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七七在等待,就連輪迴老人也是一樣,兩個人的目光均鎖在七傷臉上,等待着她的答案。
玄天和驚鴻,她愛的到底是誰?若能選出一個,態度堅決一點,與他在一起,兩個人何必還要做無謂的鬥爭?
她就是這樣猶豫不決,纔會讓兩人都覺得自己還有希望,又都不願放棄,這一場戰役纔會越演越烈。
離他們決戰的日子不遠了,難道此時此刻七傷還不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嗎?
七傷看着輪迴老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那兩排如扇子一般濃密的睫毛便慢慢垂了下來。
輪迴老人只是嘆息,自己的徒兒自己清楚,她這般果真是沒有答案了。
“失憶之前,我想我該是愛驚鴻的。”七傷抱着自己的雙腿,聲音悶悶的,有幾分涼意,也有幾分哀傷:“可現在,我愛玄天。”
“那就告訴驚鴻,你要和玄天在一起,師父替你們兩做主,今夜就讓你們成親。”輪迴老人彷彿撿回一點希望,立即溫言道。
“可我怕驚鴻傷心,我也不想看到他失望。”她飛快地擡起眼簾,看着輪迴老人,急道:“師父,如果這麼做,驚鴻太可憐了。”
“你若憐惜驚鴻,那師父便替你做主,讓你和驚鴻成親。”此時方知,當師父的也是不容易,不管怎麼樣,他而只是不希望看到七兒不開心,不想看到她爲難。
“那玄天呢?”七傷絞着十根手指頭,咬着薄脣,搖頭道:“我不可以傷害玄天,看到他難過,我的心會比他更疼。”
輪迴老人又看她一眼,最終只是抱過自己的古琴,慢慢彈奏了起來。
琴聲說不出的悅耳動人,只是悠悠琴聲之中,始終透着點點散不去的無奈氣息。
七傷一直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竟忽然說出了句連七七都覺得震撼的話語:“師父,不如我們成親吧。”
一句話,讓輪迴老人的琴聲戛然而止,指尖落在琴絃上卻久久收不回來。
他側頭看着七傷,那兩片從沒動靜的臉頰,竟微微蒙上一點暈紅:“七兒,胡說什麼?”
“師父,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想看到他們哪一個受傷,哪一個失望我心裡都會難受。既然他們認定我是爲了對方纔將他們放棄,那麼,我不如和你成親。”
她揪上他的衣角,柔聲道:“師父,你待我如此好,這兩年我們時常在一起撫琴作樂,日子也是過得美滿,若我和你成親能阻止這一戰,那……我們成親吧,我不要他們了。”
七七真想罵她一句荒謬,成親怎麼會是這麼隨意的事情?不僅這般,她還給了輪迴老人一個虛假的希望。
輪迴老人本身就是個寂寞的人,好不容易有他七兒這樣一個知音,兩人在一起一晃就是兩年,這兩年裡,那兩個男人都不知所蹤,有些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深入骨髓。
有時候,疼惜和愛只是一線之差,當看不透的時候,也許有人心裡會開始模糊。
七七胸口堵着一股鬱氣,想發泄,卻始終不知道如何將它發泄出來。
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不清晰,腦海中來來去去就有那句:我們成親吧,師父,我們成親吧……
成親……他們真的要成親嗎?
忽然,眼前又是一道白光,她不知道那個惡靈竟能知曉輪迴老人所遇到的一切。
這麼說,惡靈所遇到的,輪迴老人是不是也能感受得到?又或者說,其實他兩個根本就是同一個靈魂,只是兩種不一樣的表現罷了。
她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當她再睜眼的時候,紅燭已經燃了大半,一滴滴如淚一般落下。
外頭,兩個男子站在院子裡,盯着那扇緊閉的房門,隔窗看着房內依然在跳躍的燭光,沒有誰願意說半句話,也沒有誰願意往前半步。
他們有他們的驕傲,也有他們的執着,只是,師父和師妹的成親始終還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此時眼中到底是哀傷,還是痛苦,抑或是……釋然?有誰知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竟忽然同時轉身,舉步走遠了。
聽到外頭的動靜,七傷悠悠嘆息了一聲,看着依然在燃燒的兩根紅燭,眼底只餘下死寂的氣息。
七七真的不知道這一刻的七傷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是哀是愁是怨還是恨?太複雜的滋味,一下子充斥在心頭,她只能被動地想她所想,但若是連這女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七七又如何能明白?
輪迴老人站在窗旁,背對着她,這一刻他看起來比起過往更加孤獨,一種說不出的悽然。
桌上兩杯合巹酒依然在那裡放着,安安靜靜的,未曾被人動過分毫。
七傷看了看兩杯酒水,又看着輪迴老人的背影,忽然,她眼底的絕望被用力抹去,挽起薄脣淺笑道:“師父,不來和我喝一杯嗎?”
“你心不在此,這酒喝了,會苦悶一生。”他沒有回頭,依然看着窗外昏沉的夜色。
或許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答應她如此荒謬的要求,要與真的與她在一起。
可他真的就答應了,甚至與她一起演繹出如此幼稚的戲碼。
成親,於他來說意味着什麼?是不是,所有孤單的終結?可是,今夜要嫁給他的女孩兒,她心裡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的位置,屬於他?
就在他黯然傷神的時候,忽然,身後的女孩站了起來,竟匆匆向他奔去。
他尚未來得及轉身,她已經從身後一把抱上了他。
淚溼的臉埋入到他的背後,她啞聲道:“師父,我對他們死心了,對他們來說,我不過是讓他們決鬥的藉口,習武、修煉,纔是他們一生的追求,他們在意的根本不是我。師父,我真的死心了,從今以後我只剩下你了。”
輪迴老人心頭一震,想要回頭看她,竟有點不敢。
七傷依然緊緊抱着他,臉埋在他的背後,輕聲抽泣着:“師父,我真的只有你了,你別不要我,要是連你都不要我,這輩子我就註定了孤苦伶仃一個人。”
“師父怎麼可能會讓你孤苦伶仃?”輪迴老人終於還是回頭,將她輕輕拉開。
雙掌落在她肩頭上,垂眸看着她,他的聲音有幾分低沉而沙啞:“七兒,師父給你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現在,離開這個房間,走出這扇門,以後你還是我的七兒,只是我的徒弟。師父依然會教你武功,教你琴音,今夜這一切就當未曾發生過。”
“不,師父,你不相信我嗎?”七傷用力抱着他,擡頭迎上他的目光,淚溼的臉在燭光的照耀下,閃爍着點點光澤。
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只要是個男人,只怕都抗拒不了。
“師父,相信我,只要有心,就可以天長地久。從這一刻開始,我的天長地久只和你有關,我不會再爲兩個男人流半滴淚了。”
輪迴老人脣動了下,直直看着他,卻是半句話都不說。
七傷用力收緊自己纖細的雙臂,用力將他抱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輪迴老人終於還是動容了,伸手將她納在懷中,執起衣袖給她拭去眼角的淚:“師父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你無需如此陪伴師父,若日後你會將師父拋棄,那麼,師父寧願你從未給我師父任何希望。”
“我要和你天長地久,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七傷搖頭,連自己都不願意再給自己任何機會。
至少從今以後,她不會再想那兩個男人了,就讓他們去鬥個你死我活,就讓他們從此以後消失在她的生命裡吧。
她和師父成親,他們又有誰來阻止過?他們都有自己的驕傲,她就知道,那些驕傲比她還重要。
七七忽然伸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這一刻她能感受到輪迴老人的動搖,以及眼底升起的那點點希望。
可他不知道七傷心裡在想些什麼,因爲他是男人,也許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好騙的。
她不想責備七傷,可是,當她感受到她心裡真正的想法時,她卻真的用力罵她一頓。
這個女孩兒實在太任性,也太嬌氣了,她不喜歡輪迴老人,爲何要這般禍害人家?
知不知道給了對方希望,有一日卻讓他絕望,這樣的痛,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起?
尤其,她面對的還是一個孤寂了這麼多年的男人。
這樣一顆真心,她若是敢騙,終有一日,她會爲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
她一定會的!
她真的很想過去將她罵醒,很想去阻止這一場可預見的悲劇,但,她阻止不來,這一切在意發生,如今所見的,不過是惡靈的記憶。
惡靈的記憶,原來,也是輪迴老人的記憶……忽然,七七似乎就明白了,惡靈的恨,根本就是輪迴老人的恨!
她錯了,這個叫七傷的姑娘,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溫婉乖巧的女孩兒,她真的錯得離譜!
爲什麼驚鴻是玄天明知道她在賭氣,卻都不願意來阻止?
這朵白蓮花,知不知道這一刻她有多讓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