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一身武藝,但到頭來還是註定要死在這裡。
女子說這話的時候,說不上有多悲愴,卻只是目光黯淡,無可奈何。
“你甘心嗎?”夢蒼雲看着她,話語平靜。
那女子聞言臉色微變,胸口的起伏漸漸變得激烈:“甘心……怎麼可能會甘心?”
楚定北知道夢蒼雲有話要跟人家說,兩個女人聊天,他也沒有興趣,便扶着四海不歸往一旁挪了挪位置,將位置空出來留給她們。
夢蒼雲果然挪了過去,與女子一起看着頭頂上方那片天,沉聲道:“天下還是那個天下,只是可惜掌政的人換了,這片天也已經改變了面容,如今變得面目全非。”
身旁的女子脣一抖,似有什麼話想說,可最終所有的話語卻還是嚥了回去,不言不語,也不理會夢蒼雲了。
倒是夢蒼雲似乎對她依然饒有興致,楚定北實在想不明白,兩個人年紀相差那麼大,那女子看起來至少有四十幾歲,很明顯和夢蒼雲不在一個等級,怎麼他師孃會對人家特別感興趣,難道過去是舊相識?
雖然,他知道夢蒼雲現在的年紀已經三十好幾,可是每每看到她這輕盈的體態,那年輕的面容,他始終還是沒辦法將她想象成中年女子,總覺得她和七七那妖女年紀相仿,感覺上就像是一代人。
有點困惑地看了四海不歸一眼,四海不歸卻只是淺淺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以眼神示意,讓他好生歇着,保存一點體力。
楚定北又看了夢蒼雲和那女子一眼,這才盤膝坐下,慢慢調整自己的氣息。
那個當監工的瘋婆子在他身上抽了無數鞭子,有好幾鞭抽得真重,倒刺把他背上皮肉都給劃開了,到現在傷口還沒有得到妥善處理,偶爾扯動一下,依然痛得他呲牙咧嘴的。
可自己一個大男人,哪怕疼也只能忍着,好在妖女已經給他報了仇,要不然他現在真的會忍不住悄悄跑去,將那個瘋婆子找出來,狠揍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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渙散的心思慢慢集中回來,氣息正在自我調理中,他也漸漸進入了狀態,連額角也在滲着細汗,當功力被運轉起來之後,身上的傷總算沒那麼痛了。
忽然,又似聽到耳邊有一把磁性悅耳的聲音在慢悠悠念着口訣,他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跟隨他所念的口訣修習了起來,過不了多久,頭頂上方竟似有絲絲白煙緩緩冒出,略顯蒼白的臉也浮上一點紅潤之色。
見他已經進入境界,四海不歸便不再理會,也在他身旁坐下,雙手放在膝上,慢慢調息。
至於夢蒼雲,除了看着他們,偶爾還會和身旁的女子說上一兩句,但那女子卻始終死氣悶悶的,彷彿不大願意理會。
到最後夢蒼雲又瞅了已經躺下去的女子一眼,忽然道:“良禽擇木而棲,若是國君不賢,何不另投明君?”
女子似乎被她的話給嚇到了,忙從地上坐起,側臉看她,想要看清楚她到底是什麼人,可她一張臉抹了厚厚的灰土,又是這般年輕,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小姑娘。
想了想,倒是因爲她的話勾起了無限回憶,她吐了一口氣,苦笑道:“當初爲了大局,勉強跟着新君主,以爲只有這樣,自己揮下的將士與百姓才能安居樂業,過上好日子,卻不想到頭來連我都沒有能力保他們。”
“這麼說,當初你追隨的是另一位賢君?”夢蒼雲側目看她。
那女子看着遠方,目光深幽,眼底竟似有幾分無奈和愧疚,好一會她才柔聲道:“可惜君已不在,我當初就該跟隨她離開皇城。”
“可你卻留下來了,只因爲新君主承諾過厚待你嗎?”
“休要胡說!”女子一聽,頓時沉了臉,眼底滿是不悅:“本將軍留下來只是爲了揮下將士和城中百姓,夢弒月答應過只要歸降,就不會爲難本將軍城中之人!若非如此,就算金山銀山堆在本將軍面前,本將軍也絕不會多看半眼!”
“那既然你已經歸降,現在爲何卻又忽然被當成囚犯送到這裡來?你可知道來這裡的人,來一個死一個,來一雙去一雙?”夢蒼雲依然看着她,面前無表情地淡言道。
那個自稱將軍的女子又嘆了一聲,無奈道:“鎮北王爺都成了朝廷要追殺的對象,像我們這種,沒有當場被夢弒月誅殺,而被遣送到這裡來,不已經算得上是幸運了嗎?”
“原來閣下還是鎮北王爺的人。”夢蒼雲雖然出來纔沒多久,但對於朝政的事,以及現在整個夢都的情況,已經聽四海不歸簡略說過一遍。
四海不歸與夢曉月的約定,她自然也知曉。
看着女子,她笑道:“聽聞鎮北王爺退守北方,擁兵自立,也許假以時日她還會回來,閣下爲何如此自棄,難道你就沒想過等有一日鎮北王爺殺回皇城,你也要繼續跟隨在她身邊,推翻夢弒月這位暴君?”
放眼望去,看着地上一個個東倒西歪的苦奴,她神色一冷:“你瞧瞧這裡的苦奴,全是被夢弒月的人送來,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出去?若是不能將夢弒月的暴政推翻,我敢保證,這裡一個人都走不出去。”
女子似乎被她說得有幾分激動,可激動了半響,她忽悠又向泄了氣的皮球那般,一臉沮喪:“鎮北王爺雖是個人才,可她爲人太正直,不回替自己謀算。”
“當初跟隨在夢弒月手下辦事時,王爺也從不知道要鞏固自己的兵權,她手下三十萬兵力,有一半原是夢弒月的人,她本可以將那十幾萬兵力也收回己用,可這麼多年以來她從未動過這份心思。”
“因而,如今夢弒月把兵權收回去,竟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現在鎮北王爺雖然退守北方,可手中只有十餘萬兵力,哪怕有心,她也無法與夢弒月抗衡。殺回皇城談何容易?只怕遙遙無期。”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七城現在也有意,要聯合衆人之力與夢弒月抗衡嗎?還有前朝蒼雲陛下的舊部,那些人也都可以成爲聯盟之軍,若是將這些力量全部聯合在一起,要與夢弒月抗衡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夢蒼雲道。
女子看着夢蒼雲,薄脣抖了好一會,最終卻只是沉默不語。
夢蒼雲卻依然笑道:“是不是在想,哪怕有一日攻城,推了暴政,陛下的人選只怕也難以定下來?”
女子眼底閃過訝異之色,半響還是點了點頭,無奈道:“蒼雲陛下一脈沒有後人,傳說中的小殿下久不見有消息,只怕在當初那一役中也已經受難夭折。這江山哪怕打下來,若是沒有一位明君,也是保不住,過不了多久,各方勢力將又會爲了這個帝位蠢蠢欲動。到頭來征戰連連,戰火四起,受苦的還是百姓們。”
夢蒼雲眸光微閃,卻無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半響她又問道:“那若是夢氏一脈果真無人,夢弒月的暴政卻又被推翻了,依你之見,何人適合當這個帝君?”
女子似乎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致,想了好一會,她才平靜道:“只要能爲百姓爲蒼生謀福利,不管她的出生,不論她是什麼人,有能者居之。”
聞言,夢蒼雲眼底閃過一抹愉悅的光芒,淺笑道:“就憑你這句‘有能者居之’,我相信,你很快定能遇上新的明君,一定可以將夢弒月這個暴君給廢除。”
女子看着她,眼底依然有着困惑:“你到底是什麼人?”
夢蒼雲卻不理她了,回到四海不歸身旁坐下,見他和楚定北依然在調息,她心裡在牽掛着七七他們,瞅着這時候不會有監工和士兵進來,便輕輕拍了拍四海不歸的胳膊,之後自己悄悄往皇陵那邊潛了過去,要去一探究竟。
等她走遠,楚定北才輕吐了一口氣,將一身功力收回。
四海不歸的氣息也已經調整過來,正緩緩睜開眼眸,雖然他們剛纔在運功,但周圍發生的事情,兩人還是聽得清楚。
見那個女子已經躺了下去,正在閉目休息,楚定北忍不住輕扯四海不歸的衣角,小聲問道:“師父,那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四海不歸往遠處那女子的背影看了一眼,纔回頭瞅着他,淺笑道:“夢都有兩位大將軍,一位是皇親國戚,所以被封爲王爺,賜封鎮北王爺。另一位卻因是平民出生,又曾追隨過前朝蒼雲陛下,所以,哪怕戰績不比鎮北王爺差,卻也只能被封爲二等將軍。可因爲夢都百姓對她敬愛有加,所以,大傢俬下里給了她一個封號,叫鎮南大將軍。”
鎮南大將軍郭飛,比起鎮北王爺更爲德高望重,她也是繼當初聞名整個夢族的五將軍之後,最受夢都百姓愛戴的大將軍。
曾經他的人無數次與她接觸,想要將她拉攏,卻因爲蒼雲陛下一脈如今無人,郭飛不願貿然引起戰火禍害百姓,所以,一直拒絕與他們聯手。
卻不想,陰差陽錯,她今日竟也被送到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