳元香勉強笑了一下,輕聲的說着。
“貴妃娘娘……”
劉宮人嘴裡唸叨着,心裡也是無限的感嘆,誰能夠想到當年不起眼的侍妾陳氏,如今會有這番造化。
“貴妃娘娘又生了一子,皇上怕是高興壞了。”
陳元香輕輕的說着,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奶孃,你知道嗎,我嫉妒壞了,貴妃能夠得到皇上的獨寵,還能夠給皇上孕育子嗣,我也想。”陳元香眼眶子微微泛紅,“可是,我又想着,我有什麼資格嫉妒,我什麼都沒爲皇上做過,還做了那麼壞的事情……如今,皇上有子嗣,我應該高興,可是我爲什麼那麼難過,那麼忍不住要嫉妒,我是不是很壞……”
“娘娘,莫難過。”
劉宮人心疼的抱住了陳元香,輕聲安慰着:“娘娘不壞,現在這後宮,誰不嫉妒貴妃娘娘,誰不眼紅貴妃有兩個皇子……”
是啊,這後宮裡,誰不嫉妒,甚至怨恨……
如意由着趙清澤扶下了馬車,擡頭間,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
“這裡是……”
眼前是一座普通的京郊莊園,可是如意卻是一眼認出,這裡是當初她生阿滿時候住的地方。
“我還以爲,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回來了。”
當初,趙清澤接她回宮之時,她是戀戀不捨的,也只以爲,這輩子怕是沒有機會再到此處了。
這處莊園,度過了她這輩子最最輕鬆愉快的日子,雖然她挺着日漸臃腫的身體,在這裡痛了許久許久才生下阿滿,而且還在這裡坐過擔心受怕的月子,可是現在回憶起來,這一處,又有着許多美好的回憶。
這裡風景秀美,這裡無憂無慮,而且在這裡,趙清澤陪着她待產,與她度過了一段分外甜蜜的時光。
“以後,每年都回來小住幾日,當初第一回帶你來時,便與你說了,此處是我送與你的禮物,自然不會只讓你住一回。
“真好。第二回來此處,我心中的驚喜與喜悅,一點都不比第一回來時要少。”
如意笑容甜蜜,心裡更是甜滋滋的,趙清澤帶她上了馬車,她只以爲要回宮了,沒想到卻是偷偷帶着她出來度假。
“清澤,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真的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最好的人。”
趙清澤聞言也笑了起來,摸了摸如意的臉蛋,語氣中略帶幾分調侃:“你沒說過嗎,我明明記得,你已經與我說過許多回了,幾乎每日都要說一回,而且今日還少了一句話?”
“什麼話?”
如意詫異回頭,心裡卻是有些不解,她平日裡是那般外向之人嗎,這般動聽的好話竟然能夠不知不覺說上那麼多回。
“當然是我是這個世界上你最愛最愛的人。”
如意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有些惱羞成怒了,趙清澤卻是大笑着離開,從馬車上抱下了天佑放到了如意的手中,然後自己又抱下了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