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溶月的賽事,蕭烈陽也自然樂得在一旁觀戰,慶熹大姬衝動之下話一出口,已是騎虎難下,見衆人都瞧着她,只好一腳跨上馬背,手中鞭子重重抽下,高聲喝道,“駕!”
青驄白馬從未被這樣粗暴地對待,高昂起頭一聲嘶鳴,向着遠處狂奔而去。溶月雖慢了一步上馬,勝在馬術極穩,很快便追上了她。
慶熹哪裡是肯認輸的人,爲迫使白馬跑的更快些,一把拔下發間數支髮簪大力戳向馬腹,白馬發出淒厲的嘶鳴,發狂一般掉頭往回跑,眼見就要撞上溶月迎面奔馳的紅鬃。武侯與烈陽王子齊齊衝上前拽住溶月的馬頭。
“大姬!”
只有蘇葉一人不知哪來的膽色上前去攔慶熹大姬所駕馭的白馬,用身體抱住馬脖子,白馬高昂起頭,頃刻間將蘇葉帶出數丈遠,烈陽王子回過頭來再想去救已來不及,一聲悶響,蘇葉與馬兒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慶熹大姬只受了輕傷,逃過一劫,站起身就訓斥蘇葉不力,本性畢露。
“你這個奴才真沒有!連匹畜生都攔不住!”
烈陽王子看了慶熹一眼,俯身扶坐起因劇痛癱倒在地的蘇葉,除了兒時一同玩耍的蕭溶月,平生他還沒見過第二個敢以身攔馬的姑娘。
“姑娘覺得哪裡痛,可知道傷了哪裡嗎?”
溶月由少商扶着下馬,蹲下身爲蘇葉診脈,按壓了幾處可能受傷的地方,“這裡痛嗎?”
蘇葉痛地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搖頭。溶月擔憂不已,“她痛成這樣,一定是傷了筋骨了,趕緊傳太醫吧。”
慶熹在一旁不屑,“不過摔了一下,矯情!我贏宮有規矩,除非是宮中主位或是三品以上官員,否則是沒有資格請御醫的。”
聽她此言,溶月氣不打一處來,“大姬,如此忠僕,爲救你險些搭上性命,你不只苛責於她,還在這裡阻撓人救她,宮中怎會有你這樣心思惡毒之人!”
“你!大膽!蕭溶月,你不過區區一個武侯夫人,怎敢……怎敢對本帝姬呼來喝去!來人啊,給我……”
不等她說完,溶月就擒住她的手步步緊逼,“慶熹大姬,當年你構陷於我,我還沒同你計較,怎麼,你是想在今日同我一起清算嗎!這麼多年,你的母親吳寶林手上也不乾淨吧!我是皇后弟媳,你只是皇上同父異母的妹妹而已,你以爲皇后娘娘會偏心誰?嗯?”
“你,你給我等着!”慶熹大姬原本膽子就不大,是個銀樣蠟槍頭,被她這麼一嚇,忙由其餘幾名侍女扶着走了。
溶月見蕭烈陽扶着蘇葉的模樣,一剛一柔,一瞬覺得甚爲般配,故意嘆道,“哎呀,方纔因此事得罪了慶熹大姬,這姑娘一時也是不便回她宮裡去了,白馬將她傷的又這麼重,也沒個安靜地方好生休養,可難辦了。”
“既然是本王的馬傷的她,本王有責任安置照顧她,直到她傷愈,月兒不必擔心。”
源少商一眼看穿妻子有成人之美的小心思,衝她微微一笑,“王子不愧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只是可惜這匹白馬了。”
白馬是蕭烈陽一手馴養長大,如今被慶熹大姬以金簪刺腹,傷口深可見骨,難免覺得慶熹心思狠辣。
朔方人以良駒爲友,溶月在草原長大,也不例外,摸了摸橫躺在地的白馬鬃毛,瞧了瞧傷處,“還好沒有傷到要害,我們朔方的馬兒這麼堅強,一定會好起來的,烈陽哥哥不必太過擔心。”
少商摟過妻子雙肩,“月兒,玩了這麼久,時候也不早了,別忘了母親叮囑我們還有話轉告阿姐。”
“啊,我差點忘了,那咱們這就走吧。”
溶月走遠些,回頭又看了一眼,見夕陽下,蕭烈陽摟着溫婉的蘇葉,很是美好。
……
朔方王庭內,豫王拒絕教授清河王女琴藝後,朔方王耐不住親生閨女糾纏哭鬧,只好處罰豫王李重景日日到馬廄與那些戰俘一同餵馬,自今已七日有餘。
月朗風清的一位王爺在朔方冰天雪地裡搗弄草料馬糞,洗馬餵馬,手腳生瘡,就連難以下嚥的吃食也要同一羣戰俘爭搶,偏偏蕭清河還不死心,時常來爲難她一番。
晚間戰俘放飯,一桶桶帶着粗糠的稀粥被擡到馬廄外,鑼鼓一響,柵欄被打開,戰俘惡鬼撲食般捧着碗衝出來舀粥,也無人管制,吃的快的就吃的多。這一天兩頓的稀粥就是馬奴戰俘們整體的口糧,有時幸運些,粥裡還能撈着幾根帶肉的骨頭。
李重景剛舀了碗稀粥,正要送進嘴裡,粥碗被策馬而來的蕭清河一鞭子抽落在地,“你這個馬奴,怎麼這樣無用,連碗都拿不穩,白費我朔方草原的糧食。”
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李重景忍受着屈辱,不與她答話,更加不看她一眼。
蕭清河以馬鞭擡起他的下巴,“喂,我在跟你說話,出於禮貌,你是不是該看着我?”
每每見他風餐露宿,手腳上的傷,蕭清河也是在意的,還特意讓人給他做了件袍子來,只是他依舊不吭聲,越發讓蕭清河生氣。
“哼,你就這樣對我不搭不理?看來還是不願意回到溫暖的帳篷裡去傳授我琴藝了?”
李重景不願與她糾纏,俯身撿起碗準備離開,蕭清河氣急下馬衝上前,驕橫地奪過他手中的碗,揚手扔進馬槽裡,“好心被當做驢肝肺了!既然這樣,今天這頓飯你也不用吃了,李重景,我看你能硬到什麼時候!”
他只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向馬槽中掏出碗,在用袖子擦拭乾淨,京都還有他的妻子在等他,就算被如何輕賤,他都要努力讓自己吃飽,活下去,熬下去,總會有重逢的那一日。
清河王女身邊的侍女見此都覺甚是贓污,“王女,那馬槽裡裝着的,可都是馬糞啊,他還將碗撿起來擦,沒想到他一個王爺這麼沒有骨氣,王女,您還是別理他了,免得傳出去叫草
原各部落的貴女笑話!”
“你懂什麼!滾下去!”
蕭清河扯下馬背上的皮毛袍子甩在地上,鮮紅的靴子在袍子上重重踐踏,這個男人要羞辱也只能是由她來羞辱,別人不可輕蔑他分毫。她指着李重景的背影,“你給我等着,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求着本王女傳授琴藝!”
如溶月所料,御醫醫治過蘇葉後,蕭烈陽將蘇葉帶回了驛館。經過幾日悉心照料,蘇葉的骨傷已有了明顯好轉,只是左腿尚使不上力,走起路來有些不便,還需將養月餘。
在陌生的驛館中,少有人與她說話,蘇葉又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在此地白吃白喝多日,總想找些事情做,恰好那匹白馬也在驛館中養傷,她常坐在廊下爲馬兒梳理鬃毛,時而同它說說話,白馬見了它,就是在病中,也會擺擺尾巴,與她甚是親暱。
溶月對少商言明薄櫻之請後,來驛館見蕭烈陽,正好瞧見蘇葉爲白馬換藥的細心模樣,止步揚聲道,“難得姑娘與這白馬這樣有緣分,我看烈陽哥哥的馬是送錯了人,就當送與你纔是!”
蘇葉聞聲,忙站起身見禮,“奴婢給武侯夫人請安,這馬兒是王子送給大姬的,奴婢只是見它悲鳴,替大姬照顧它,實在不敢僭越。”
她不知溶月是慣會玩笑的性子,是以很是緊張。
“傻姑娘,我並不是在責備你,是由衷地覺得,你更配得上這匹白駒,那日馬場摔的厲害,可大好了嗎?”
蘇葉見她豁達,這才寬了心,“這幾日多得王子照拂,蘇葉已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好姑娘,烈陽哥哥在哪裡,可否帶我去見見他?”
“是,夫人請跟奴婢來。”
溶月見她走路仍似不便,不覺有些後悔勞煩她帶路,上前扶了她一把,自己故意放慢步子,也好叫她不再着急。
兩人進到驛館後堂時,見蕭烈陽的房間房門緊閉着,房中傳出朔方謀士忽圖奇之聲,“王子,贏國皇后又邀約數次讓您與大姬見面,王子一味推辭,恐怕不宜啊。”
蕭烈陽的聲音好似有些不耐煩,“嗯,忽圖奇,你說的對,一味推辭的確不好,本王明日就進宮去,當面婉拒那慶熹大姬。”
蘇葉在外聽了身子一滯,裡頭忽圖奇聽聞王子之言,慌張不已。
“王子萬萬不可啊,與大贏的和婚是大王與王后,以及朔方牧民殷切盼望之事,有了這樁和婚,大贏與朔方結爲秦晉之好,百姓方得安居樂業啊王子。”
“你說的話本王如何不懂,在來贏國都城前,本王也想了一路,既然終究要娶贏國女子締結姻親之好,本王不求她美貌,不求她知心,只願將來娶回王庭的是個不太麻煩的女人。可這個慶熹大姬,長於贏國深宮,卻並非什麼大家閨秀,反而驕橫毒辣,本王若不幸將她娶回王庭,作爲我朔方草原的女主人,必定後患無窮,也一定不會是我朔方百姓之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