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不歸一臉安然,眼底映着周圍不斷變換的景色。
直到兩人在醉夢殿主屋門外落下,楚玄遲才放開了他,退後了半步,淡言道:“請見諒。”
四海不歸瞅着他,忽然脣角揚起了點點笑意:“其實我不是個這麼嚴肅的人,在我面前沒有必要緊張。”
楚玄遲一怔,話語卡在喉間,竟是頭一回被人一句話,嗆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緊張,這算不算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他堂堂一國之君,當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時,就已帶着千軍萬馬橫掃沙場,鐵骨錚錚,威名一出,便叫敵軍聞風喪膽,他會緊張?
直到四海不歸進了門,他才下意識擡手,拭去額角的細汗。
清風柔和,天才剛亮,這時候還沒有開始熱起來,整個天地間都是清涼的一片,確實不至於會熱到出汗,難道……自己剛纔真有那麼點緊張?
又抹了一把汗,他輕吁了一口氣,轉身正欲離去。
可才走了兩步,人立馬又腳步一收停了下來。
眼底閃過點點無奈,好吧,他剛纔似乎真的是在緊張,否則,這麼重要的話,怎麼會一直想不起來要說出口?
所以當楚玄遲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四海不歸也只是目光柔柔地看着他,未曾感到任何訝異。
“我想,我與你的目標該是一致,若你何時覺得累了,只需差人來和我說一聲,以後的事情,我爲你做。”楚玄遲淡淡看着他,雖然表情平靜,但眼底卻透着認真和堅定。
把他放在桌上的令牌拿了起來,四海不歸眼底不知閃過寫什麼,在他轉身要離開之際,他忽然道:“若有一日,你也累了呢?”
走到門口的男子腳步一頓,沒有回頭,也沒有半點遲疑,聲音淡漠,但卻讓任何人都聽得出他這一刻的真誠:“只要有她在,這輩子,我都不會累。”
將房門打開,再輕聲關上,轉眼之間,外頭已沒了他的氣息。
視線從緊閉的房門上收回,再落在手中令牌上,四海不歸沉默了好一會,才默默將令牌收起來。
沒有誰可以真正做到永遠不累,每個人都不過是平凡的血肉之軀,所謂的不累,也不過是不想讓在意的人爲自己擔憂罷了。
所有的人,都一樣。
再看了房門一眼,薄脣又忍不住勾了起來。
這孩子,他確實越來越喜歡了。
這一次七七倒是出乎了楚玄遲的意料,天才剛亮她就已經醒了過來,只因爲那些在夢中反反覆覆折騰着她的一幕幕。
四海不歸一直跟她說他要走了,不能再陪在她身邊,那張絕美的臉迎着晨風離去,漸漸便看不到了,不管她怎麼追,也一直追不到,心裡一痛,莫名就醒了過來。
醒來看到自己還睡在熟悉的被褥之中,一顆心總算安定了下來,不過是個夢罷了。
伸手摸索着,身邊沒有那具熟悉的火熱身軀,她也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隱隱有幾分失落,只知道手臂很酸,酸得連擡起來的力氣都快沒了。
在牀上躺了好一會,才總算尋回了點力氣,微微撐了下身子,想要坐起來。
可纔剛一動,兩條腿之間一陣痠痛立即涌上,嗆得她差點連眼淚都要溢出來。
真是太可怕了!練功已經練到她這份上,居然還能有一天被男人折騰得連爬都快要爬不起來,那男人的功力有多強悍,說出來都沒有人願意相信。
是真的禁慾太久了嗎?
好不容易等那陣痠痛過去之後,她才小心翼翼掀開被子,從牀上翻了下來。
兩條腿一落地,沒有半點意外,人差點站不住,精疲力盡,可卻就是無法安心躺下去。
她想去見見她父後,不管怎麼樣,哪怕明知道那只是一個夢,也得要見着了才能安心。
房內的動靜驚動了守在門外的人,下人立即敲門道:“姑娘,是否已經醒了?我給你送洗臉水來了。”
“別進來。”七七嚇了一跳,手裡還拿着從天地鐲裡取出來的衣裳,並未來得及換上,聽到敲門的聲音,真怕外頭的人就這樣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
她吐了一口氣才道:“把盆子放在門外,你去做你的事情,等會我自己過去取。”
“是,姑娘。”下人把盆子放下,便轉身走遠了。
七七揉了揉痠軟無力的腰際,如果不是心裡藏了些事,她實在不想爬起來。
又深吸幾口氣,讓自己更精神些,她纔開始慢悠悠將衣裳穿上。
折騰了好一會,等她穿好衣裳,出門把洗臉水端進來,再把自己收拾了一遍,正要出門之際,眼角餘光不其然就掃到了角落裡散落下來的那套被撕碎的衣裳。
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走了過去,將衣裳撿了起來,拿在手裡一看,頓時便委屈得嘟噥起薄脣。
原來不管男人怎麼變,有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骨子裡頭還是那麼暴躁,那麼瘋狂的一個人,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從他身上滴落在她身子上的汗水究竟有多少。
體力好到那地步,簡直是駭人聽聞,要是有一天他這個一國之君當不下去了,也不用幹其他事,去當牛郎絕對能賺翻。
輕輕哼了一聲,將破衣裳收了起來,她才舉步朝門外走去。
不料纔剛出門,便見一人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大步跨到她面前,劈頭就是一陣質問:“你們把他送到哪裡去了?不,是你那個男人,楚玄遲,他究竟想做什麼?把人還給我!快告訴我人在哪裡,再不告訴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我真的會不客氣!”
七七揉了揉眉心,費了好一會的功夫才總算聽懂這傢伙的話。
在沐如畫又想要開口之前,她隨口問道:“蕭然不見了?”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他現在到底在哪裡?楚玄遲讓他做什麼?快告訴我,他是不是有危險?你們到底在籌謀些什麼?”
沐如畫是真的急了,那混蛋只給她留了一封簡簡單單的信,說什麼三個月之後他就會回來,若是三個月之後等不到他,那就一輩子都不用等了,還要她照顧好自己。
更可怕的是,他走的時候,她東廂裡的影衛竟無一人能看到,也就是說他武功已然恢復,也不知道是誰給他打通了被封的穴道。
武功恢復,還要她等三個月,什麼等不到就不用再等了,這不明擺着要去送死嗎?
“慕容七七,你快告訴我,他到底在哪裡?”她急得不行,一把抓上七七的衣領,用力扯了扯。
七七揮手將她雙手拍了下去,無奈道:“你也知道是玄遲讓他去做事,那麼,你是不是也該能猜到這事我不知情?你問我,我能回答你些什麼?”
“慕容七七,不要跟我狡辯,快告訴我!”
“你真喜歡他嗎?”七七不答,反倒問道。
沐如畫一怔,薄脣張着,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喜歡他嗎?誰說她喜歡那個男人?她只是習慣了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忽然有一天不見了,心裡莫名就開始煩躁,開始不安了。
“別給我扯開話題。”甩了甩頭,甩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她盯着七七,依然怒道:“再不跟我說實話,就不要怪我對你動手,我真的會動手!”
“今日好像是蹴鞠賽初賽的日子。”七七還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又把話題扯到另一邊:“你怎麼連衣裳都不換?雖說我現在不怎麼看重這個比賽結果,但這可是你沐如畫自己說的,會盡心盡力爲我做好一切,你瞧你現在算什麼意思?”
“我……”沐如畫又被她說得愣了愣,心裡頓時就有幾分愧疚了起來,再一甩頭,她道:“告訴我他在哪裡,等我把他找回來,我立即就和她們去出賽,絕不耽誤賽事。”
“能不耽誤嗎?”七七擡頭看了天際一眼。
雖說這時候纔剛天亮,離比賽的開始大約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但一個時辰裡,又要準備,又要讓大家吃好休息好,做好熱身運功,還要趕到賽場,這麼多的事情做下來已經足夠的麻煩,她哪裡還有時間去找蕭然?
“慕容七七!”沐如畫是真的火了,氣得連眼都紅了,那雙明亮的大眼眸裡隱隱透着點點猩紅的血絲,七七看得出她這一刻確實很焦慮,可她真的無能爲力。
“我不知道。”她吐了一口氣,再次跟她解釋道:“既然你認定是玄遲找他做事去了,何不去找他問個清楚明白?對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今天一早醒來便不見了他的影蹤。”
“我……我不想見到那個男人。”沐如畫別過臉,呶了下脣,更確切地說,是她不敢去問楚玄遲,且她也知道,就算去問,那男人也不會理她。
“你如果真的喜歡他。”見她又想反駁,七七抿了下脣,不耐煩道:“如果真想要他以後都留在身邊,那這事你最好暫時不要管。他以前都做過些什麼,是誰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哪怕現在把他留下,你是不是能保證他以後會死心塌地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