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爲什麼會笑,甚至笑得那麼愉悅,如同吃了蜜糖那般,別人或許不知道,秦風卻清楚得很。
那是在絕望之後,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竟不是被拋棄的那個,而是,慕容七七根本已經將他當成自己人,以爲就算自己不說,他也會懂得她的意思。
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在場這麼多人,竟是無一人能比得過的。
只因爲一種信任,一種並肩而行的默契,可他卻在自己的小心翼翼和絕望中,看不透徹。
忽然看清這一切,人從十八層地獄到達天堂,就算被抽了一鞭子,又如何敵得過心裡的甜蜜?
這種從絕望到驚喜的心情,他曾親自體會過,如何能不懂得?
只是,慕容七七給他的不是任何承諾,不過是一份對待自家人的心而已,卻已叫他死心塌地。
那孩子……心太純,也太真了。
……
……沐初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淪落到這地步,靠這個男人來打救。
看着一邊吐血一邊奮力殺出一條血路,慢慢走到自己面前,那一身玄衣,已經分不出是衣裳原來的顏色,還是血液凝固之後的色澤,如此刺目,看得心裡不痛,卻刺痛了雙眼。
他沒有開口勸他回去,人已經走到這一步,現在才讓他回去,何其矯情。
他知道楚玄遲爲什麼可以連性命都不要,爲自己走到自己,只是,這傢伙是不是太低估了他自己在七七心裡的地位?
捨命護他,可有問過他的女人是不是樂意,會不會允許?
坐在高位上的黑衣女子似乎也沒想到這男子竟能一路過關斬將走到自己面前,但,更讓她驚訝的是,她始時竟沒有看清,這一頭銀髮的男子竟是絕色傾城的仙人之姿。
夜色朦朧,一頭如雪白髮讓她誤以爲是個貌醜的老者,卻不想,那張臉,那一身逼人的寒氣,竟比千年寒玉更有光澤,叫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更讓她驚喜的是,銀髮男子雖然一路勇猛地殺進來,可如今卻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他真氣快要耗盡了。
任他武功再好,真氣一旦耗盡,和尋常人又有什麼區別?
“主人,讓屬下去逗他樂一樂。”站在黑衣女子身旁、年紀稍微年輕的女子笑得一臉邪意,目光自楚玄遲闖進來之後,就一直未曾從他身上移開過。
得到莫憂的允許,她含笑邁下臺階,慢步走到楚玄遲跟前。
這女子名叫錠晶,跟在莫憂身邊已經好些年頭,和莫憂一樣,同是在六年前從風族裡分化出來的族人,之後便一直跟在莫憂身邊,跟着她一起修煉。
武功雖然不如莫憂,但在他們山寨裡,卻也是名列前茅的。
藏着點點桃花的雙眸緊緊盯着楚玄遲一張幾乎找不到血色的臉,錠晶笑道:“好孩子,若是撐不住便不要死撐着,乖乖來姐姐懷裡,姐姐帶你去休息可好?”
一個至少年逾三十的女人,對着楚玄遲說出這樣的話,若換了平時,玄王的大掌早已瞬間將她甩飛出去。
可現在,受了重傷依然站得筆直的絕色男子竟在對上她的視線之後,一雙媲美星辰的墨眸竟在瞬間黯淡了下去,擡起來的大掌,也緩緩落下,垂直腰間。
沐初時刻盯着他的臉,他眼神臉色的變化,他看得清清楚楚。
心頭一緊,他立馬道:“別看她的眼睛,這女子會攝魂術!”
攝魂術雖厲害,但若是平時的楚玄遲,沐初一定不會擔心他被迷惑。
可是,如今楚玄遲真氣將耗盡,又是受傷極重,一個不慎,極有可能就被他攝去心魂。
看到楚玄遲一雙眼眸越來越黯淡,眼底的黑亮散去,雖然眼睛還是那麼黑,卻是黑得完全沒有光澤,沐初心頭大駭,終於開始嚐到不安的滋味。
“混賬東西,你家丫頭在等你!快給我清醒過來!”胸臆間血氣一陣翻涌,悶得他差點嘔出一口鬱血。
蠱毒已經被清除了,可卻在除蠱的時候,將他心脈徹底損毀,哪怕躺了這段時間,身子好了許多,卻因爲躺得太久,功力依然無法恢復。
別說功力,現在,他就是行走的時間過久,也會覺得吃力。
脖子上冷冰冰的短刀壓在喉間,他卻絲毫不理會,見楚玄遲雙眸更加黯淡,他繼續大吼道:“七七在等你,楚玄遲,快醒來,回去找她,找你的七七!”
“七七”這兩個字,似乎讓楚玄遲黯淡的眼眸微微尋回一點光亮,垂下去的大掌慢慢又往上擡了起來,所剩無幾的一點點真氣,在掌中一點一點凝聚。
見他這般,錠晶臉色一沉,沒想到這男子傷成這樣,居然還能與她的攝魂術抵抗。
她凝神靜氣,又盯着楚玄遲一雙煥發着點點光亮的眼眸,繼續柔聲道:“好孩子,你真的累了,走了那麼久,不想躺下來好好歇歇嗎?快,姐姐帶你去休息,姐姐不會害你的。”
可楚玄遲對這個“姐姐”卻似乎一點不在意,眼眸越來越亮,掌下的真氣也越聚越濃。
沐初看到一點希望,立即又要開口提醒,身旁的男子生怕他壞事,怒吼了一聲“閉嘴”,手裡的短刀又往他脖子上壓了壓。
脖子頓時傳來一陣刺痛,不用看都知道一道血痕定然已浮現了出來,沐初卻不在意。
倒是坐在不遠處的莫憂頓時臉色一沉,怒道:“竟敢傷他!”
說罷,竟長臂一揮,一掌掃了過來。
沐初只覺得一股風迎面撲來,可這風力卻不大,只是吹亂了雙眼,讓他忍不住擡起大掌,擋在自己面前。
至於身邊的人,已經被這詭異的風給拂了出去,重重撞到石壁上,繼而滾落下來,手裡沾着點點血跡的短刀跌落,發出一點清脆的聲音。
沐初雖然不再受那短刀的威脅,可卻始終尋不到多少力氣,但如今緊迫之際,自己這邊的情況他卻無法多想了。
拂下袖子,又要開口去提醒楚玄遲,不料,莫憂脣角一勾,長指輕挑,啪的一聲,竟封了他的穴道。
在他倒下之際,兩名黑衣男子向前,輕易將他扶了起來,他再想張嘴,卻已不能。
楚玄遲掌中的真氣聚得越來越猛,眼底那一層迷茫的黯淡即將要散去。
抵抗力如此強悍,讓錠晶爲之嚇了一跳,她又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運起自己的真氣,直視他的雙眸,聲音更爲柔和,簡直柔得如三月春風那般,可吹進心頭,卻始終無法給人點點暖意。
“孩子,你已經累成這樣,不要再掙扎了。爲娘給你做了晚膳,你好好歇一會,等你醒了,娘與你一起去用膳可好?”
娘……聽到這個字,楚玄遲竟微微動了動容,臉色的一點變化,沒有逃過錠晶的眼眸。
她心頭一喜,總算尋回了一點信心,繼續道:“娘就在這裡,孩子,你找娘是不是找得很辛苦?娘在,孩子莫怕,娘會守着你。”
那些話語一點點卸去了楚玄遲心頭的防備,他想伸出手去觸碰眼前這個自稱是他孃的女子,手一伸,掌下的真氣便頓時散了去,他眼底的光澤也在一點一點消逝中。
沐初奮力想要破衝穴道,奈何自身真氣無法凝聚,心頭一急,竟一張嘴,吐了一口鬱血。
見此,莫憂眼底竟閃過了點點憐惜,一擺手,兩名黑衣男子立即押着沐初往後方走去。
這兩個男子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美男,尤其從他們身上,她總似能看到許許多多讓自己念念不忘的影子。
冷漠,傲氣,倔強可卻淡然,不同的人,分明不同的氣質,可爲何都與他給人的感覺有幾分相似?
越是覺得兩人身上的味道讓自己熟悉,心裡便越激動了起來,等沐初被兩名弟子押下去之後,她的目光便直直落在楚玄遲身上。
楚玄遲此時似乎已經徹底被錠晶給控制了,就在錠晶又說了幾句讓他休息的話之後,他忽然心頭一鬆,兩眼一閉,高大的身軀直直倒了下去。
錠晶想要去扶他,坐在高位上的莫憂卻身形一晃,轉眼間人已經來到他跟前,在錠晶將他接住之前,她率先把他接在懷裡。
如此高大的身軀,換了尋常女子如何接得住?但從此以後,這絕色的男子便是自己的了。
她脣角又揚了起來,盯着昏睡中的楚玄遲,忍不住執起自己的衣袖,給他慢慢拭去脣角和臉頰上染上的血跡。
傷成這樣,實在叫人心疼,哪怕在昏睡中,鮮血依然源源不斷沿着脣角滑落,這孩子,一路過來的時候究竟吃了多少苦頭?
早知道追在身後的人竟是這般絕色,她回來時就不該讓十二風殺者去攔他,如今跟了自己許久的十二風殺全部死在他手下,他卻也爲此傷得更重。
“來人。”莫憂一聲令下,話語間全是愉悅的氣息:“收拾好本座的寢房,讓大夫立即過來給他診治。”
說罷,竟一彎身竟楚玄遲抱了起來,轉身往後門走去。
絕色美男,縱然不是他,卻也足夠的勾魂。
今夜出門,收穫實在豐盛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