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那句話,沐初轉身走了。
他一走,冷颼颼的氣息也似被他帶走了那般,還有那股無形的壓力,也隨着他的離開瞬間散去。
範臣狠狠鬆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原來他剛纔在的時候,自己真的感覺壓力那麼大,帳篷裡的氣壓莫名就低沉了下去,壓得他心臟沉了又沉,連跳動起來都覺得費力。
這個男人體內的真氣高深到什麼地步,他完全無法窺探,只知道十個自己都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他和青雲子比起來很明顯功力更勝一籌,如果藉由他的手,將青雲子除去……
他知道自己這麼想太無恥,可如果青雲子只單純和他做交易,教他武功,他也提供給他需要的物質和金錢,大家相安無事那也就算了,要是這樣,他自然不會想到要去害他。
可現在,他的要求卻越來越離譜,這一次讓他把慕七七引出去,便是以他手中對他不利的證據來要挾。
他甚至在這裡出手傷了人,連沈雪也差點死在他手裡。
慕七七要是被他帶走,只怕也難逃一死,不管他想要利用慕七七做什麼,等他利用完之後,一定不會給她留下活路。
青雲子這個人看起來道貌岸然,可卻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這種人若是繼續要挾自己爲他做事,如同夜澈所說,他自己只會越陷越深。
人都是自私的,他不願意再替青雲子做違背良心的事情,卻又不得不受控於他,那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他除去。
難道……他真的要和沐初合作?
雖說他現在的身份已經被沐初和七七知曉,隨時都有可能暴露,可如果沒有證據,事情呈交到上頭的人,上司們也不會對他怎麼樣。
部隊裡一切講究真憑實據,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負着傷還要回來,上演了這樣一出苦肉計。
兄弟們現在還是相信他的,他自己的兄弟就更不用說了,哪怕夜澈對他們說些什麼,又有誰願意隨隨便便信了夜澈的話,而懷疑起自家的隊長?
那現在,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做這個決定?
沒過多久,外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這一次腳步聲有點熟悉,果然,很快,又一個熟悉的人出現在他面前。
一整晚來來去去的,這個帳篷還真是熱鬧得很。
“你不用看着沈雪嗎?她情況有所好轉了?”盯着慕七七,他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只存在脣角,卻爬不上眉梢。
“我來勸你和我們合作,大師兄勸不了你,只能由我來。”七七走了過去,瞅了他左肩一眼,才找了一個地方,拉來矮凳坐了下去。
盯着他迅速沉下去的臉,她笑:“沒必要那麼抗拒,何不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沒興趣,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現在麻藥過去了,意識也徹底清醒了過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自己清楚得很。
萬一慕七七拿了錄音筆過來,把他所說的一切全部錄下,到時候拿到上頭便成了呈堂證供。
之前是想不起來,可這回卻不得不更加謹慎。
人心隔肚皮,誰也難保對方不會耍什麼手段。
“要不要我把衣服脫光了給你瞧瞧,看看我身上有沒有錄音儀器之類的?”七七冷冷笑了笑,不屑道。
範臣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七七不打算再與他浪費時間,抿了下脣,她忽然認真道:“我聽說你妹妹在兩年前失蹤了。”
“妹妹”這兩個字讓範臣心頭一緊,一張臉徹底冷沉了下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也沒興趣聽,請回。”
“你最好別亂動,不管我要和你說什麼,這條手臂也沒必要隨隨便便廢掉它是不是?”
見他硬撐着要自己躺下去,七七立即提醒道。
範臣沒有再亂動,不管怎麼樣,這條手臂他還是要的。
“其實我對你的事情還真不是那麼感興趣,不過,大師兄說了,他不想兄弟們失去一個好夥伴,他也相信你的爲人,所以我纔會勉爲其難過來勸勸你。”
七七伸了個懶腰,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又伸展了下筋骨,依舊盯着他,表情有幾分懶洋洋的。
“你知道的,我和你沒什麼交情,不過,大師兄的話我愛聽,你是個出色的人,我也不希望部隊裡少你這樣一個兄弟。”
範臣還是不說話,其實眼底卻藏着有幾分落寞。
“我知道我說下去的話,你也許會很反感,不過這個時候我勸你認真聽着。”
“有什麼話就快說吧。”他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
既然這樣,七七便有話直說了:“你妹妹失蹤兩年,你只是找了她幾天之後,忽然便不找了,如果沒有現在這事,也許沒有人會懷疑到那事上。”
“說重點。”範臣沒有看她,目光不知道落下何方。
“重點就是,你後來大概是知道你妹妹落在飛鷹的人手裡,而他們需要你爲他們做事,所以你只好灰溜溜回來,不再找,是因爲知道沒必要浪費力氣。”
“那你希望我怎麼辦?”他閉上眼,掩去眼底一切痛楚。
沒錯,做這麼多事情也都不過是爲了他妹妹,自己不這麼做,妹妹一定活不下去。
他真的不想背叛兄弟們,但是他無能爲力。
“告訴他們,讓大師兄和你妹妹交換。”七七忽然淡淡道。
“你說什麼?”範臣倏地張開眼眸,側頭看着她,眼底全是震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是大師兄的意思,雖然我一開始不同意,不過如果可以用他來換回兩個人,也值了。”七七迎上他的目光,無奈,卻堅定。
“何謂兩個人?”範臣想不明白,即使真的交換,也只能換回他妹妹一個,哪來的兩個人?
七七卻看着他,淡淡笑了笑,“你呢?你也是個人。”
範臣動了下脣,卻沒說話。
七七繼續道:“大師兄的意思是,希望讓他來交換,除了救回你妹妹,也把你救回來。”
範臣垂下臉,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
其實沒有必要這樣,他和夜澈沒有多少交情,犯不着他爲了自己妹妹這樣去冒險。
“不要把我們想得太偉大,這麼做當然也有我們的目的。”七七靠在椅背上,輕吐了一口氣,“雖然我也不贊成,不過大師兄這麼做,對部隊還是有利的。如果能成功,至少可以穩住你,你也是一個很好的夥伴,也是我們部隊一大力量。”
“如果失敗了呢?”範臣深吸一口氣,再盯着她,“知不知道那些人做事手段有多兇殘?他們鐵了心要刺殺夜澈,我只怕交易還沒有完成,夜澈的命就保不住了。你和他相依爲命這麼多年,難道你就不擔心嗎?”
七七抿了下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爲,這個問題實在太多餘。
兩人沉默了片刻,直到七七的耐性宣告結束,她才又開口道:“也許,這是唯一的辦法。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你留着部隊裡繼續爲飛鷹的人做事,對大師兄來說也是一大潛伏的危險,這事,總得一次過解決。”
“你真的願意相信我嗎?你們就這樣把夜澈的性命交給我,難道就不怕我將你們出賣?”這到底是怎麼樣一種信任?
信任,用在他身上是不是真的適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怕,我怕得很,但架不住大師兄要救人的衝動。”這話倒是一點不假,她笑了笑,依舊無奈:“你應該知道,他那個愣頭青,面冷心熱,其實善良得要死,只是看起來兇巴巴的,不好相處。”
範臣心頭一酸,這話,他竟反駁不出來。
夜澈雖然脾氣不怎麼好,可是懂他的人都知道,他也就看起來人冷漠一些,但對兄弟們的事情,他總是看成自己的事一樣去對待。
兄弟有危險,他從不會丟下他們不管。
他只是沒想到,自己和夜澈平時算得上幾乎是敵對的關係,他竟然願意這樣幫他。
“我也沒想過今晚就可以將你說服,我讓人過來守着你,有什麼需要你跟他說,反正是你自己的人,用不着擔心他會害你。”七七見差不多了,立即站起來要離開。
“我在部隊裡……從未擔心過別人害我。”這話倒是真的,但讓人沮喪的是,在這裡,也就只有他害人了。
見她要走,他忽然着急了起來。“慕七七……”
七七停了下來,回頭看着他,“還有什麼話要說?”
他咬咬牙,終於還是決定問出口:“我差點害死你,你不恨我嗎?”
他們這些人到底都是在怎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爲什麼可以做得到以德報怨,是因爲夜澈嗎?
慕七七這一切都是夜澈教的,夜澈是個熱血的人,那慕七七呢?是不是也都一樣?
倒是七七聳了聳肩,一臉不以爲然:“你都知道是差點,也就是說最終還是沒有犯下錯,沒犯錯,恨你做什麼?”
她轉過身,舉步要離開,卻在伸手要將門簾撩起來之際,他身後的人淡淡道:“能不能請沐初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