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雖然震怒着，但沐紅邑並沒錯過剛纔沐斐生話語裡的用詞，垂眸看着他，她皺眉道：“你們？”
沐斐生又向她磕了個頭，繼續道：“是，不僅是我，還有大哥。”
“混賬！”沐紅邑一掌擊在案几上，氣得連聲咳嗽了起來。
七七立馬在她身旁蹲下，輕拍着她的背，給她順着氣。
沐斐生也不敢再說下去，只是低垂頭顱安靜跪在那裡，沐如霜也是一般。
過了好一會沐紅邑才緩過氣來，無奈道：“你去刺殺她是以爲如霜真的死了，你自己也不想活了，是嗎？”
沐斐生和沐如霜同時心頭一震，想說話卻又不敢。
沐紅邑淺嘆了一聲，她人雖老了，一雙眼眸卻還沒瞎，還不至於看不透這些。
從沐斐生踏入這裡之後，這兩個小輩便一直眉來眼去的，眉眼中那份對對方的憐惜，她還不至於老眼暈花看不到。
“你們又是何時開始的事？”她問道。
沐如霜擡頭迎上她的目光，雖然明知道這些事情會讓她不高興，她也只能如實相告：“數年前，三小姐闖進了二哥的寢房，將他……”
她抿了下脣，停頓了下才道：“事後二哥想要投湖自盡，是我將他救起來的，也許是因爲同病相憐，自此之後與二哥交往多了些，有些感情便在不知不覺間升了起來。”
沐紅邑擺了擺手，不願聽她繼續說下去。
沐如霜也住了嘴，只安靜跪着，今日把話說清楚，不僅是他，就連沐斐生也覺得一陣輕鬆。
哪怕會得到懲罰，但至少把沐如雲這些年來的惡行給訴說清楚了，就算受罰他們也心甘情願。
沐紅邑指尖撐着自己的額角，愁眉深鎖，卻是一言不哼。
七七和青桃互視了一眼，青桃才柔聲道：“老夫人，若是不舒服，不如再回牀上歇一會吧。”
沐紅邑卻搖了搖頭，再看一眼跪在那裡的兩個小輩，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他們。
七七卻道：“祖母，其實我還有一事想要告知。”
“又是和沐如雲有關？”沐紅邑擡頭看了她一眼，分明已經心力交瘁了。
七七點了點頭，哪怕她不高興，可這事也不得不提。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了下人的腳步聲，沒過多久下人便來到門外，恭敬道：“老夫人，初少爺求見。”
沐紅邑看着七七。
七七平靜道：“與阿初有關。”
沐紅邑又看着沐如霜和沐斐生。
七七道：“二少爺行刺沐如雲也不過是悲憤難平，還望祖母大人念在他過去在沐府一直盡心盡力的份上，這次輕饒了他。”
沐紅邑知道她這是不想讓沐斐生和沐如霜繼續留下來，沐初過來要說的話，只怕也不能讓太多人知道。
她擺了擺手，無奈道：“回去吧，下次別再犯錯。”
沐如霜和沐斐生互視了一眼，沐如霜不僅沒有起來，反倒又向沐紅邑磕了頭，沉聲道：“祖母大人，如霜還有一事請求。”
門外沐初已經到了，可卻沒有進來，沐紅邑頓時有幾分不耐煩了起來：“有話快說。”
沐如霜輕聲道：“祖母大人，如霜希望祖母大人能把我和二哥逐出沐府。”
“你說什麼？”沐紅邑臉色一沉，胸臆間那口鬱氣頓時又重了幾分：“你想離開沐府？”
“如霜知道這個要求會讓祖母大人不高興，如霜在這裡過了十多年安逸的生活，也未曾回報沐家，以後若是祖母大人還願意讓如霜留下來，如霜一定能爲奴爲婢伺候祖母大人，但只求……”
“只求我收回你們沐家四小姐和二少爺的身份，好讓你們以後可以雙宿雙飛？”沐紅邑挑着眉，臉色沉鬱，讓人看不透她這一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哪怕心思緊密如七七，此時此刻也猜不透她的心意，只能安靜站在一旁不說話，靜待她的決定。
沐如霜和沐斐生雙雙在她面前叩拜了下去，哀聲道：“還請祖母大人成全。”
沐紅邑閉了閉眼，指尖又落在眉宇間輕輕揉了起來，沐初還在外頭等着，她確實也好奇他們想要說些什麼，但如霜這事……
她沉吟了好一會，終於還是無奈地嘆息了聲，連說話也似沒有多少力氣了：“那就削去二少爺的名諱，從此以後斐生不許姓沐，與沐家再無關係。”
兩人同時擡頭看着她，依然在等待着沐如霜的命運，斐生以後不是沐家的人，那，如霜呢？
卻聽到沐紅邑淡言道：“沐家現在出了這麼多狀況，沐府里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如霜有這麼能耐，可以助如畫一臂之力，幫她解決一些家中的事務。以後如霜依然是沐家四小姐，至於斐生，你做賬的能力還不差，以後跟在如霜身邊，爲她辦事，至於你們自己的事情……”
她哼了哼，擺手道：“如霜既然是沐家四小姐，要什麼男子自己要去，但若想成親，這幾年是不可能了，如今整個桑城誰不知道沐斐生是我沐家的二少爺？”
沐如霜和沐斐生一直安靜聽着她的話語，直到最後一句話落下，兩人眼底才盈滿了喜悅的光芒。
沐如霜咚的一聲便磕了下去，激動道：“謝祖母……謝祖母成全，祖母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沐家蒙羞。”
不管是不是要成親，如今人至少還可以在她身邊，若不想委屈她，她這輩子不成親便是，只要能在一起，對他們來說已經天賜的福分，其他事情對他們再不敢奢想了。
就連沐斐生也對沐紅邑連連磕頭，激動道：“謝祖母……不，謝老夫人，謝老夫人成全！”
沐紅邑卻不想再聽他們說下去，擺了擺手，青桃立即將兩人請了出去。
沐家兩位少爺，竟都已經是沐如雲的人，這事要是傳出去，他們沐家的顏面要往哪裡擱？
現在，斐生不許再姓沐，下一個是不是要輪到沐白霖？
活了這麼多年，忽然才發現原來自己這座府第竟藏了這麼多骯髒的事情，不管白霖有多無辜，這沐家大少爺的名號，他是擔當不得了。
沐如霜和沐斐生卻是喜極而泣，雖然不能再當沐家二少爺，但對沐斐生來說，二少爺這個身份真的沒有多少價值，若他不是沐家二少爺，沒有出現在沐如雲面前過，也許過去就不會受那些屈辱了。
兩人向沐紅邑叩拜過，也向七七傾了傾身，才一路相扶着回沐如霜的院落去了。
等他們走了之後，青桃纔將沐初領了進來。
看到一身素白、面容傾城的沐初，沐紅邑哪怕已經心力交瘁，還是一正臉色，看着他道：“初兒，有什麼冤屈就一次過說清楚吧，祖母會爲你做主。”
沐初卻依然一臉從容，倒也不覺得受了什麼委屈，只是在七七的示意下，來到沐紅邑的跟前，溫言道：“我身上有沐如雲所下的蠱，直到現在蠱毒還未解去。”
七七讓他來定然也是爲了此事，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他倒也不覺得，但既然是七七的意思，那便只能順從她的心意。
倒是沐紅邑在聽到他的話之後，頓時掌心一緊，幾乎激動得要站起來：“你說如雲給你下蠱，蠱毒尚未解去？”
沐初頷首，不僅臉色未變，就連眼神也一如過往平靜如水。
這從容的模樣讓沐紅邑心裡完全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若不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對這年輕的小夥子有足夠的瞭解，她一定會以爲他現在只是在跟她開玩笑。
身上有蠱毒，他卻表現得如此不在意，換了其他人，只怕沒人能做得到。
七七來到沐初身旁，向沐紅邑解釋道：“兩年多前沐如雲曾去過一次紫川，對阿初一見鍾情，爲了讓阿初留在她身邊，便對阿初下了蠱，想要控制他心性。”
雖然沐紅邑臉色越來越蒼白，但話說到這裡，七七斷沒有止住的道理。
她繼續向她解釋道：“那會沐如雲還不知道阿初是沐家的人，甚至還想將阿初帶回桑城，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後來我將阿初解救出來，他身上的蠱毒也被他師父設法壓了下去，只要沐如雲不把蠱毒催動，阿初暫時還沒什麼大礙。但他師父說過若是蠱毒不解，數年之後只怕……”
沐紅邑也算是蠱中高手，七七這話哪怕不說，她也知道數年之後沐初會有什麼劫難。
憤怒、震撼、失望在心頭一震一震掠過，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只能被強壓下去。
她看着沐初淺嘆道：“初兒，你把衣裳褪了，祖母來給你瞧瞧。”
……兩人從屏風後出來，已經是兩柱香之後的事情。
沐初依然淡然如蘭，沐紅邑卻眉心緊鎖，看得出這事對她來說並不那麼好解決。
這兩道鎖在一起的眉，讓七七的心頓時一沉。
從他們進屏風開始到現在，她雖然臉色平靜，心裡卻一直在緊張着。
這是除了沐如雲之外，唯一一個可以就沐初的人了，她真的沒把握可以讓沐如雲心甘情願給沐初解蠱，若是連沐紅邑也沒辦法……
“祖母。”她終於是忍耐不住，上前盯着沐紅邑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