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的笑有那麼點苦澀，也是無奈：“你是南王爺，是我那個武功高強、深不可測的師兄，你覺得有什麼人可以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有，你們傭兵組織裡的人，我知道他們消息靈通，這些消息都是小玉兒告訴你的？”楚江南慢步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她還是那麼平靜，可那份平靜卻扯痛了他的心。
“小玉兒是我的人。”七七笑了笑，淡言道：“她不是故意要將你的事告訴我，而是當組織的兄弟發現任何問題，玉兒都會習慣性如實報到我這裡，不管……對方是什麼人。”
“是呀，我怎麼就忘了小玉兒是你的人。”楚江南心裡輕抖了下，想笑，卻因爲不習慣，不知道這種時候還能如何笑出口。
她的傭兵組織，在小玉兒的帶領下，兩年多以來，已經發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再加上這些日子七七對他們傳授的追蹤術和信息傳送暗號……
他們無孔不入，已經在所有人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慢慢滲透到夢都裡。
不是他太輕敵，也是隻是因爲……從未將七七的人當作敵人看待過。
“可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哪怕你已經做了那麼多讓我們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七七靠在門邊，低頭看着他赤着的雙足，無奈道：“我也相信你，師兄，可你今夜真的傷了我。”
“我沒有傷你……”
“你看看你身上的血，吐了那麼多血，還說沒有傷到嗎？”七七笑問。
楚江南卻有點反應不過來，可因爲心裡焦急，他也不想去深思她的話了，盯着她脣角的笑意，他竟在不知不覺間滲出了一身冷汗：“我真的沒想過要害你，你能不能還像過去那樣相信我？我沒有害你，七七。”
“你傷害自己，對我來說難道不是一種傷害？”
楚江南一怔，瞬間，心頭涌起了一陣酸楚，下一刻，他竟伸手一把將她扯了過來，用力把她摟到懷中。
動作快到讓人完全無法防備起來，就連他自己也是，軟玉溫香入懷，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可她人已經在他懷中，真真實實停留在他的懷裡，這一刻，哪怕明知道不該，卻也不願放手了。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沙啞，也很無力，高大的身軀還在不斷顫抖着，顯示着他現在有多心慌。
素來平靜、與世無爭的師兄，竟然也有這麼慌亂的一刻，七七淺嘆了一聲，終於還是把他推開了。
“我一直在等，等着你什麼時候主動來跟我交代這一切，可我沒想到等不到你的坦白，卻等到你渾身是血地回來。如果今夜再不跟你把話說清楚，下次你回來的時候會不會傷得比今夜還要重？再下次，會不會連我和阿初都沒有辦法再將你救活過來了？”
楚江南被她說得心頭一陣愧疚，可他還是沒辦法將一切的事情告訴她，末了，他才輕聲問道：“什麼時候知道藏寶圖是我拿去的？”
“其實那夜我心裡就在懷疑，你那麼害怕，如果只是一份藏寶圖，怎麼會讓你南王爺慌成那樣？那害怕是因爲這件事情連你也阻止不來，是你始料不及的，可你卻選擇了隱瞞下來，而隱瞞的結果便是背叛了我們。你心虛，怕被我們知道，怕我們再也不願意相信你。”
她真的不怪他，真的：“世上若還有人能讓你如此爲難，除了我和你四皇兄，也許，就只剩下你母妃步驚華了，是不是？”
看着他倏地發白的臉，她依舊平靜：“瑾貴妃來夢族了，現在，人該是在夢都裡吧？可我的人卻在一夜間失去了她的影蹤，你能不能告訴我她是自己躲起來，還是……出了意外？”
他一張臉顯得更加蒼白，這個不會撒謊的男人，只看他的眉眼面容，七七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讓我幫你，師兄。”這一身的傷，是不是爲的也是他母妃？他習慣了將所有事情埋在心底，獨自一人承受，可他爲什麼不明白，他們是一家人，他的事也是他們的責任？
楚江南沒有說話，窗外的清風吹到他身上，拂起了他的幾縷衣襬，分明還是那個出塵如仙的男子，這一刻他卻無法再平靜下來，一顆心顫抖得厲害。
七七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在等他，只是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等來等去還是等不到他半句話語，最終，她放棄了。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固執，他不想說，她再逼他又有什麼用？再逼他，他會因爲思想拐不過彎而瘋狂。
“好吧，你好好休息，等什麼時候想說，再來找我，但，不要再傷害自己，我不允許，他們也不會允許。”她轉身就要將房門拉開，卻忽然感到手腕一緊，人已經再次被他拉了過去。
“你本是我的妻。”楚江南用力將她攬住，低頭把臉埋入到她的頸窩：“師父說我們是幾輩子註定的姻緣，今生今世也註定了在一起，否則，就會有厄運降臨……你不要說話，我只要你聽我說。”
“……”劇情是不是反轉得太快了些？剛纔他們在討論什麼來着？他的母妃……七七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還是努力咽回去了，安靜被他抱着，安靜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楚江南閉了閉眼，聞着她身上讓自己心醉卻又心碎的氣息，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這麼放肆，可以肆無忌憚把她納入懷中，用力抱緊，這些事情，他從前連想都不敢想。
也許是因爲知道自己極有可能不久於人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忽然會消失，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她。
每個人在心底深處都有自私的一面，隱忍了那麼久，在這個時候他卻再也忍不住了。
兩臂收緊，更用力將她往自己身體內揉去，他啞聲道：“我曾怨過命運的不公，既然我和你是命中註定的緣分，爲何你來到這裡之後，第一個遇上的是四皇兄？爲何你愛上不是我？爲何你卻又出現在我生命裡，打亂了我平靜的生活？我本是個該死的人，你卻偏偏將我從鬼門關帶回來，我因你又活過來了，可我活着，卻是對你最大的傷害……”
“師兄……”
“我不想聽你說話。”他打斷她的話，閉上眼，用力聞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若是當日我就這樣死去，也許這一切都會過去，那所謂的前生今世命中註定的姻緣，也會隨我的死亡而消逝。你將我救回來，卻讓我從此以後成了你和四皇兄的包袱。”
七七很想告訴他，她從來沒這麼想過，可他不允許自己說話，她只能用力咬着脣，顫抖着心，繼續聽他說。
楚江南苦苦笑了笑，才又道：“爲什麼要讓我知道我們上輩子的事情？爲什麼要讓我重新經歷一遍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那輩子的記憶早就已經煙消雲散，天涯海角的同奏卻讓它重回我的腦海裡……丫頭，你知道我每日見到你和四皇兄在一起，心裡有多苦嗎？你知道當我知道因爲自己，而妨礙了你和四皇兄的姻緣之後，我心裡有多痛恨自己的存在？如果這世上沒有我，也許所有的人都能過得輕鬆愉快。”
這次七七再也忍不住了，正要開口說什麼，卻忽然感覺到後頸一陣刺痛，她張了張嘴，一雙眼眸頓時睜大。
“師兄，不要做傻事，我從來沒這麼想過，玄遲也沒有，我們一直都在努力，努力要解開這個困局！師兄，我真的沒有……”
胸前又是一痛，這次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眼睜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看着他脣邊那苦澀而絕望的笑意。
他想做什麼？他究竟要揹着他們去做些什麼？
這一刻的他如此絕望，還有他剛纔說的話，如果這世上沒有他……
不，他怎麼能這樣想？
想要勸他，也想告訴他就算明知道藏寶圖是他拿走的，她和玄遲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私心，可他趁她沒有防備的時候將她穴道封死，就算要衝破穴道，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
七七心裡焦急，楚江南卻只是安靜看着她，沒有任何要將她穴道解開的意思。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又輕聲道：“你既然救了我，我就不能再讓自己死得毫無意義，相信我，就算我騙過你，卻從未想過要害你，我絕不會害你。”
他目光變得幽深，忽然低頭，帶着他自身讓人迷醉的氣息，緩緩向她靠近。
七七真的很怕，不怕他對自己的輕薄，只怕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那般。
楚江南卻在快要親到她的剎那，忽然臉一側，薄脣落在她臉龐上。
蜻蜓點水式的一吻，卻叫他將這份悸動的感覺銘記在心，就算這輩子不再相見，就算他日他身死，這一吻的味道，他也一定忘不掉。
奈何橋前那碗孟婆湯，他絕不會喝下，下輩子，他一定先一步找到她，窮盡他一生守在她身邊，再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