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與他四目相對,眼睛裡盡是怒意與故意的挑釁,少商以爲她在官道腳程快些,沒想到她也在這裡投棧,叫南宮煙穿了她的衣裳被她撞見,的確是他做的有些不妥。
南宮煙懵然不知地起身,“源公子,這位是?”
“她是……”
未等少商開口,溶月又走近了些,打量了南宮煙一番,如男子一般抱拳行禮,“在下容易,是源公子的表弟,姑娘,你這身衣裳好生眼熟啊,方纔我從樓上下來,還以爲是巧遇了表兄與嫂夫人。”
溶月一走近,南宮煙就聞到一陣清雅的女兒香,此刻冷眼瞧她的耳垂頸項,就已認定她是女子,從她陰陽怪氣的話語裡也知道她與源公子關係匪淺。是以南宮煙表面不露痕跡,故意做出尷尬之態,擒着衣袖嬌羞地避向源少商身後。
“容公子有禮。”
“南宮姑娘不必在意,舍弟只是同姑娘開個玩笑。”
溶月不肯罷休,又逼近一步,輕撫上南宮的香肩,“我可沒有開玩笑,這花色可是嫂嫂最喜歡的,哪裡能怪我認錯。”
南宮煙此刻寄人籬下,礙於源少商的顏面,不敢反抗,更露出楚楚可憐之態。
源少商不想再任由溶月胡鬧,將溶月帶至客棧後院,冷着一張臉,“衣服……是我拿給南宮姑娘的,她遭遇可憐,與我萍水相逢,並不知情,不要讓大家難堪。”
上次爭執過後,溶月策馬一路疾行,打算直奔江陵,可走了一天一夜,她還是捨不得,不甘心,又原路折返,走的還是官道,爲掩人耳目,着意換了男裝。她中途逼出衛風,打聽少商的去向行程,順帶還從衛風那裡知道了那夜少商去夜花都的真相。
爲此提早到了少商可能下榻的客棧,想給彼此一個臺階下,卻在一早見到他帶着一個穿着自己衣裳的女人出現在客棧大庭廣衆之下。她沉不住氣出面,他竟還爲了那個女人兇她。
“我讓她難堪?少商,我是你的妻子,母親讓你帶我南巡,你說怕朝中閒話,可今天你卻公然將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留在身邊。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
看着她紅紅的眼眶,少商甚是心疼,他當然想留下她,跟她解釋清楚,可今早他接到暗衛的字條,南地動亂之事屬實,比京都公卿所瞭解的情勢還要嚴峻。他已打算上書奏請睿帝,準備在南地背水一戰。
此刻,他不能讓溶月留在他身邊,哪怕有一絲絲危險的可能性,都不可以,只有讓她回到江陵,在足智多謀的燕潯身邊,她纔是最安全的。
“解釋?月兒,你方纔見過南宮姑娘了,你覺不覺得她的眉眼,很像你。”
溶月被他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源少商,你什麼意思!”
“噓。”源少商賣着關子示意她噤聲,在她耳邊輕聲道,“月兒,她像你,像初入贏宮時,純真無瑕的你。南宮姑娘涉世未深,心思單純,我不放心她孤身一人,我會帶她去南地。”
溶月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字一句,“她心思單純,涉世未深
?孤身一個人你不放心,你的意思是,我心思惡毒,身經百戰,在江湖中游刃有餘,不管我去哪裡,你都很放心了?”
他負手而立,裝作渾不在意,“我沒有這樣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源少商,你會後悔的!”
溶月紅着眼跑出客棧,衛風從檐上跳下來,手握着重劍,“侯爺,你這次好像玩大了,少夫人好像真的生氣了。”
少商睨了他一眼,“還不快去追,少夫人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有你好看的!”
從客棧一路跑至河岸邊,不知是因爲沒用早膳還是跑的太急的緣故,溶月扶在欄邊不住乾嘔,衛風是個沒成家的小夥子,追上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少……少夫人,您怎麼了,要不我去請個大夫?”
溶月抑制住喉頭涌動的酸水,“不用,只是一早起來沒用早膳,又被你們家侯爺噁心到了,悶得慌。你也不用跟着我了,我會回江陵,以後跟你們源閥,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
衛風腆着臉油滑道,“少夫人,別人不說,我衛風,對少夫人絕對忠心,我就認您是咱們源閥的少夫人,不管您要去哪,我衛風都要安全將您送到。”
“好,你要跟就跟吧。”
南宮煙見少商遲遲沒有回來,到院中尋他,見他神色悵然若失,遂上前安慰,“源公子,可是我做了什麼,冒犯容公子了嗎?他爲何走了?”
“沒什麼,此事跟你沒有關係。不過南宮姑娘,今日之後,你恐怕不便與我們同行了。”
南宮煙低眉淡首,“我明白,我本就叨擾了源公子許多,公子胸襟寬廣,氣度高華,夫人定也是女中翹楚,仙人之姿,今日我穿了公子夫人的衣裳,容公子必是覺得我身份微賤,玷污了夫人,纔會生氣離去。公子放心,我不會再拖累公子了。”
如源少商這般成熟俊朗的男子,家中若沒有嬌妻反倒奇怪了,他是有家室的,這一點南宮煙早已料到,不過那又怎樣,她不相信,以她的手段,得不到這個男人。她想要的,哪怕傾盡所有去爭去奪,也一定要弄到手。
“姑娘誤會了,並不是你的緣故,而是我今早收到書信,此行要去的地方兇險萬分,姑娘跟着我們,恐有性命之虞。”
她眼中有一絲星芒閃過,隨即望向源少商,目光堅定,“公子若是因旁的事讓煙兒離去,煙兒絕無二話,可若是公子是因此行兇險,不願煙兒相隨,煙兒斷然不能離去。公子於我有恩,我南宮煙絕不是個忘恩負義,不能侍奉公子身側已是有愧,若不能以此命相報公子,纔是此生憾事。”
源少商沒有想到她一個弱質女子,竟也能說出這樣一番慷慨陳詞,這樣的孤勇心氣,倒是更像溶月的脾性了。
“南宮姑娘……”
“公子不必多說,即便公子不帶我走,我也會誓死追隨公子,此心如磐石,不可轉也。”
源少商見她心意果決,再勸也是無用,只好不再理會,想着等到了路上再使計將她甩掉。
南府到爆發動亂的南地濮陽將近七日路程,源摯駕着馬車星夜兼程,穿州過府,走的皆是蜿蜒易於隱蔽的小路,可南宮煙一騎鬃馬也是晝夜不停地相隨,有時慢了,趁他們小憩的時候總能趕上,有時她怕再跟丟,連水都不喝上一口。
臨近濮陽郡時,少商與源摯爲甩開她,棄下馬車,兩人策馬而去,纔沒有再見到她的身影,兩人總算鬆了口氣,就連源摯也爲南宮煙的毅力吃驚。
“少主,奴才還從未見過這樣吃的起苦的姑娘,這一路趕過來,別說女子了,就是奴才駕車,也吃力得很。”
兩人在溪邊小憩,少商望了望樹林深處,“都半日了,她沒有追上來,應該不會過來了,再過幾里路就是濮陽,她不進城,纔是安全的。”
源摯捧起冰涼的溪水拂臉,霎時精神了許多,再看水面,似乎有波紋微微顫動,跟隨武侯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怕是不好。
“少主,水面有異動,快走!”
冬日林中原本很是靜謐,遠處濮陽方向馬蹄漸近,林中過冬的鳥兒頃刻撲閃四散,枯葉梢雪的林中生出一股肅殺之氣。路上的枯草很厚,方纔來時,源少商只以爲是過往的商旅爲防溶需路滑所防,此刻看來,份外蹊蹺。
兩人上馬,源少商隱隱有些不安,馬兒行至枯草深處,淹沒了半截馬腿,夕陽掩映,幾縷刀光自草堆中翻騰而出,與遠處突襲而至的馬隊相呼應,馬兒仿若被什麼東西刺傷,嘶鳴一聲後,與源少商一同撲向地面,就在此刻,數十名身着枯黃蓑衣之人向他急攻而來。
“好毒的計謀!”
少商落馬,霎時處於劣勢,雖有源摯仍在馬上抵擋刺客,情勢依舊十分危急。他吹響鷹哨,抽出掛在馬背上的上賜寶劍,向來人馬腿橫劈過去,手起刀落,眼前的刺客也都悉數落馬,與他鏖戰。
雙拳難敵四手,少商雖是武將勇猛,也難耐陸續涌出的刺客以車輪戰襲擊。好不容易找到少商身影的南宮煙見了人羣有片刻猶豫,隨即咬牙重重一鞭抽向鬃馬,“馬兒,駕!我們賭一把,衝進去救源公子,若是能夠活下來,此生便無虞了!”
鬃馬與她相伴一路,頗有靈性,不懼刀光劍影的人羣,徑自衝了進去,一連將書名刺客踏在馬蹄之下,南宮煙向源少商伸出手。
“源公子,快上馬!”
少商見到她,有驚有喜,兩人雙手交握的一瞬,刺客忽然放出一支冷箭射向源少商,南宮煙縱身躍下,死死抱住他,爲他擋下數支箭羽。
“南宮!”
千鈞一髮,響應鷹哨的暗衛終於趕到,一番血戰,暫時擊退了一波刺客。左朔衛隊長屈膝跪下,“侯爺,屬下救駕來遲,請侯爺恕罪。”
源少商摟着南宮煙,面上盡是方纔劈下馬腿時濺出的血跡,“這次刺殺佈置的如此隱蔽周全,想是早有人泄露了我南下的行蹤,與你們無關。這些刺客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城內局勢尚不明朗,當下最重要的,是要就近找個地方醫治傷員,等候源閥親軍與我們回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