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煙笑了笑,“夫人方纔問我哪裡不舒服,這些日子我時時在夫人身邊伺候,不舒服自然是有的,背後的傷也只是小意思,真正讓我不舒服的,是夫人。”
溶月不解,“我?”
“是,我已經沒有家人了,唯與侯爺曾有過共患難的情誼,那日在草叢之中,我的女兒之身已與侯爺坦承相見,斷然是再嫁不了旁人了。可我知道侯爺愛重夫人如一,心中唯一所願就是能跟隨在侯爺身邊,做個小丫頭,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哪怕爲了侯爺,伺候武侯夫人你,我也是心甘情願,可是夫人卻連這小小的心願都不願意成全我,一心只想將我留在江陵,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還請夫人多多擔待。”
溶月聽到她說的這些,只覺字字錐心,原來他們之間,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
“南宮,你若是不願留在江陵,大可與我直說,何必做出自殘身體的事情,讓少商覺得燕府中人都對你照顧不周呢。”
南宮煙眼中似有水霧,“若我請求夫人了,夫人您捫心自問,你當真肯將我留在侯爺身邊嗎?”
是,他們之間的事,她只是聽到就已覺得喘不過氣來,雖身爲大贏體制下的女子,可她眼裡的確揉不下沙子,做不到與別的女人共享一個夫君,哪怕是讓這樣一個女子留在自己夫君身邊,也不可以。
南宮煙看着她精彩的臉色,“夫人做不到吧,那就讓我來幫夫人一把。”南宮餘光瞧見小丫頭端了熱茶進門,她驀地下牀來一手抓住溶月的衣袖,一手摸向溶月小腹。
溶月出於爲母之心,本能將她推開,南宮煙連連後退幾步,撞到小丫頭,一壺滾燙的茶水霎時潑在南宮手臂上,她不由吃痛叫出聲。
門外的源少商與燕潯聞聲,都衝進來,南宮忙扯下紗帳簾帷裹住自己只穿了胸衣的身體。燕潯先一步上前扶住臉色發白的溶月,少商看了二人一眼,也扶起南宮。
“怎麼回事?”
一旁的小丫頭偷眼看向溶月,惹的源少商怒道,“說!”
小丫頭被嚇的跪在地上,“姑爺,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就是進來的時候,我看見二小姐推了南宮姑娘,南宮姑娘又撞了我,所以南宮姑娘才燙傷了手。”
少商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溶月,沒有說話,將南宮煙扶到榻上,披上錦被,吩咐小丫頭,“快去拿些燙傷膏來。”
溶月想上前說些什麼,被燕潯使眼神制止,“妹妹想是無心之失,一早起來也乏了,先回去休息,這裡有爲兄照看就好。”
她還沒邁出步子,就聽少商冷然道,“南宮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夫人這樣着急走,難道就沒有一絲惻隱之心嗎?”
“我……”
燕潯知道溶月好不容易懷妊,自有胎像以來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幾次死裡逃生,身子比旁人要弱上許多,聽聞少商言語之間沒有一處體貼,當然爲自己妹妹抱不平。
“宣武侯爺,你可知道雲兒已……”
溶月忙在廣袖下掐了掐他的手臂,“
哥哥在這裡多有不便,先出去吧,南宮姑娘過府是客,不管是我無心所傷,還是旁的什麼,我都有責任替她醫治。”
“那妹妹量力而行,燕合堂中尚有醫女,妹妹不必太爲難自己,事事親力親爲。”
“嗯,我明白的。”
她走近前想替南宮查看傷勢,南宮有意向後縮了縮,像是極畏懼的模樣,少商就在榻邊,也沒有避嫌離開的意思,果然如南宮煙所說,該看的他已然都看過了,他是堂堂宣武侯,就算當着妻子的面見別的女子寬衣,又有什麼要緊的,大不了娶回去就是了。
溶月面無表情地從藥箱中取出綠藥散,以竹片抹在南宮傷處,她自認以醫者之心,動作極輕,南宮卻眉頭緊皺,做出痛苦模樣,抓着少商的手,嬌弱憐人得很。
“燙的並不深,多上幾回藥就可痊癒了,你背上的傷也是一樣,只要安心靜養,按時上藥換藥,不再亂動手或者旁的什麼,多則數日,定能痊癒。”
南宮煙假惺惺道,“謝謝夫人,只是背上的傷自己動手容易牽動,若是能勞煩燕府中的小姐妹們爲我換藥,我就更放心了。”
少商皺眉問,“在此之前,難道就沒有丫頭替你換藥,都是你自己在做?”
南宮點點頭,“是我以爲沒有大礙,所以沒有勞煩那些姐姐妹妹。”
立在外頭的小丫頭方纔燙傷了南宮,此時也不好爲自己辯解再生事端,其實此前她數次提起要爲南宮換藥,是南宮自己說不願麻煩旁人,堅持自己動手,如今倒顯得是她伺候不周了。
溶月心知南宮煙這是在使苦肉計,受傷的是她,此時自己與燕府中人,再多說也是無用,更不願在這個屋子裡多看南宮煙與源少商一眼,只當是救了一隻白眼狼,塞住藥瓶放在她牀頭,埋頭快步離去。
她步子極快,源少商仍舊緊隨其後跟了上來,不想面對的還是逃不掉要面對。
“夫人。”
溶月強自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轉頭,“侯爺是要追究方纔我推倒南宮煙之事,還是要問責我燕府對侯爺的恩人照顧不周?”
“月兒,我總以爲你這些年柔順和婉了許多,跟別的女人終究不同,爲什麼你還是這麼意氣用事?我說過了,我與南宮,只是恩義,沒有男女之情,你爲何這樣小心眼還衝動傷人,爲難一個小姑娘呢?”
“我小心眼,衝動?她是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就可憐可愛是嗎?源少商,沒想到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人。只是恩義?什麼樣的恩義能讓你方纔那樣坦然地去看一個女子的身體而毫不避諱?”
看了南宮身子這件事,源少商自知自己做的不對,說話一時語無倫次,失了分寸,想要去握她的手,被溶月避開。
“月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想吵架,我來,只是想跟你商議,過幾日回京,我想帶上南宮一起,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畢竟……”
溶月苦笑一聲,“宣武侯府是侯爺所有,侯爺想帶誰回去只管帶便是,何需同我商量,我也樂得在江陵多遊玩
些日子,就當給侯爺騰地方了。”
少商想到方纔燕潯對溶月關切的舉止,接溶月離開江陵時,燕潯所說的話,燕潯是愛慕月兒的,也許月兒不知,但自己是知道的,又怎能放心將妻子留在江陵,讓他有可乘之機。
“不行,你也必須隨我回京。”
“侯爺好生霸道啊,我蕭溶月是去是留,與你何干!”
源少商指節緊握,“源閥親軍在外,月兒,四年前你已棄我而去過一次,如今,又想離開我,令源閥蒙羞,讓母親傷心嗎?”
“原來你不肯放手,只是爲了母親,爲了源閥的面子,好,很好……”
溶月氣急轉身欲走,少商在身後沉默良久,他知道溶月說得出,做的到,爲了爭取挽回她的心的機會,只好先置之死地,放手一搏。
他一字一句說出那句決絕無比的話,“月兒,你若置源閥顏面於不顧,不跟我回去,你我夫妻,恐怕緣盡於此。”
溶月頓了頓步子,強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落下,帶着無數委屈與失望,原來在他心裡,她已經這樣可有可無了。
“源少商,你以爲我不敢嗎?”
她說完那句話,失魂落魄般回到繡樓,不知是因爲走的急了,還是腹中孩兒聽到他們說話,鬧起了脾氣,小腹一陣陣痛起來,她扶着門框無力地滑落在地,漸漸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夜幕已低垂,整個人只覺得十分乾渴,像只瀕死的魚。隔着簾帷,她看見一個人影,負手立在窗前,彷彿以爲,是她的夫君。
“少商……”
燕潯聽見動靜,舀了碗煨在炭火上的雞湯,掀起簾帷走近,早間他不放心來看溶月,果見她暈倒在門前,已經見紅。
“是我,你大哥。這是你一早煨的雞湯,看樣子他是喝不成了,還是你自己喝了吧。”
“大哥。”
燕潯扶她坐起身,她推開湯盅,只捂着小腹,“大哥,我的孩子……還好嗎?剛纔不知怎麼回事,肚子疼的厲害。”
燕潯氣她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原本想嚇她一嚇,看着她面無血色,終究還是不忍心,“懷妊者,爲何以大喜大悲爲第一忌,正是因爲忽來的悲喜動人根本,更勝烈藥紅花,你若真在乎這個孩子,就不該苦了自己。”
她輕撫小腹,笑中帶淚,“我知道,我以後都不會了,我要留在江陵,好好將養,將他生下來。”
換做從前,溶月若能留在江陵,他定然會比任何人都欣喜若狂,可如今燕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若離了五石散,他就是廢人一個,恐不能照顧她母子二人周全,只好從旁勸她。
“雲兒,這孩子是源氏血脈,你不可任性。我從前帶你遊歷四方,見過的失護母子還少嗎?那些孩子最後都變成什麼樣了?想要一個孩子快快樂樂地長大,父親的威嚴與母親的慈愛相輔相襯,缺一不可。再者說,源少商是孩子的父親,你問過他了嗎?你的孩子願意嗎?你想留下,就必須先告訴少商,這個孩子的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