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對自己的兒子確實太狠心了些,若夢蒼雲不是身爲女子,肩負着下一任女皇位置的重任,會不會連最後一個親兒也會被親手送上斷頭臺?
虎毒不食兒,可她爲了鞏固自己的低位,卻連自己兩個兒子都想處死,這樣的人不該恨嗎?
但她最恨的還是當年的攝政王,夢弒月的親孃,夢夕姚。
當年她身爲攝政王爺,一直以虛假的面目跟在老皇帝身邊,看起來對老皇帝忠心耿耿,事實上卻包藏禍心,最終與夢弒月一起設計陷害她們五位將軍。
當年的夢弒月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可做事的手段已經遠超他們的想象,她步家的人也是夢弒月親手殺的,夢弒月的武功在當時已經在她們五位將軍之上。
不愧同是夢氏皇族的後人,雖然她體內那份與生俱來的真氣不如當年的夢蒼雲,可在那時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的。
老皇帝和攝政王爺夢夕姚都沒有得天獨厚的好運氣,能承繼夢氏皇族的內力,可下一代中卻出了這麼兩個後輩,同時擁有這種神力。
正因爲連夢弒月都有這麼厲害的能耐,夢夕姚纔會不甘寂寞,覺得她女兒也有當女皇陛下的命格,所以,在夢蒼雲出生沒多久,便一直處心積慮,等待時機,剷除老皇帝一脈。
但沒想到事未成功,她自己卻因意外而身亡,留下夢弒月一人,帶着年紀比她小太多的夢曉月,在當時根本不足爲懼。
分明就連他們都覺得夢弒月憑着自己一人之力無法做到推翻朝政的事,米勒夢夕姚的挑唆,她人看起來也不會有這麼大的野心,但沒想到她後來居然真的反了。
這一切不知道與四海不歸和夢蒼雲在一起有沒有關係,只怕或多或少都與這事有關,四海不歸成了夢蒼雲的人,這一點怕是她造反的導火線。
但狼子野心豈會是一朝養成?夢弒月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人,會造反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夢弒月和四海不歸都是殘劍老人的嫡傳弟子,當初四海不歸因爲自己的家族,也因爲擔着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頭銜,被送入宮中參與帝君的選拔。
會被選中其實就是大家預料中的事情,她雖沒有親眼見識到四海不歸的傾城容顏,但據聞四海不歸比起當初的孟氏兩位皇子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需這點就能讓人清楚這位如今被夢弒月封爲夢君大人的四海不歸有多絕色。
藍顏禍國,誰也沒想到這位新帝君竟讓夢蒼雲連皇位都丟了吧?
可當初的蒼雲殿下是何等的厲害?不論武功還是智慧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誰都沒想到,她竟爲了一個男人,斷送了自己整個江山。
這些事情,如今想來已經年代久遠了,再如何想,也徹底沒了意義。
步驚華如今只恨自己沒有那麼大的能耐,這次回來依然報不了仇,反倒深陷牢獄,還連累了自己的兒子。
楚江南不知道,原來他娘從前竟還曾痛失過愛人。
如果不是已經有了上輩子的記憶,他一定體會不了那種絕望到恨不得和對方一起死去的感覺。
記憶中,知道四海化雨死去的消失,他也曾斷過活下去的念頭,可,上輩子他不能,懷中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嬰孩,那是四海化雨留下來的唯一血脈,他若死了,誰來照顧他一生?
至於這輩子,也許是因爲已經隔了一個輪迴,每每想起四海化雨的死,他隨痛不欲生,但,愧疚後悔的感覺比心痛似乎還要多。
如果說他也曾經萌生過與她一起歸去的念頭,那一定是因爲覺得自己太對不起四海化雨,更何況七七還在,只要七七一日還活着,他都希望自己還能有機會守候在她身旁。
一個上輩子的愛人便讓他痛心到這地步,他娘當年卻還親眼看到自己愛人死在自己懷裡,她的痛,他雖無法感同身受,卻也能體會。
“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看着步驚華,柔聲道:“不管是愛還是恨,當年的老皇帝和攝政王夢夕姚都已經死去,屬於她們的仇恨,你就算不能放下,至少可以學着將它藏起。”
“至於夢弒月,娘應該很清楚,你現在絕非她的對手,甚至,娘極有可能一輩子都敵不過她。”他不是什麼會說話的人,他只是想將在自己心裡的想法直面告訴她。“如果娘願意相信我,何不與七七和四皇兄他們合作?”
“我不想再見他們。”從夢祈年死在自己懷裡那一刻起,她已經決定和其他四位將軍分道揚鑣,因爲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定會讓她們很爲難。
她只是沒想到在楚國竟會再遇烏雅靖,更沒想到,隨後還會遇到其他幾人。
可她已經和他們走得太遠,遠到再也無法同走回一條道路上了。
“娘……”
“娘心意已決,你無需多言。”步驚華打斷他的話,轉過身,拒絕再去看他:“你回去吧,娘不勸你以後別再來,但,娘也不願意再聽你說任何與慕容七七聯手的事。”
楚江南看着她僵硬的背影,薄脣動了下,最終卻還是保持了沉默。
娘不高興,他就不說了,他孃的性格他很清楚,他甚至懷疑她已經決定的事,這世上是不是真有人能改變得了她的主意。
“時辰該到了,你走吧。”久聽不到楚江南的聲音,步驚華鬆了一口氣,聲音終於柔和了下來:“娘相信慕容七七該是個有用之人,再加上有你四皇兄在,他們一定會照顧好你。什麼時候你能想通,以後就不要再來這裡了,娘真的不想再在這裡見到你。”
楚江南不說話,步驚華同樣清楚,這孩子固執的脾氣,其實和自己同出一轍,所以,很多話說過一遍後,也就沒必要多說了。
“我想問娘最後一件事。”楚江南站起來,依然安靜看着她的背影,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讓人覺得安靜得舒服:“尊主是什麼人,娘知道嗎?”
“你四皇兄沒有和你談論過此人麼?”步驚華回頭看着他,不見他眼底有任何異樣的情緒,她無奈道:“其實娘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和風族的人有莫大的關係如今還存活在這世上的風族人,大部分已經被他用另一個身份養了下來。”
“另一個身份?”楚江南略微訝異道。
“沒錯,另一個身份,甚至,他們中的不少人已經入朝爲官。”這件事一時半會只怕也難以解釋清楚,更何況她必須一邊與他說話,一邊密切關注着是不是有人在靠近這方,在這種環境下說話,她也不好說得太直白。
“回去與你四皇兄好好說說此人,楚玄遲那孩子心思比你慎密太多,能力也不是你我能預料,也許,他能給你更多的答案。”慕容七七總算有那麼幾句話是說到她心裡去的,她的兒子就是太不懂得與人交流,更不會主動。
楚玄遲就在他的身邊,以楚玄遲對他的信任,只要他開口問,不是必不可說的事情,楚玄遲一定會告訴他。
但她這個兒子就是如此傻,旁人不說的話,若無必要,他連開口問都懶得。
她無法說太多,只能淡言道:“回去吧,爲娘要休息了。”
“好,我這就回去。”
楚江南再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才抱着他的古琴,轉身離開。
聽到石門被關上的聲音,步驚華才緩緩回頭,看着眼前空蕩蕩的石室,心裡越覺荒涼。
祈年都已經不在了,很多事,她無力也無心再去理會,若是還能活着,她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殺了夢弒月,爲步家報仇,也爲祈年出一口氣。
至於其他事,就當是她這個爲孃的太自私,她不想做,也沒臉去和其他人重新站在一起。
兒子有楚玄遲和慕容七七的照顧,他會過得很好,至於她……就當這世上沒有步驚華這個人吧。
早在夢祈年死在她懷裡的時候,她就已經該死了,苟延殘喘到現在,整個人生,卻始終一點意義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
紅玉依然帶着楚江南迴到無涯峰頂,上來的時候還和過去一樣,楚江南雙目被蒙上黑巾,根本看不清一路上的景緻。
依然是習慣性地回頭往崖底看一眼,也依然是看不出任何端倪,楚江南帶着和過去每一次相同的心情,抱着自己的天涯古琴舉步往山下走去。
直到親眼看着他走遠,紅玉才完成了任何那般,舉步往皇宮的方向趕回。
只是,兩個人都不知道,在他們離開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內,一道修長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無涯峰頂上。
垂眸往崖底望去,下頭黑漆漆的一片,完全看不到半點景緻,但,空氣中卻飄蕩着點點他所熟悉的味道。
從昨夜到今日,他聞着這股味道已經聞了無數次,此時此刻,對這份一般人嗅不出來的味兒,已經極其熟悉了。
再細細聞了一遍,一身緊身夜行衣的四海不離才足下輕點,朝着某個方向迅速往崖底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