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不是來找沐初的。
七七隻是遲疑了片刻,便把短刀接過,將刀鋒從刀鞘裡慢慢取出。
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日子,當刀鋒出鞘之後,她卻感覺到一股寒氣迎面撲來。
手柄在手,精緻小巧,但那份量卻是一點都不輕。
忽然手腕一轉,一刀向不遠處的石塊劈去。
“刷”的一聲,清脆響亮,涼亭外的石頭竟被她隔空一刀劈成兩塊。
這刀,不僅削鐵如泥,還自帶一股強悍的刀風!簡直是神物!
“這是……你設計出來的?”可她還是不相信,他設計出來的東西,可以削鐵如泥,卻不可能做到如此帶出一股刀風。
這刀真的是神器,不是一般兵器可以比擬的。
赫連夜搖了搖頭,隨意一擡手,大掌落在她手背上,讓短刀入鞘,“送你的,丟了我殺了你。”
舉步往涼亭下走去,竟不再理會她了。
丟了……他會殺了她……
七七縮了縮脖子,直覺一股寒氣從後頸滲入,涼颼颼的,慎人得很。
這些高人們,一個個高深莫測的,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不過,這寶刀……好吧,有天地鐲在,應該是丟不了的。
拿着寶刀興沖沖往寢房奔去,心裡是高興的,平白無故得了一個寶物,能不高興麼?
不過,她也不是白要的人,回頭給赫連夜設計幾款厲害的武器,能算是回報麼?
進了門,纔剛把短刀收到天地鐲裡,房門忽然又被敲響了,外頭傳來梅大叔溫和的聲音:“七公主,南王爺的人來了,說是您昨夜答應了今日去南王府作客。”
“……”她……真的答應了麼?好像沒有吧。
還以爲南王爺昨夜那話不過是隨意說說,誰知道他是認真的。
調整了些心思,出門的時候沐初和赫連夜已經不在涼亭裡,前院裡,一直跟隨在楚江南身邊的那個黑衣男子筆直站着,他的身後安放着一頂轎子,兩位轎伕安靜守在一旁。
七公主區區一介女流,可卻似乎比一國之君還要忙碌,不知道有沒有人爲她算過這每日裡得要做多少事情?
醫館已經裝修得差不多,只剩下她的手術室,但,手術室一般人根本弄不來,所以裝修的那些工人們已經不需要去了。
大小玉兒出了城去購藥,應該還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醫館有虎子和牙子他們看着,她很放心,所以最近纔會有空專心應付文武鬥的事。
等武鬥結束之後,該是時候把設計圖拿給赫連夜看,然後準備醫館開張的事了。
她真的很忙,很忙很忙……
坐上南王府的轎子,在所有或是猜疑或是妒忌或是怨恨的目光中從華陵苑離開,沒過多久便來到南王府。
南王府裡皇宮最近,和華陵苑也隔得近,進去之後,那份特別安靜的氣息迎面撲來,讓人一下子竟像是來到世外桃源一般,一身的凡塵俗事都被跑在一旁了。
“王爺最近似乎都住在王府裡,他不回後山了嗎?”和鬼瞳走在通往後院的小道上,她忍不住好奇道。
鬼瞳頷首,淡言回道:“後山的院落最近在修葺。”
七七點了點頭,知道鬼瞳不是什麼多話的人,便也不爲難他了。
楚江南在後院湖中央那個涼亭下,七七還記得很清楚,數日之前他們就是在這個涼亭裡遇襲的。
南王爺一身高強的武藝也在那時暴露了,雖然自小體弱,但,練功卻是這麼多年來從未放下過。
鬼瞳只送她走到亭外的道上,轉眼便不見了影蹤,七七走到涼亭下,來到楚江南跟前,輕聲喚道:“王爺。”
“坐。”
她聽話坐下,才注意起放在他面前的那把古琴。
琴絃黑漆漆的,看起來很普通,但卻一眼就能讓人看出它的不尋常。
“和海角真的很像。”這把應該就是天涯,原來那夜他帶去無塵閣的竟真的是天涯,之前也聽說過南王爺早已把天涯塵封起來,她當時也是懷疑,不敢肯定。
但在昨夜裡見過東陵輕歌的海角之後,她一眼便認出了這就是天涯。
天涯海角,果真的是一對的,不論實在外形還是在那份淡淡熟悉的感覺中。
只是她不知道,爲什麼在見到天涯海角的時候會有那點小小的熟悉。
“如何?”對面對來楚江南低沉的聲音。
七七微愣,擡頭看着他,不解。
“你覺得天涯如何?”他問道。
她的目光下意識落在石桌的天涯上,明眸微眨,還是想不透他的意思。
“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能感受到它的氣息。”
“氣息?”他挑眉,目光緊鎖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沒有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七七依然看着天涯,認真想了想,還是想不透那份熟悉從何而來,擡頭迎上他的目光,她輕聲道:“一種……很特別的氣息,我說不清楚。”
“你不怕它?”
“爲什麼要怕它?”不過是一把琴而已,就算是殺人的利器,在它沒有被殺手握住,沒有露出殺人的鋒芒時,她都不覺得那有什麼足以讓人害怕的。
更何況,她很明顯能感覺到天涯對她的善意,它沒有任何要傷害她的意思,反倒一再吸引着她的親近。
忍不住伸出小手,小心翼翼撫上天涯的琴絃,輕輕撥弄了下。
“鏘”……
輕柔歡快的調子,竟讓人莫名愉悅了起來。
她又撥弄了幾下,“鏘鏘鏘”,強悍有力,連琴絃都開始便是歡快愉悅,出來的聲音如同孩子的笑聲一般,誘人憐愛。
“怎麼會這樣?”她眉眼一亮,忍不住又撥了幾下。
“咚咚咚鏘鏘鏘”……
“它在對我笑!”她猛地擡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驚喜道:“我真的看到它在笑,它……”
忽然纔想起,這是南王爺珍視如命的天涯,她居然亂動了他的寶琴!
像南王爺這樣的人,多數對自己的寶物看的比性命還要重要,可她……動了他的寶貝。
臉色驀地沉下,她立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安道:“對不起,王爺,我剛纔……剛纔一時衝動。”
“會撫琴麼?”楚江南沒理會她的侷促不安,淡淡問道。
她一怔,搖頭,如實道:“沒有接觸過這種樂器。”
部隊裡哪來這麼秀氣斯文的樂器?這種古色古香的,不適合她。
“本王教你,過來。”他站了起來,竟真的讓開了位置。
七七有點遲疑,她碰了他的寶物,他不僅沒有生氣,甚至說要教她……
若他看自己時目光邪惡一點,她可以理解爲這南王爺是被她的美色蠱惑了,所謂的教她撫琴不過是爲了和她親近,爲了佔她便宜。
可他看自己時,眼底根本沒有半點雜念。
教她撫琴,就真的只爲了教她,沒有其他想法。
那麼透徹明亮的眼眸,如同明珠一般耀眼漂亮,是真的一點邪氣都沒有。
可是……爲何?
“本王沒有惡意,只是覺得你在這方面或許會有潛質。”他淺淺笑了笑,看着她不安的小臉:“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彈奏天涯的,若不是它喜歡的人,它的寒氣足以傷人。”
她眨了眨眼,終於明白他剛纔爲何爲她爲什麼不怕天涯。
原來,神物是真的有靈氣的,不喜歡便會傷人……她是不是該暗幸天涯還好喜歡自己?
走到他原來所坐的位置上坐下,十指纔剛落在琴絃上,忽然,身後一股淡淡的男兒氣息壓下,擡頭,薄脣竟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
“王爺!”七七嚇了一跳,驚得差點從石凳上跳起來。
可他就站在她身後,大半個身軀彎下,壓在她上頭,她無處可逃。
“本王教你,專心。”彷彿剛纔被她親到的事根本不存在一般,楚江南大掌落下,十指竟像是有魔力一般,與她比他幾乎短了一指節的小指頭粘合在一起,帶着她十指在琴絃上跳動了起來。
七七從原來的不安和震撼,到後來,竟因爲悠揚美妙的琴聲,繃緊的心慢慢在放鬆。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在撫琴。
她坐着,他彎身站着,就站在她的身後,長指帶動她的指頭,輕挑淡撥,靈動的琴聲滲出,給這一夏末的日子添了幾分逍遙的氣息。
他教她彈琴的方法真的很特別,她的十指如同被蠱惑了一樣,一直在跟隨他跳動。
就這樣彈了近一個時辰,楚江南忽然放開了她,退到一旁的石柱旁,看着依然彈得渾然忘我的人。
沒有他的帶動,她卻還能像剛纔一樣彈出美妙的琴聲,雖然到他的造詣還差很遠很遠,但,對於一個剛學會彈琴的人來說,這進步簡直是神速。
她果然和天涯海角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昨夜的文鬥會上他已經看出端倪,卻沒有進一步去觀察。
今日讓她來這裡,是想要進一步試探。
只是沒想到,竟會得出這麼一個結果。
她是海角的主人,連天涯都喜歡她!
既然她是海角的主人,那就是說,東陵輕歌這個主人是假的,她居然騙了他。
那她又是如何連師父都騙過去的?若說她害了師父也不可能,師父的絕筆信他看過無數次,依他對師父的瞭解,那信函絕對不會是錯的。
師父根本就知道自己有此一劫,提前給他留了絕筆信。
他連這一劫都能算到,若是東陵輕歌真要害他,他爲何算不到?
可信中,未曾提過隻言片語。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