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沒有商量出什麼時機的對策,還將李懷玉氣得夠嗆。【 待人一走,他靠在御座之上,臉色陰晴不定,忽然一伸腿,就將面前的几案踢翻了。“嘭”的一聲,嚇得郝佳德打了個哆嗦,站在門邊,將頭更深的低下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他都已經習慣了,皇上每次見了這幾位大人之後,總會如此。雖不知到底是爲何,但郝佳德能夠看出來,皇上不高興,很不高興!這個時候勸說是沒有用的,只能任由他發泄完了,然後才能叫人進來收拾。
可今日李懷玉着實是氣得狠了,踢翻了几案猶嫌不足,還將旁邊擺着的花瓶都摔了。整個人從裡到外散發着一種狠戾的氣勢,讓郝佳德暗暗驚心。
他是跟着皇上的老人的,從皇上還是皇子時候起,爲人便是謙和有度,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着皇上這般失態。看來今日是皇上着實是氣得狠了。也不知那幾位大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武英殿內外都瀰漫着一種壓抑的氣氛。雖然李懷玉後來已經沒有再摔東西,但他不叫人,便是郝佳德,也不敢隨意進去,更不要說去收拾東西了。一衆人苦着臉站在門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垂着頭一同嘆氣,還是接着站吧!皇上心情不好,就別搶着表現了。
不一時這個消息便擴散至了整個乾清宮,弄得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春凝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便立即來稟報林清,“小主,聽說皇上在武英殿裡發脾氣呢!砸了好些東西。”
“發生了什麼事?總不成皇上閒着沒事就去砸東西玩兒吧?誰惹着他了?”林清聞言放下手中的書擡頭問。
“奴婢也不甚清楚,聽說今日下了朝之後,皇上本是要去關雎宮的,後來走到半路又回去了,還宣了好幾位大人入宮。他們走之後,皇上就是這樣子了。”春凝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她總覺得,小主似乎懂得許多東西,她不明白的,小主一定能夠明白。
林清聞言手一頓,下朝的時候,那不就是天忽然降雪的時候麼?幸而如今已經停了,也沒有積雪,御花園中的花仍是這般嬌豔燦爛,似乎並無什麼影響。只是……事情真就能這麼簡單麼?
她本不欲管,但想了想還是站起來道,“咱們去武英殿。”
春凝驚訝道,“去武英殿?小主……這,皇上正在發脾氣呢!咱們現在去,誰知道會不會變成了出氣筒?”
“胡說!”林清輕斥道,但語氣之中帶着笑意,“這種話在外頭不要隨便說,事關皇上,你這樣可不成!”
春凝抿脣一笑,“奴婢一時情急罷了!不是在小主跟前,奴婢怎會說這樣的話?”
因午後下了雪,雖然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分別,但春凝還是堅持給林清加了一件衣裳,兩人這才往武英殿去。
到了門口,便見衆人在門外站成一排,似是想要進去,又不敢的模樣。林清輕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林小主。”陳姑姑第一個回過頭來,“奴婢們有些擔憂皇上,想進去瞧瞧,又怕皇上氣還未消。”
明明是怕進去之後惹怒皇上,反而被責罰,卻說得這般委婉,這說話的水準,乾清宮頭一份兒!林清看了她一眼,笑道,“別管皇上氣消沒消,姑姑進去,想來都是無妨的。”
陳姑姑聞言也跟着笑,“小主說笑了,奴婢怎麼當得起?況且這是奴婢們的本分,也不好逾越了去。”
林清含笑點頭,又道,“我能進去瞧瞧麼?總要有人勸勸皇上。聽說今兒午膳也沒用,是不是?這一會兒,又該是用晚膳的時候了。皇上再不消氣,身子可受不了!”
她說着妙目一轉,將重任呢的神色都收入眼中,又道,“倒是我多事了,想來郝總管應是在裡頭罷?”
“在倒是在。”陳姑姑本來面露喜色,聽到這話又微微蹙眉,“只是他也是個本分的,只怕勸不了皇上。小主就進去看看也無妨。皇上再不用膳,沒有伺候好皇上,奴婢們心頭也忐忑的很。”
林清這纔回頭示意春凝留下,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郝佳德就站在門口的地方,聽到門響,擡頭看見林清,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林清笑道,“總管出去罷,我跟皇上說幾句話。”
郝佳德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小主勸勸皇上吧!再如何,總不能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奴才這裡擔了半下午的心了。又不敢勸。小主來了,奴才就放心了。”這一刻郝佳德終於體會到乾清宮住着另一個主子的好處了。不然他只能在這裡站着,直到李懷玉消氣。
林清關上門,整個大殿忽然變得十分安靜。她走到御座旁邊,看着李懷玉。
李懷玉其實早聽見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只是懶得理會罷了。此時見她走到了面前,便開口道,“你來做什麼?”
出口了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沙啞的厲害,可能是太久沒有說話的緣故。林清連忙走到一邊,試了試茶壺的溫度,纔給他倒了一杯茶,“皇上先潤潤嗓子吧!一邊聽着奴婢說話好了。”
她說着在李懷玉身邊蹲下來,畢竟一個人站着一個人坐着,她居高臨下看着李懷玉,這樣很不利於兩人的交流。然後纔開口道,“奴婢聽說皇上在這裡發脾氣,就趕緊過來了。”
“你膽子倒大。”李懷玉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其實到現在,他的氣消得差不多了,只是有種提不起勁來的感覺,什麼都不想做,所以才一直這麼呆着。
林清笑道,“人家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奴婢就是那膽大的唄!其實奴婢知道,皇上恐怕早就不生氣了吧?沒人能氣那麼長時間的。所以奴婢才趕進來。若是皇上正在暴怒之中,奴婢也是不敢來的。”
“哦?你怎知朕已經消氣了?”李懷玉問道。
“皇上是一國之君,英明神武,算無遺策。奴婢猜想,皇上做什麼事,心中必定都是有數的。今日聽說是大臣們惹了皇上生氣,但奴婢想着,皇上召集大臣們之前,必然就想過會有何種結果,雖然一時生氣,但必定能夠想通的。”林清道。
李懷玉聞言微微眯了眼,可惜林清蹲在旁邊沒有看到。他漫不經心的道,“是麼?你倒對朕十分有信心。”
林清淡然一笑,“那是自然,奴婢雖不懂朝堂之事,但奴婢卻知道,皇上是先皇手把手教導出來的繼承人,必然有過人之處。便是一時有些困境,卻總有一日能夠掃除障礙的。”
她也不敢說的十分明顯,讓李懷玉知道她對朝堂的局勢有多瞭解。好在即便是這樣語焉不詳的話,也從沒有人跟李懷玉說過。他少年登基,朝中老臣一直強調他還年輕不穩重,事事掣肘,便是後宮之中,皇太后也要插一手,許多事不能自己做主。
雖然李懷玉自己也一直相信,這些問題總有一日不再是問題,他都能一一解決。但碰到難關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哪裡做的不好了?然而今日卻聽到有一個人毫無理由的相信,他能夠做到最好。怎麼不叫他激動?
其實林清是真的覺得他已經做得很好了,十五歲的少年,要抗下一個國家的重擔,而且困難重重,但李懷玉卻一直都在努力。雖然偶爾也有困境,但他總會走過去的。反而是自己,藉着這一的機會來親近他,想要在他心中留下一個位置,纔是真正的卑鄙。
“你真的相信朕能夠做好?可如今朕卻什麼都不能做。不管朕說什麼都是錯的。”李懷玉自嘲道。
林清沒想到他也會有這一不自信的時候,想了想,道,“書上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所以這些都是上天給予皇上的考驗,皇上既然掌握了這天下,沒道理一件小事,反倒做不好,是不是?”
其實李懷玉憂心的,根本不是今日的這件小事。雖然於丞相敢當着他的面讓他下罪己詔,但真到了那種地步,反而是這些大臣們會攔着他。畢竟君王的威信降低,他們這些輔佐君王的臣子本身也難辭其咎。而且百姓不信任皇帝,那就是不信任朝廷,對他們也有影響。
所以他心中最生氣的,其實是這些老臣們從來沒有將他放在眼裡過。尤其是於丞相,在李懷玉登基之前,他手中握着整個天下的大權,一朝收回權力,他怎麼可能甘心,必定要鬧事的。
但他是先帝給自己留下的老臣,不說貿然解決他之後會出現的問題,單是他的黨羽,就要讓他精疲力盡了。
所以李懷玉只能委以重任,然後發現自己做什麼事都不可以!這樣一來,他豈有不怒的?
然而這個下午,他本身就想到了許多。之所以生氣,也不過是一時之間轉不過彎來,如今已經想清楚了。
因此聽了林清的話,便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齒,朕從前竟未發現。”
“奴婢如今讀了許多的書,自然要有些長進纔是,不然豈不是白費了皇上的一片苦心?”林清現在看的書,都是李懷玉特意給她帶去的,所以有此一說。
李懷玉站起身道,“朕看你真是好得差不多了,既是如此,明兒便到前頭來當差吧!”
林清早已經在屋裡呆的煩悶,聞言笑道,“奴婢遵旨。皇上今兒都未曾用膳,這就讓人傳膳吧!也讓人把這裡收拾一番才行。”說着就要站起身,不料腿一軟,又蹲了下去。
“怎麼了?”李懷玉回頭看見她還蹲在那裡,便問道。
“腿麻了,站不起來。”林清無辜的回望。
李懷玉搖了搖頭,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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