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楚四海的哀求,楚玄遲指尖繃緊,臉上依然沒有太多的表情。
楚四海完全看不透他這一刻在想些什麼,冷漠的戰神是不是對親情也有那麼一點在意?
他低喘了一口氣,又道:“四皇弟……”
“你不是我的三皇兄。”忽然,長臂一揚,不知從何處被掌風掃起來的綠葉憑空掠過,在空氣中形成了一道急竄的氣流。
楚四海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眼底最後一抹無奈的幽暗,便覺得喉間一緊,咽喉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劇痛過後,這世間便像似在忽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他看不到楚玄遲走遠的身影,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只知道在好一會之後,忽然一抹猩紅從他喉間溢出,血絲終於噴涌了出去。
從喉間感到劇痛到血絲噴涌,竟是過了那麼長一段時間,長到他以爲全世界都在那一刻給靜止了。
視線裡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身體也越來越沉重,胸臆間的空氣正在一點一點變得稀薄。
這個冷漠殘忍的戰神玄王,最終還是沒有放過他,手段如此冷硬,怪不得,當年那個小孩,不僅可以在後宮的各種陰謀中活下來,甚至還能闖出自己一片天。
他的冷漠,也是在成長的過程中,一步一步被逼着訓練出來的麼?猶記得當年,他還曾經真誠對自己笑過,只是,他從未在意,甚至因爲楚王對他的偏愛,一直厭惡着……
沉重的身體倒落在枯葉中之後,視線裡,分明看到七彩斑斕的七寸蛇正迅速向他撲來。
那些七寸蛇剛纔也被楚玄遲的寒氣給震懾住了嗎?守在附近卻一直不敢靠近,如今楚玄遲一走,它們就過來了。
那是他從暗城收集回來的劇毒之物,可現在,它們一張張血盤大口對準的卻是自己。
一兩個躲在附近的藥人,等楚玄遲走遠之後,也慢慢在向他靠近,他們血紅的眼眸裡閃爍着嗜血的光芒,看到他一身的鮮血,眼底說不出的興奮。
楚四海分明該感到恐懼的,可不知道爲什麼,心卻在一瞬間慢慢平靜了下來,忽然,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
“解脫”這兩個字在腦際裡閃過,他薄脣微微揚了起來,解脫,也許他真的可以解脫了,部隊裡的兄弟們,他的愛人,還有他愛人肚子裡那條已經暗暗結成的小生命。
他失去了他們十幾年,一個人孤零零地來到這個世上,從分明有着成年人的思維,可卻還是稚嫩身軀的孩童,慢慢成長到如今年近三十的歲數。
這些年月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他心愛的女子,想着她肚子裡自己留下來的小生命。
他本來很快就能離開部隊,就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可以和他的愛人永遠廝守在一起。
可是,一場空難卻將他帶到了這個世界,這裡,到處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每個人看起來都是一臉笑意,卻是每張笑臉的背後,藏着一個個毒計,一場一場陰謀。
後宮看起來那麼平靜,可一個沒有母妃護佑的孩子,在後宮裡想要成長卻是異常困難。
他憑着自己聰明的腦袋,總算是熬過來,因爲熬過來了,所以在看到那些嗜血的眼眸之後,他便開始不甘心了。
只有讓自己成爲最強悍的人,他纔可以好好保護自己,也許有一天他忽然就能回去了,也或許,有一天他可以將他的愛人和兒子接來,給他們至高無上的榮耀和身份。
楚國的海王爺身份尊貴,想要什麼便有什麼,身邊從不缺乏絕色美人,權勢,美女,金錢,他全都擁有。
可他始終忘不了當初因爲與自己在一起時,那具柔軟的身軀,那雙清澈的眼眸,這樣的清澈,在這個年代的姑娘們眼中根本不存在。
他只看到一雙雙貪婪的眼睛,一雙雙寫滿了慾望,隱藏着權勢和陰謀的眼睛,始終衝刺在他的周圍,讓他更加無法忘懷當初她的溫柔和善良。
今日總算是解脫了,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後,是不是還有機會回到二十一世紀,回去看看他的女人和他的孩子?
孩子現在該已經長大成人了,他真的很想看看他長成什麼模樣,是不是和他一模一樣,還是更像媽媽?
沾滿了鮮血的大掌伸了出去,想要觸碰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女孩,可最終那條長臂還是無力落了下去,徹底失去光彩的眼眸死死張大着,瞳孔卻漸漸變成了灰白的一片。
死在這個年代,他死不瞑目,他想要回去,他真的很想回去。
慕容七七呢?她是不是已經安心留在這裡了?難道她真的不想回到她生活近二十年的地方嗎?
慕容七七,如今死的是他,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你了?
七寸蛇終於撲到他身上,揮舞着鋒利的牙齒,將慢慢變得僵硬的皮肉啃了下去。
藥人也跑了過來,把被七寸蛇咬得通體發黑的屍體提了起來,眼底閃爍着嗜血的興奮光芒,鋒利的指甲將皮肉劃開,低頭便啃了下去……看不見身後血腥的一幕,無名卻像是聞到血腥的味兒瞬間蔓延開來,他深吸一口氣,走得不如楚玄遲快,卻也不敢放慢半步。
樹陣被破了,外頭定然已經亂成了一通,藥人闖出去之後,沐家的親兵們要如何抵擋?
他現在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迅速闖出這片樹林。
可楚玄遲卻走得比他快上許多,轉眼間高大的身影已經不見,他知道,他和自己一樣焦急。
低頭看了眼自己傷口處新涌出的猩紅,他咬了咬牙,用力壓着自己的傷口,繼續邁步往前頭奔了出去。
林中並沒有多少藥人的身影,只怕藥人全都在往外闖,這個時候不僅是外頭的親兵,就是整個桑城也都在面臨着莫大的危險。
沐初倒下了,到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只剩那丫頭一人,她真有辦法可以解救這一切嗎?
腳步又加快幾許,可卻在忽然之間聽到了“鏘”的一聲,一種異樣的曲調經由着強而有力的內力慢慢散開,轉眼之間已經飄蕩在樹林的每個角落裡。
這琴聲帶着強悍的內力,每一聲都有着強大的穿透力,只是這曲子爲何這般怪異?也爲何讓他有一種隱隱熟悉的感覺?他在哪裡曾經聽過?
不及多想,朝着楚玄遲消失的方向,他咬着牙,大步追了過去。
流桑樹陣外,帶着醇厚內力的琴聲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瞬間灑落在每個藥人的頭頂上方。
一萬多士兵在一瞬間被撼動了起來,雖然那曲子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引起任何不適,但,心卻隨着曲子在不斷繃緊,隨着琴音用力鼓動。
但,更讓他們震撼的是,當那陣說不上是什麼調子的琴音響起之後,本來已經失了控的藥人竟在一瞬間如同被蠱惑了那般,動作明顯遲緩了下來。
琴聲如同魔咒,將他們的意識完全禁錮住,剛開始還有藥人試圖想要從琴聲中掙脫出來,但卻完全沒有任何抗衡的餘地,很快,一雙眼眸不再明亮,全都黯淡了下來,跟着琴音的指引,朝着琴音響起之處走去。
楚玄遲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前頭那黑壓壓一片人羣,藥人們全都集中在一起,一個個低垂頭顱,徹底失去了反抗的意識。
擡頭,他的目光落在高坐在樹梢那抹纖細的身影上。
一身素色的衣裳,衣袂飄蕩,她五官在琴聲中竟有了一種脫出塵緣的感覺,精緻的小臉在烈日下泛着動人的光芒,一頭青絲無風自起,被真氣帶動,飛揚得厲害。
他的小丫頭,在這次桑城的劫難中再次蛻變,一身強悍的內力伴隨着琴聲溢出,眼前這女子,與當初在寒潭頭一回相見時,早已差天與地。
可她眉目間那份淡然中不經意透露出來的傲氣和純美,卻始終以矛盾的方式存在着,始終讓人難以忘懷。
“之前沐如雲請沐初到林場來,那會正逢兩名藥人失控,他們的馴養人曾經吹過這曲子。”慢步走到他身後的無名低喘了一口氣,如他一般看着坐在樹梢上的人兒。
那抹身影落入眼簾之後,眼底的痛意散去了些,他的目光也開始變得柔和:“我只是沒想到那會她便把曲子記在心裡了。”
怪不得當時她在聽着曲子的時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卻不想她心細如塵,早就想到有朝一日這曲子也許能助她。
眼前,越來越多的藥人被召集在這一處,全都默不作聲靜候在那裡,一個個如同木偶人那般。
楚玄遲卻看着七七,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她這一身深厚的內力定必是高人相贈,他卻不知道是誰,直到現在,還沒有人將沐家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只是短短兩日,這丫頭的功力已經強悍到這地步了。
無名看得出他的疑惑,不願意多做解釋,只道:“沐如雲死了,沐初蠱毒發作,沐紅邑爲了救他,將一身功力傳給七七,七七便以這一身功力,按照沐紅邑所教,給沐初解了蠱。如今沐初還在昏睡,不知何時纔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