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過後,天氣愈發的冷了。【。!本就不大出門的蓮貴妃,更是足不出戶。
進了臘月,年味漸漸濃了起來。便是宮女太監們,臉上也都是帶着笑意的。新年普天同慶,便是一整年都伺候人的她們,也能領一份最豐盛的飯菜,穿平日裡根本不能穿的顏色鮮豔的新衣。
因着這個,蓮貴妃從倉庫裡找了好幾匹布出來,給關雎宮的宮人們裁衣裳穿。
林清也就趁了這時候,與大夥兒一同做除夕那日穿的衣裳。
至於蓮貴妃,她的衣裳自有內務府織造處的繡娘們精心縫製,倒是省了不少事。她便坐在一旁瞧着她們做衣裳,對林清道,“你又何苦自己動手?織造處難道就差你這一件衣裳了不成?”
林清微微一笑,織造處自然是不差她這一件的,然而她位分不過婕妤,本就沒有這個資格。
蓮貴妃雖是好意,她卻不願讓人拿這個說話。“娘娘也知道,年下事多,想來要衣裳的主子也多。若平日也就罷了,她們得閒,做多少也是有的。如今正忙,我自己能做的,很不必麻煩別人。”
“你向來謹慎,顧慮的也是對的。”蓮貴妃想了一會兒,也覺得不妥。
林清不想讓她爲這種事多想,便從自己的針線簍裡找出一套小衣裳,道,“我也知道這些內務府必會準備好的,不過是我一點心意。用舊衣裳做的,聽說這樣能不傷孩子的肌膚。也沒有繡花,是樸素了些。”
拿出來之後她自己便覺出了不妥,皇家的孩子,都有各種定例。尤其如果蓮貴妃生下的是個皇子,一應吃穿用度都是有專門的人操辦的。這衣裳或許根本上不了身。
蓮妃卻笑着接了過去,“難得你一片心意,我就收下了。只不穿出去給人瞧着,誰知道呢?”
林清這才笑道,“是我莽撞了。”她做的時候根本沒想太多,只覺得給孩子送衣裳沒什麼。卻忘了這是皇家。
蓮貴妃搖了搖頭,“是我該多謝你。我自己也想做兩身衣裳給他,只是身子不爭氣,每每拿起針線,做不了多少,就開始頭暈腰痠的。至今連一件衣裳都未做出來,真是慚愧。”
她說着伸手一摸那衣裳,眉尖便輕蹙起來,“這‘絳雪’料子難得,你統共才做了這一身衣裳,何苦又裁了?”
這料子還是林清之前住在乾清宮的時候,李懷玉賞的。因着舒適柔軟,她立時便裁了做衣裳。不過料子厚,說是舊衣,其實也沒有穿過幾次。這回也是看中這料子,纔想着做一身小衣裳。
“布料再難得,也不會比小皇子小公主更難得了。”林清笑着道。
蓮貴妃聽了這話,忽然擡起頭來,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讓林清有些莫名,“娘娘怎麼這麼看我?”
“說起來……”蓮妃似乎斟酌着措辭,好一會兒才道,“你跟着皇上的日子也不短了。其實也該有個自己的孩子纔是。人家都說,有了孩子就終身有靠了,難道你就沒想過?”
她認真的盯着林清的眼睛,似乎想借此判斷她將要出口的話是真是假。
林清卻只覺得尷尬。孩子……和李懷玉生一個孩子,她還沒有想過。何況現在這樣的情形,她當然不能再插到他們兩個人中間去。然而蓮貴妃似乎不像開玩笑,而是真的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林清擰着眉,儘量想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這種事我還沒想過。如今這樣的日子挺好的。跟着娘娘,什麼都不用擔心。便是我沒有孩子,娘娘難道會不管我麼?”
蓮貴妃卻似乎並未將她的話聽進去,自顧自的道,“不說我還未想到,皇上一向不在關雎宮過夜,你……”
“娘娘!”林清連忙打斷她,生怕下一刻她就想着怎麼安排李懷玉在關雎宮留宿,然後將自己推出去了,“娘娘,我真的沒有想過這些。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是什麼。”
她急切的握住蓮貴妃的手,“你若真將我當做朋友,這事就別再提了。”
蓮妃看了她一會兒,才終於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林清站起身道,“我想起還有些事,先出去一下。”說着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已是深冬,天際暗暗地,隨時都有可能下雪。北風呼嘯着,刮在人的臉上,生疼。林清站在院子裡,有一瞬間的茫然,似乎找不到自己應該去的地方。
蓮貴妃說那些話,或許是試探,或許是真心的。但她不願意去探究。要她在關雎宮裡給李懷玉侍寢,就好像在自己的好朋友家裡,和她老公偷情一般,她做不到。
這一瞬間,林清深刻的意識到,她和蓮貴妃之間,跟李懷玉有關的部分,其實是個死結。誰都不能隨便伸手去碰,否則便只能越系越緊,到最後兩個人都會受傷。可是她明白的,蓮貴妃卻不一定能懂。
就算真的懂了吧!蓮貴妃就真的能夠心安理得的這樣過下去麼?
這是一輩子的事,再沒有哪一刻林清如此刻一般清晰的意識到,她要在宮裡過一輩子。可是她和蓮妃之間,她和李懷玉之間,卻不可能永遠都這樣子。
她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如果有一天,這份純然的友誼沾上了別的東西,又該如何?
不知過了多久,春凝從屋裡出來,看到她站在院子裡,便驚訝的張了張嘴。好在她還明白不能伸張,又伸手將自己的嘴巴捂住了。腳下卻不停的走過來,抓住了林清的手。
“小主,你手涼的像冰塊一樣!怎麼站在這裡呢?快進去吧!蓮貴妃娘娘問起你呢!”她說。
林清回過神來,只覺得整個人都僵硬了。她勉強朝着春凝笑了笑,“我沒事,就是想些事情。”
春凝拉着她往裡走,一邊走一邊數落道,“什麼事情這般重要?非要在院子裡想不成?人凍壞了可怎麼好?”
林清便不說話了。進了屋裡,蓮妃瞧着她的模樣,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沒有追根究底,只是打發她回去休息。林清也沒有勉強,轉身就出屋了。
只是未曾料到,當天夜裡她就發起燒來,到了第二日,整個人簡直如火燙一般。
就這麼斷斷續續的病着,自然也不能在蓮貴妃跟前伺候,也沒有機會見到李懷玉了。時間長了,蓮妃似乎也明白了她的顧慮,好幾次看她的目光,都是幽深又哀傷。
等林清病好的時候,已經是過年時候了。李懷玉因着年下事多,來關雎宮的時候也少,只碰到過寥寥幾次。
除夕這夜天氣不錯,並未有雪不說,天上還能看到一點兩點的星光。
因去年林清並未參加過宮宴,這還是第一次。又兼蓮妃的身子已經七個月,顯得十分笨重了,所以自然是事事都萬分小心。出門之前,便將宴席上的事情,不厭其煩的叮囑了一次又一次。
便是蓮妃也笑道,“你放心就是了,他們心裡都有數,你這般翻來覆去的說,反惹得他們心裡沒底呢!”
林清這才罷了。誰知饒是如此小心,到最後仍是出了事。
因蓮妃到得晚,與皇上差不多是前後腳,倒是並未遇上找麻煩的宮妃。
今年的除夕宮宴,是皇后第一次操辦,所以爲了推陳出新,特意安排了歌舞。
林清對這方面都十分懵懂,所以也沒什麼興趣,就隨便看了幾眼,順便在桌上挑着可以入口的東西來用。
誰知那歌舞跳到最後,舞姬們竟是繞着場子滿場跑。經過這邊的時候,一陣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林清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急忙去看蓮貴妃,便見她皺着眉,十分難受的模樣。
“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蓮貴妃娘娘似乎有些不適,嬪妾扶她出去透透氣吧!”林清起身道。
也是蓮貴妃的位置就在皇后下首,才能這般方便,不然非鬧到全場都驚動不可。
太后微微頷首,李懷玉也擔憂的往這裡看了一眼。皇后瞧見了他的那個眼神,便笑道,“去吧,當心些。”
林清和硯兒將蓮妃扶起來,小心翼翼的往外走,皇后在後面似是擔憂的道,“本宮原想着,孕婦們便不必出來了,月份大了,這般折騰,怕是受不住。只是禮不可廢”
李懷玉溫聲道,“不妨,出來走走,也有好處。只要小心些就是了。倒是你,似乎瘦了。”
蓮貴妃扶在林清胳膊上的手一緊,繼而慢慢鬆開。林清知道,她大約是又多心了。聽說孕婦極易產前憂鬱,這幾月蓮貴妃不大出門,倒是看不出來。如今瞧她的模樣,倒像是因這一句話便吃心了。
她心內暗暗一嘆,這個樣子,着實讓人放心不下。然皇上終究是皇上,六宮粉黛,不可能眼中只有一人。
許是孕婦都對那味道十分敏感,林清扶着蓮妃走到門口的時候,恰遇到了符修儀和慧美人。
“蓮貴妃娘娘也出來透氣?”慧美人十分客氣的打招呼。倒是符修儀顯得很冷淡。
林清驀然想起,李懷玉曾說過,符修儀會在過年時流產,心下暗暗警惕,就要扶着蓮貴妃讓到一邊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符修儀腳步突然一滑,整個人便往前倒來。蓮貴妃正站在她面前,大着肚子,躲閃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她撞倒。林清心下一急,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將自己墊在了蓮妃身下,雙手死死的護住了她的腰。
而符修儀,在摔倒的間隙,亦是大驚失色,雙手亂揮,就抓住了站在她旁邊的慧美人。如此你拉我我扯你,帶得旁邊的丫鬟們都左歪右倒,一羣人亂作一團。
坐在上面的三人看得最是真切。李懷玉什麼都顧不得了,慌忙的跑下來。便見林清和硯兒兩人勉強將蓮妃支撐住了,旁邊的春凝正小心的將她扶穩。而另一邊,符修儀和慧美人滾作一團,身下立時便滲出血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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