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源少商心中有十分不願,可礙於君臣之禮,勉強回道:“皇上應當知道,她的性子,不是由臣可以做主的,皇上還是自己問她吧。”
“嗯。”
李進忠跟着武侯少商一道出來,諂媚地迎向溶月,“奴才給王女請安,皇上宣王女進殿一見,您看?”
溶月看了眼面色鬱郁的少商,心知他必定不願,可既然回來了,這一見必定避無可避,既然遲早都要相見,不如一次把話說個清楚明白。
“夫君,等月兒回來。”
殿前她一聲夫君,少商心頭一暖,更多了幾分底氣,“爲夫,等夫人回來。”
崇正莊嚴的乾坤殿內,李衍背身負手而立,此刻他希望自己對於溶月來說,只是個尋常公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睿帝。
身在皇位之上,誘惑太大,犧牲太多。多年前,也是在這個大殿之中,他親口將心愛的女人託給自己最好的兄弟,說出那句話時,他心內似火燒般難受。今時今日,這大贏天下,需倚重少商這般對其忠心不二的股肱之臣。
中門在他身後緩緩開啓,溶月一襲淺粉色香雲紗進殿,旖旎的裙裾似一地幽蘭掠過殿前門檻,她向前走過每一步,仿若都有千斤重。隔着遙遙金階,依着記憶中的模樣盈盈下拜,向睿帝行下大禮,正如初次面見贏帝一般謹小慎微,敬敏疏離。
“朔方女蕭溶月拜見大贏皇帝陛下,願陛下福壽康寧,山河永固。”
她的聲音變了,也沉穩了,不像從前總是一身黃衫,在他身邊嘰嘰喳喳鬧個不停。他轉過身,一別三載,曾海誓山盟的兩人此刻以君臣之禮相待,滿殿的清冷。
“阿姜,你回來了。”
睿帝與她說話,她也依舊低垂着頭。
“阿姜,你變了,變的太懂規矩。”
“皇上如今已貴爲天子,富有四海,而蕭氏只是名小小臣下親眷,自當規行矩步,不敢有半分僭越。”
她的一頭鍛發仍舊光澤柔亮,李衍很想看看她的模樣,看她是瘦了還是胖了
,“起來,擡起頭來。”
“臣妾不敢。”
“這是聖旨。”
溶月淡笑着起身,微微擡起頭,面上的嬌憨早已褪去,鵝蛋臉龐光澤明皙,粉黛未施,如出水芙蓉,勝過宮中女子萬千,若說從前只是俏皮清麗,如今長開的眉眼便勝傾國之色,尤其是一雙明眸,更似三江春水。
李衍從御座之上步下金階,走到他面前,壓抑在心底的情愫在此刻幾欲涌出。
“阿姜可願聽我說個故事?”
溶月神色冷漠依然,“皇上請說。”
“阿姜可聽過我贏國先祖更始帝與雲皇后的故事?雲後與更始帝本是青梅竹馬,後迫嫁潞王爲妻,更始帝登基後不顧朝臣反對,納雲氏爲妃,後至皇后。雲後病逝,更始帝於泰山削髮爲僧,建檻外庵伴其墳塋,直至終老,伉儷情深。”
溶月知她言中之意,“皇上覺得更始帝與雲後伉儷情深,可曾想過更始帝的原配妻子是何感受,其兄潞王是何感受?既然青梅竹馬,何故負心在先,坐擁天下,纔想起昔日情誼。臣妾以爲,更始帝所愛並非雲後,而是他自己罷了。”
“阿姜,你明知朕的心意,爲何偏偏要違逆朕?朕與你也可效仿更始帝,昔日舊案已了,你可以以南姜王女的身份入宮陪伴朕,朕可以即刻封你爲貴妃,名位僅次於皇后!”
面對他的步步緊逼,溶月向後退去數步,重重伏跪在地,“皇上並非更始帝,臣妾也不是雲後,如今臣妾心中只有夫君武侯一人,請皇上成全。”
“若是朕不願成全呢?”
“臣妾願,以死明志!生,是武侯妻;死,亦是武侯鬼!”
睿帝面色一黯,大笑三聲,轉身步上金階,斜倚於龍椅之上,案上指節捏得吱吱作響,最後看了眼堂下佳人,雙目緊閉,不怒自威,“得妻如此,少商真是好福氣啊。內侍少監聽令!傳朕旨意,朔方王女蕭氏,棄婚在先,戴罪立功,救治江陵百姓在後,今,特賜封爲正一品誥命夫人,欽此!”
溶月再次叩首,
“臣妾謝皇上恩典。”
“阿姜,朕已如你所願,你……走吧。”
走出正午乾坤殿,溶月笑着小步跑向少商,“我回來了。”
少商隻字未問,牽過她的手,相視一笑,“回來就好,累嗎?阿姐剛纔差人來過了,你若是累了,我們就先回家,容後再去向她請安。”
“我不累,湘姐之前對我多有誤會,我想去見她。”
皇后所居交泰殿位於東西宮之間,睿帝的乾坤殿後,取陰陽交匯,山河泰安之意。當溶月從朝闔門入宮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湘後已然得到消息。
入宮後,她的心思已全然不似未嫁時純粹,不再單純地愛一個人,恨一個人。那時見李衍與蕭溶月親熱,她還心生醋意,可這四年來,鳳鸞春恩車每每從西六宮到乾坤殿,她都能聽見那刺耳的鈴聲,忍受自己丈夫的榻上睡過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
時間久了,連她也快要麻木了。
以致在得知溶月回宮的消息時,她竟莫名地有些高興,笑出聲來。
“臣弟拜見皇后千歲!”
“臣妾蕭氏,恭請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宣武侯攜妻至交泰殿請安,湘後多年不見溶月,眯眼打量了一番,親自起身將二人扶起,面上是溫柔得體的笑容。
“快快坐下吧,四年了,家裡的人總算是齊整了。”
溶月自知有愧,又向湘後見了一禮,“是溶月不懂事,拂了皇后娘娘與源閥的顏面,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湘後拉着她的手一同坐於上首的軟塌之上,“說這些話做什麼,月兒回來就好,你若是知錯了,從今以後便與我這個弟弟好好過日子,別讓他再傻傻的跑去邊關吹冷風。再爲我們源閥多生幾個大胖小子,本宮就原諒你了。”
源少商自顧自坐下喝了口茶,“這種事阿姐當與我說,同月兒說,她一個人如何生。”
“這話原也是說給你聽的,你也上心些,早些得個娃娃,也同本宮肚子裡這個將來好作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