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總覺得似乎有人在喚她,一聲一聲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可她卻想不起來這個人究竟是誰。
他讓她堅強,她卻不知道什麼叫堅強,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堅強。
沒了,阿初沒了,什麼都沒了。
眼前昏暗的一片漸漸將她籠罩,黑暗排山倒海地襲來,讓她整個人如同陷入了冰冷的深淵那般,再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忽然,似乎有人將房門推開,一股說不出的冰冷氣息迎面而來,然後,分明有人來到她跟前,不知道說了什麼。
身邊的男人將她抱了起來,小心翼翼放在長椅上,之後有人握上她的手,很快地,一股凌厲的氣息經由掌心傳入到她的身體裡。
冰冷的身軀漸漸尋回了一點暖意,可她依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不知道究竟是誰在握着她的手,又是誰將一身真氣源源不斷往她身上輸去。
夜似乎還很漫長,漫長到她完全看不到邊際,模糊的視線裡,一張鬢角發白的臉孔漸漸清晰了起來,她低沉的聲音也在她耳邊不斷縈繞着:“如果你還想救他,就得要振作,你必須要振作。”
振作……她不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她要怎麼去振作?
救他?不,她救不了,她沒有這個能力。
第一次對自己深深厭惡了起來,她爲什麼沒有能力去救他?她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嗎?醫術高明,舞動起手裡的刀子,那靈活那手藝,有誰能比得過她?
可她真的無能爲力,她的醫術一點都不好,簡直連庸醫都比不過。
救他,怎麼救?她拿什麼去救他?
苦澀無邊,隨着黑夜的風一直一直縈繞在心頭,永遠揮散不去……
……
今夜的沐府徹底陷入了一片混亂中,老夫人受了重傷,沐如雲被殺,這個消息不到半個時辰便傳到了沐府每一個角落裡。
雖說沐如雲是戴罪之身,可她在沐府裡生活了二十餘年,過去還活得那麼風光,如今她死了,死在自己的同夥之下,沐府的人聽到,無不唏噓。
生命無常,本是沐家大部分人最羨慕妒忌的對象,如今說沒就沒了,就算是過去和她有過仇恨的人,在這樣的夜晚,聽到這樣的消息,有誰能真心笑得出來?
沐家動盪,最近頻頻出事,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大家坐立難安。
有誰能保證,下一個出事的不是自己?
沐心如匆忙回來的時候,沐府已經陷入了一片慘淡之中。
她回府的時候聽到下人在說沐如雲的死訊,因爲心裡焦急,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追問,只知道七七讓她回來看秦風,必然是因爲秦風情況不好,回來的時候心裡一直在焦急着,也在恐慌着。
一路趕往落日樓,進了秦風修養的寢房,擡眼望去,看在內堂裡頭躺着的那道身影,那安靜甚至毫無聲息的模樣,更嚇得她心頭一緊,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小玉兒今夜一直守在裡頭,外面的動靜她不是不知道,但卻沒有細問,只知道現在落日樓裡病危的絕不僅僅只有秦爺一人,甚至還有……
視線落在如風趕至之後卻又盯着內堂牀上的人而躊躇不前的沐念秦身上,她站了起來,許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向她傾身道:“沐將軍,你回來了。”
“他……怎麼樣?”沐心如走了過去,卻不敢靠得太近。
小玉兒忙道:“將軍,姑娘吩咐過你回來之後,得要先換身衣服,再看秦爺。”
沐心如雖然面容還算得上平靜,心裡卻已慌亂不已,聽到她的話也沒多想,按照她的指示將雙手洗淨,再換了一身外衣,才舉步往內堂走去。
秦風依然躺在牀上,今日的針水早就吊完了,只是嘴巴和鼻子上綁了一個沐心如完全沒見過的東西,她忍不住回頭看着小玉兒,一臉訝異。
小玉兒忙道:“這是姑娘給秦爺裝上的,聽說可以讓秦爺順氣。”
沐心如這才微微吁了一口氣,在牀邊坐下,垂眸看着秦風緊閉的雙眼,他臉色依然如此蒼白,白得如紙一般,這般模樣,看得她心裡很是不好受。
再執起他的手,大掌也是沒有半點暖意,如果不是胸膛還微微起伏,她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好好活着。
可他已經昏睡了這麼久,爲何還不醒來?
“七丫頭呢?她怎麼不守在這裡?還有初兒呢?他們還在忙活嗎?”秦風的情況看起來並不怎麼好,這裡卻只有小玉兒一人守着,連個懂醫術的人都沒有,爲何這般?
小玉兒心頭一震,深吸了一口氣,纔看着她道:“沐先生他……他……”
沐心如也沒當一回事,只等她安靜說下去。
小玉兒實在不知該如何跟她說,她現在也完全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夜裡聽到姑娘那聲淒涼的慘叫,她衝動得想要過去看看,可姑娘吩咐過,要她必須守在這裡,等她回來。
她心裡焦急如焚,卻不敢貿然走開,再說不見院裡有動靜,又不像是有人闖入傷了姑娘。
抓了九萬盤問,九萬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告訴她說沐先生傷重,姑娘正在守着他。
這話,更讓小玉兒心慌意亂的,好幾回差點忍不住闖了出去。
姑娘叫得那麼淒涼,那沐先生他……
再看沐心如,她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出了事,這個時候如果再不告訴她……
小玉兒深吸了一口氣,才終於沉聲道:“沐將軍,沐如雲死了。”
“我知道。”沐心如隨意回道。
她和沐如雲沒什麼交集,也不會有什麼感情,她死了便死了,不是她冷心冷情,只是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爲這樣一個人的死亡而難過。
如今要面對的事情太多,無關重要的事,她不想費神。
目光依然落在秦風臉上,正要伸手觸碰他的眉目,可長指纔剛伸出去,心裡卻似有些什麼東西閃過。
心下一抖,大腦竟有一剎那的空白,空白之後便是滿滿的震撼。
沐如雲死了,可她初兒身上還有沐如雲所下的蠱毒,如今沐如雲死了……
一瞬間,整個人如同掉進了萬丈深淵那般,徹底涼透了!
她霍地站了起來,回頭看着小玉兒,聲音也帶着顫意:“你說……你說沐如雲死了,那……那初兒他……”
沐如雲回來的時候聽到沐如雲身亡的消息,根本就沒想起來沐初身上蠱毒這事,只因爲心思全都在秦風身上。
可現在……
沐如雲死了,她竟沒想起來她若死了,她的初兒也活不成了!
“沐先生在姑娘的寢房裡。”小玉兒的聲音纔剛落下,房內哪裡還有沐心如的身影?
房門大敞着,一襲寒風拂過,原本坐在牀邊的那個人早已遠離……
……七七的寢房外,兩人守在那裡,已經守了一個多時辰。
沐心如來到房外,擡眼盯着守在門前的無名和沐如畫,急問道:“初兒呢?初兒是不是在裡頭?他怎麼樣?”
“祖母在裡頭,姨娘,你先別焦急,祖母說過這個時候絕不能讓人進去打攪。”沐如畫長臂一伸,立即解釋道,生怕她真要往裡頭闖,耽誤了裡頭的人。
她娘在裡頭……
沐心如掌心一緊,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雖然聽不清裡頭的動靜,可心裡卻已明瞭。
這個時候沐紅邑在裡頭,該是爲了救她初兒,可依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這蠱毒她是不是真的能替初兒除去?
就算能除去,她自己……
但如沐如畫所說,這個時候她若是闖進去,必然會擾亂這一切。
心急如焚,氣息大亂,衝動得想要進去看看,卻不敢往裡頭闖入半步。
“姨娘,祖母吩咐過,任何人不得停留在這裡,還請姨娘和我娘一起,等候在院裡。”沐如畫又道。
聞言,沐心如回頭,纔看到不遠處的院落裡,沐念秦果真站在那裡,一聲不哼盯着那扇房門,整個人如同雕像那般,完全沒有半點聲息,就連她在剛纔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心裡雖然放不下,可她對巫蠱之術全然不熟悉,這時候就算進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怕自己焦急之下,氣息打亂到裡頭的事兒,她遲疑了下,終於還是走到院中,如沐念秦一樣,緊盯着那扇房門,只希望可以聽到房中一些動靜。
夜涼如水,這樣一個夜晚,整個沐府裡,又有誰能睡得着?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房內也似有了一點動靜,院裡的人卻依然聽不清楚,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似乎有人在說話,只是說話的聲音極輕,除了房內的人,守在外頭所有人根本聽得不真切,就連無名和沐如畫也只能聽出來是沐紅邑在吩咐七七做些什麼。
至於具體做什麼,還是聽不明白。
沐如畫雖然全過沐心如安心等待,自己也急個半死,如果不是很清楚沐初這次的情況非同小可,她真的會抵不住好奇悄悄推門看一眼。
他們在裡頭已經很久了,爲什麼這麼久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沐初現在是什麼情況,究竟……還有沒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