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大宅門口停下,葉開正欲回稟,卻聽車廂裡殿下吩咐,自側門直接入府。片刻不敢耽誤,急忙叫了人先去卸了門檻,駕着馬車入了二門。
兩位主子氣氛不對,該是鬧了彆扭。葉開機靈着儘量避開,免得引來殿下遷怒。
車廂裡除了外面車軲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響,兩人俱是沉默不語。
與慕夕瑤略微疲憊的神色相較,宗政霖一派沉靜。答不出話,慕夕瑤規規矩矩縮在角落,低垂着腦袋,腦海裡半刻未曾停歇。
宗政霖火氣之大,前所未有。這事情發展十分詭異,竟是有利有弊。
原本以爲他氣惱她私下行事,揹着他做主,動了淳于瑤那步棋子
。如今看來,似乎對她本身不滿,更有甚之。
進得主院,馬車停下已有小半會兒功夫。宗政霖不動,慕夕瑤遲疑着也未越過他去。換做平日,早蹦跳着掀了帷帳。今日……理虧詞窮,還是收斂些爲好。
還不知那個被她半是威脅,半是誘惑的女人,經不經得住宗政霖手下之人嚴刑逼供。
“難得乖巧。”宗政霖鳳目倏然睜開,深邃陰寒,死死盯在她身上,看得慕夕瑤頭皮發麻,寒意自背脊直上頭頂。
“自今日起,沒本殿應允,不得出院子半步。”一把拉了她近前,力道之大,使得慕夕瑤下巴磕在他胸膛,牙齒擦破了下脣。
鼻尖繚繞着淡淡血腥氣,伸了舌尖緩緩舔淨,慕夕瑤擡了眸子,語氣十分溫婉,乖乖應諾。
“妾,謹遵殿下吩咐。”
boss發怒,得消停兩日。就不知這帳,是先算哪一門……
墨蘭嚇得小臉面無血色,直到殿下拂袖而去,才見主子慢慢下得馬車,喃喃嘀咕着什麼,自顧自往屋裡行去。
晚間宗政霖拿到衛甄呈上奏報,再三看過,臉色陰沉得滴水。
淳于嘉禾,驃騎將軍拓跋弘,漠北王,呼和謁,極好,好大一盤棋!如此都能讓她算計得一個不漏,離間牽制用得着實該誇獎於她。這女人用心,倒是算得對他鞠躬盡瘁,十足忠誠。沒做了他謀士,當真是屈才。
慕夕瑤絕不可能背主,這事他早已確定。可惜千般計算不到,卻是那女人竟然大方到,甘願將與自己似了七八分之人,不惜代價,也要往男人牀上硬塞。
宗政霖內力一震,手中暗報碾作飛灰。男人下半張臉隱沒在暗處,下顎繃緊,眉間冷若寒霜。
衛甄大氣不敢出,守在門外看看更漏。亥時三刻。殿下獨自待在書房兩個時辰有餘。平日早就回了主院,這會兒對着瑤主子發了脾氣,莫不是打算在書房安置……這兩位這回脾氣,又要鬧騰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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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在蕙州,鬧到瑤主子臥牀不起
。
第二回在盛京,鬧到殿下反覆無常,後宅雞犬不寧。
如今第三回,莫不然又比上一次還能折騰?
慕夕瑤坐在燈下,心不在焉,煩躁翻着書冊。事情沒辦成,倒被宗政霖另行問罪。最近這氣運,怎麼老與她對着幹?
正一目十行想着對策,便聽墨蘭腳步聲倉促響起。
“主子,殿下帶了一位姑娘過來。”
慕夕瑤眸子一閃,緩緩合了書頁。
不消片刻,珠簾聲窸窸窣窣層疊顫鳴。卻是宗政霖冷笑進得屋來,顯見火氣不降反增。
墨黑袍服沉寂肅殺,襯得他輪廓更見清冷。“嬌嬌好涵養。”瞧見她身旁案几上游記,宗政霖眸色暗了暗。
是篤定,還是懶於用心?無論哪種,都只叫他氣恨難消。
“殿下。”慕夕瑤未曾辯解,起身迎上去,眼見是要爲他更衣。
揮開她手臂,宗政霖徑直坐在太師椅上。“還愣在外面作何,進來。”
怔愣看着落空的手掌,慕夕瑤揹着身子,眯了眯眼。第二次……
瞥過她身影,宗政霖方纔揮開她的手掌倏然握拳。遇了她,總有失控時候。
正仔細察看她反應,門邊怯怯傳來請安行禮的聲音。女子小心翼翼,眸子自進屋起,便落在穿着粉色夾襖,微微低頭的女人身上。
“奴婢給殿下側妃請安。”那女人,便是書信與她,迫着她這幾日到書院行替代之事的人?
都說她與側妃像極,今日終於能夠看清,到底何樣女子,方得殿下歡心。
淳于瑤手心****,睫毛微顫。
明亮燭火下,那女子眼眸掃來,身子一個激靈,寒入骨髓
。
不像的……與她哪裡又能像了去。那樣清冷鋒銳的目光,她從未在自己眼裡看到過。便是那份不經意間的傲慢,也不是她能仿效得來。
面容不及她精緻,裡子,更是天生帶了懦弱。難怪她身周所有人都說過她也側妃極像,惟獨殿下,對她視若無睹,冷冷掃視她時,那眼神……如今她讀懂了,如同看着竊賊,那般厭棄不耐煩。
心裡酸酸漲漲,被自己傾慕感激之人這般看待,怕是沒人會好過的吧。
“如何?嬌嬌見了此人,原本那念想,可有悔了?”宗政霖緊緊盯着她雙眼,一應神色變幻,俱都收入眼底。
除了起初時震驚,極快的,便是古井無波。
慕夕瑤束手立在他身前兩步開外,視線落在屋裡金絲琉璃插瓶上。華農晚粉正是最好時候,可惜當日和睦,今日再不復見。
“不悔的。”問心無愧。
此話宗政霖問來,她經得起良心的責問。若是換作淳于瑤開口,她倒是稍顯底氣不足。
不悔的……三字清晰入耳,宗政霖暴怒。
“好極。”因了怒氣,手掌拍在炕桌上,扳指清脆碰撞聲,在屋裡顯得尤其清亮。
“過來!”朝着淳于瑤冷聲下令,嚇得那歷來膽兒小的,畏畏縮縮挪了步子。
一把將人拉到膝上坐下,手掌擱在她腰間。動作親暱,眼底卻陰冷異常。
“如此,也不悔?”手掌緩緩上移,睨着她的眸子片刻未曾移轉。只腿上之人僵硬顫慄,宗政霖不耐。
慕夕瑤不想他竟如此作爲,眸色一滯,臉色也跟着變得難看。
宗政霖,當她跟前如此羞辱於人。便是要摟摟抱抱,也該回了他自己屋裡去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