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鑽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似乎沒那麼腫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宮女進宮,本就是爲了做那些伺候人的事。若是在主子跟前得臉,還可因着身子不好請假,如她這樣品階的,只要還能爬起來,就不能耽擱一日的事。
可若叫她真頂着一張豬頭臉去當差,她卻也沒有那樣的勇氣。不是所有人面對別人的指點都能夠處之泰然的,至少如今的她做不到。
又泡了一會兒,她才從浴桶中出來,披了衣裳,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慢慢的絞着頭髮。
古代的人很長時間才洗一次頭,大抵便是因着頭髮太長太難幹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一輩子都不能剪髮,頭髮完全披散開,能一直垂到腳踝。林清以前一直不明白爲什麼古人不束髮見客便是失禮,如今想來,長及腳踝的頭髮,披散着着實像個瘋婆子。
林清無數次慶幸自己總算是穿到一個生活習慣尚可的地方,據說周朝的時候,洗澡和祭祀一般,是一件十分神聖的事情,只在特定的日子進行,一年能洗個幾次就不錯了。要是真去了那種地方,不瘋掉纔怪。
而在成國,即便她這樣的小宮女,想每日裡泡澡甚至洗頭,都是可以的。不過是晾頭髮的時候麻煩些罷了。
三月底的天氣已經很暖和了,林清抓着頭髮,一邊用毛巾擦,一邊走進了那片梨花林中,找了個地方坐着想事情。今日發生的事情着實有些多,她還需仔細想想。
離開御花園勢在必行,不說她和清茶園的人相處的並不好,雖然也有別人孤立她的緣故,但她自己並沒有用心也是真的。何況經過了今日之事,她才深刻的認識到,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在自己沒有能力之前,找個靠山十分必要。
另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如今這個地方,對她想做的事,已經沒什麼用了。
想到此處,林清不免有些焦躁。她已經進宮快四個月了,卻還是一點進展都無。甚至直到今天,才找着機會接近坤寧宮。可惜的是,坤寧宮中的人竟然全都是新人,如此一來,想要查從前的事,就要另想辦法了。
她不由想起進宮之前的事。
她爹是十分反對她進宮的。畢竟是宮奴世家出身,對宮中多少也有些瞭解,已經有一個女兒賠進去了,何必再將另一個也送掉?他聽了林清的話,只說了一句話,“你也知道,你姐姐當初進宮,便是爲了讓你不必再進去,你怎忍心?”
只是林清聽不進任何的勸說。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她跪在冰涼的雪地上,不停的重複,“父親,我要進宮。”
遠處是喜慶熱鬧的煙火,明明滅滅的光照亮了大半個夜空,卻似乎永遠也照不到這個小小的角落。
那一日,皇長子李懷玉登基,普天同慶。
那一日,傳來消息說,她在宮中當差的姐姐林雪,已經沒了。
沒有解釋,只是一個冷冰冰的通知。內務府來的人甚至沒有帶來林雪的任何遺物。其實,若不是林誠與那位管事的交情夠好,這個消息林家能不能收到,也是未知之數。
這件事太突然太詭秘,林清怎麼都不信姐姐會“暴病而卒”,所以她執意進宮去查找真相。
林雪進宮的那一年,她才五歲。轉眼十年過去,若沒有所謂“暴病而卒”,其實姐姐正好可以在此次新帝登基放出宮的宮女之內。可偏偏出了這種事。
別人都不知道,林清殼子裡包裹着的,是一個成熟的靈魂。所以她一直都記得,是林雪將她撿回家。林魏氏生下弟弟林湛之後,身子一直沒有調理好,沒過多久就去了。是林雪將她和林湛一手帶大。
長姐如母,這四個字沒有人比她體會的更深。姐姐也是不願進宮的,但當年父親問起她的時候,她只笑着道,“如今我進去了,將來清兒和湛兒也能輕省些。我是做姐姐的,自然要多擔待些。”
成國的規定,已有人在宮中服役的人家,只要花費一定的銀錢,就能夠讓剩下的孩子免選。這也是爲了家中老人能夠有人照料的緣故。而林雪,用這樣的方式,爲林清和林湛的未來,打造了另一個選擇。
可是她卻不在了。林清閉上眼,只覺得鼻尖酸澀的厲害。耳畔彷彿還能聽到那個人溫柔的哄她,“清兒乖,姐姐做完了這個,就給你拿糖吃。”
然而睜開眼,眼前卻只有一片素白的梨花,在三月的風裡,落了一地的花瓣。
林清眼中的迷茫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堅定。姐姐,你放心,我必找出你受害的真相,爲你討一個公道。若這世上已經沒了公道,我便親手爲你復仇!
姐姐,你看着妹妹,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