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不歸沒理會紅玉的話,只是安靜坐在一旁。
楚玄遲也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淡淡看着牀上的女子。
兩名御醫有點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哪怕夢君大人和紅玉大人的話說得不清不楚,兩人也知道眼前這女子必定身份不尋常,這要是一不小心出了錯,回頭他們可不一定能保得住小命。
“慕容姑娘,待老臣給你瞧瞧如何?”其中一位資質更老的御醫看着倚在牀頭而坐的慕容七七,輕聲道。
七七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對上紅玉的視線,眼底有着不耐煩:“我家阿初已經給我瞧過,依他的醫術,只怕這皇城裡也不會有人能勝得過他,這還需要瞧些什麼?”
兩名御醫一聽,老臉立即就掛不住了,好歹他們也是宮中年資最老的御醫,不僅輩分大,就是官位在宮中御醫中也是最高。
女皇陛下對他們還算信任,但這丫頭說這皇城裡頭竟還有一個醫術出衆到無人能比的人,兩人豈會甘心?
那位說話的御醫沉了沉臉,剛纔還算尊敬的態度,立馬便變得疏遠而淡漠了起來:“慕容姑娘,老臣奉了陛下之命來給姑娘瞧瞧,還請姑娘不要介意纔好。”
說着,伸手就要去掀蓋在七七腿上的被子。
不遠處,一把低沉悅耳、可卻冰冷絕頂的聲音緩緩響了起來:“她腿骨已接上,若有任何損傷,我保證你們走不出這個房間。”
御醫的指尖已經落在錦被上,一看到這話,頓時便收了回來。
其實那話語氣很淡,卻不知爲何,那話聽在耳裡,卻像是來自地獄那般,嚇人得很。
紅玉一張臉卻徹底沉了下去,側目盯着這個一進門就幾乎奪走自己所有視線的白髮男子,雖然生氣,可對着他的時候,態度也還算可以。
“這兩位都是宮中醫術最出衆的御醫,女皇陛下只是關心慕容姑娘,並無惡意。”
楚玄遲不說話,依然淡淡看着牀上的人,面容如此淡若,卻愣是唬得那兩位御醫動都不敢動一下。
情況有那麼點尷尬,房內的氣壓越來越低沉,幾乎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了。
終於四海不歸看着楚玄遲,溫言道:“這兩位御醫的醫術尚可,雖說比不得初兒,但這也是女皇陛下的一番心意,還是讓他們瞧瞧七丫頭吧。”
既然四海不歸都說話了,身爲人家女婿的楚玄遲豈能說不?收回目光,把杯子端了起來,淡然嘗着杯中的茶水,彷彿不再理會此事。
兩名御醫才鬆了一口氣,看了七七一眼,這一眼也不知道該尊敬,還是該繼續淡漠,最終只能什麼都不說。
老御醫將被子掀開,挽起七七的褲腿,小心翼翼給她查探起傷勢來。
七七撇了撇嘴,還是機器不耐煩:“別弄疼我,我怕疼。”
御醫的手指抖了下,但還是細心爲她查看着,片刻之後,御醫將她的褲腿放了下去,再小心翼翼將被子蓋上,回頭與另一名御醫點了點頭。
那名御醫也不去查看慕容七七的傷勢了,這寢房的氣溫明顯越來越低,總覺得周身的氣息都冷冰冰的,可他額上、臉上,甚至身上也冒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不安。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一趟查探的工作並不是什麼好差事,只是女皇陛下下了令,這事不做不成。
既然老御醫已經將慕容七七的傷勢查探好,剩下那個稍微年輕的,也只好作罷。
紅玉向前兩步,看着兩人道:“如何?”
老御醫立馬向她傾了傾身,回話道:“紅玉大人,慕容姑娘這腿……這腿骨被踢斷,傷得並不輕呀。”
紅玉眼底不知閃爍着什麼,好一會才向四海不歸,傾身道:“夢君大人,那屬下帶兩位御醫大人到院裡等着,不妨礙夢君大人與慕容姑娘敘舊了。不過,夢君大人,陛下曾有令,不希望夢君大人太晚回去,還請夢君大人別待太久,莫要讓屬下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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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不歸不說話,紅玉也似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漠,又向他傾了傾身,才帶着兩位御醫轉身離開。
楚玄遲依然安靜坐在一旁,安靜喝他的茶水,並不說話。
四海不歸卻看着七七,等紅玉走遠了,他才沉了眸,眼底透着點點不悅:“胡鬧。”
七七吐了吐粉舌,立馬擠出一點笑意,討好道:“爹,我這不是迫不得已嗎?你放心,阿初醫術那麼好,只要有良藥,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倒是知道那良藥長在何處。”四海不歸只看她一眼,便已明瞭她的心思。
但這事始終讓他不悅,他側頭看着楚玄遲,難得在這位讓他特別滿意的女婿面前冷起了臉:“她這般胡鬧,你也由着她嗎?”
楚玄遲放下手中杯子,若換了別人如此質疑他,他絕對只丟出一記冷哼,以作迴應,可這人不是別人,而是七七的父後。
無奈,他只好做出了人生頭一回最大的謙卑,向他頷首道:“是我的錯,以後不會再犯。”
七七本來還怕自己父後責備楚玄遲,會惹那傢伙不悅,畢竟認識這麼久,她還從未見過有誰敢如此責備他的。
他父皇就不用說了,討好他還來不及,哪怕心有怨念,也只怕藏於背後,哪敢當着他的面如此斥責?
至於他師父,只要楚玄遲不願意屈服,哪怕他師父打他罵他,也絕對換不到他一句妥協的話。
可不想她父後那句責備,竟讓這個高傲的玄王向他低頭認錯,這簡直是天下一大奇聞,她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四海不歸哪怕不高興,但指責人的話也不習慣說太多,見楚玄遲態度如此,他便也不好多說,只淡言道:“這丫頭不更事,以後若是再任性,你將她綁起來便是,豈能由得她亂來?”
聽到“綁起來”這幾個字,楚玄遲眼底立即閃過點點愉悅的光芒,就連嘴角也忍不住輕輕揚起了一點。
瞅了七七一眼,他才迎上四海不歸的目光,頷首道:“爹所言極是,以後,我會知道怎麼做。”
七七卻立馬抗議了起來,盯着四海不歸,呶脣道:“爹,你都不知道這傢伙平日裡都是怎麼欺負我的,你現在還助長他的氣焰,以後女兒在這裡,只怕也沒好日子過了。”
四海不歸淡淡看着她,臉上還是沒多少表情:“我相信遲兒做事自有他的分寸,倒是你,如此不知輕重,以後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待在外頭?”
“爹放心,我不會讓她一個人待在外頭。”一旁的楚玄遲又道。
四海不歸纔算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瞅了七七一眼,以眼神阻止她繼續抱怨,他從懷中取出個什麼,看着楚玄遲:“這是伏魔島的地形圖,你或許能用得着。”
楚玄遲立即站了起來,走到他跟前將地形圖接過,只是掃了一眼,便珍而重之地收到懷裡。
倒是七七瞅着四海不歸,眨巴着眼眸,訝異道:“爹,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那個地方?還有,這圖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自聽到你受傷起,我就開始畫這圖了。”四海不歸隨意回着:“年輕時曾與你母皇一起闖過這座島,地形也在不經意間記了下來。”
“你們去伏魔島做什麼?聽說那裡很危險,不怕有意外嗎?”七七瞅着他,眼底忽然浮起一抹邪惡的笑意:“不要告訴我,你們去那裡只是爲了拍拖。”
四海不歸聞言,臉上雖沒任何變化,眼底卻浮現出一點點悽迷,彷彿在回憶着過去,而那回憶很明顯是甜蜜的,因爲七七看到他眼中已有了笑意。
“爹,我娘到底是什麼人?你連拍拖的意思都知道,她該不會……”
“多事。”四海不歸不理會她,目光依然掃過蓋在她腿上的被子,臉色又沉了下去:“下次再敢如此冒險,爹一定會好好懲罰你,別以爲你就是個沒管教的野孩子。”
“我怎麼可能是野孩子,我不是有爹有娘嗎?”見他眼中閃過一抹幽暗,七七忙執起他的大掌,笑道:“你放心,等我去誅仙島把另一位娘……”
側頭看了楚玄遲一眼,又纔看着四海不歸道:“等我將烏雅將軍救回來後,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回我娘,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她。”
四海不歸臉色還是不怎麼好看,一想到她把自己的腿弄成這般,心裡便高興不起來。
七七又搖了搖他的大掌,撒嬌道:“我不弄成這樣,她怎麼會相信?不傷得嚴重些,如何有藉口去伏魔島找那些仙草?爹,我沒事,阿初一定會治好我的,你就原諒我一次,好嗎?”
四海不歸還是不說話,卻只是無聲淺嘆,能不原諒嗎?怎麼說還是他的女兒,原諒不原諒,到頭來還不是那般憐惜?
他看向楚玄遲,忽然正了正臉:“找個安靜的地方,我有話要與你說。”
七七立馬就不樂意了:“這裡不安靜嗎?這是嫌我太吵的意思?”
楚玄遲瞥了她一眼,眼底有着愉悅的光芒。
四海不歸依然淡然,頷首道:“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