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大臣說着,又是聲淚俱下,在場這麼多臣子,個個是不忍看之。
“皇上。”後方一人跪着上前,來到軍機大臣的身旁,“咚”的一聲叩拜了下去,同樣是一臉淚痕:“皇上,我兒只是一時大意,忘了帶令牌,可玄王府的人,他們……他們將我兒誅殺,也是未曾給過隻言片語的解釋,皇上,您要爲老臣作主啊!”
楚王下意識揉了揉額角,這些事情在他們來之前,探子已經清清楚楚回報給他。
軍機大臣的大兒子當時是態度囂張了些,但也罪不至死,可東方溟不管不顧,完全不給任何人面子,只一心聽從玄王爺的命令,一劍就將人給砍了。
別人還好說些,但,被砍的人是朝中重臣的兒子,軍機大臣今日回來哭訴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他也死了個寵妃啊!他如何能不氣?
但,四皇兒這次如同瘋了一樣,根本不給任何人靠近自己的機會,他和太后已經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傳話要召見他,他就是避而不見,他們能如何?
一國之君,總不能親自闖到城外去尋那個不聽話的皇兒吧?
更何況,人說是在城外,誰知道是真是假。
玄王府守護森嚴,想去一探究竟,除非擺明車馬前往,否則,這幾日,真的難啊!
楚王的難處其實大家都知道,玄王爺的性子素來如此,他狂傲不羈冷酷無情,朝中各大臣甚至皇上和太后,誰不是對他心存幾分忌憚?
功高蓋主本來就是件危險的事情,想必玄王爺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哪怕狂,平日裡至少不會對皇族做些什麼挑釁的事。
雖說天家無情,但,至少皇上還是他的親父,太后還是他的親祖母,玄王爺就是再得人心,也知道什麼是爲人臣之道,以及孝道。
皇上和慈寧太后的話,他怎麼還是會聽幾分,可這次!這次真的是誰的話都不聽了。
“皇上,臣聽聞玄王府那邊發出消息,這三日之後,玄王爺還打算繼續進行新一輪的追捕,勢必將皇城裡頭所有叛賊剷除。”尚書大人上前道。
新一輪的追捕!
這話,讓在場所有臣子,包括楚王,全都禁不住臉色一變。
玄王爺這是……準備要開始新一輪的掃蕩啊!
這下,又得要死多少人?
楚王再次揉着額角,太陽穴這會隱隱作疼,疼地已經不想說話了。
“皇上……”
“容朕好好想想。”他擺了擺手,那混小子躲起來,誰也不見,他能有什麼辦法?難道真的出兵鎮壓麼?
他皇兒這會可是打着清楚叛賊的口號在行動,他如何鎮壓?更何況,玄王的兵力雖然不在皇城,但,城外卻有他十幾萬的大軍,一旦將他逼急了,本無意造反也被逼出造反的心,接下來的局面,連他都控制不來。
玄王是他的兒子,先不論感情是不是深厚,他也不願意和這個兒子完全撕破臉。
他在邊防擁有一百多萬大軍,足足佔了楚國一半的兵力,惹毛了他,後果不堪設想呀!
到了現在,楚王纔開始認真想到這個問題,原來這些年來,不知不覺中,玄王爺的兵力已經到這地步了。
這麼多年來,大家只知道玄王爺東征西伐,爲他們開疆擴土平定邊疆叛亂,卻沒有注意到,玄王爺每收服一座城池,那座城池上的降兵全都收編到玄王大軍裡。
又或者是,大家不是沒有注意到,而是注意到了,卻阻止不來。
“皇上,請容臣說幾句。”一直不說話的暮親王終於上前兩步,看着楚王,平靜道:“玄王爺雖然這次行事太激烈,但,所殺之人似乎也都曾經做出一些傷天害理之事……”
“暮親王,話不可亂說!”軍機大臣聞言,第一個跳起來反駁道:“我兒犯了何等罪,竟落到這地步?”
就算暮親王在這個朝堂上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纔剛死了個兒子,這種話也是完全無法聽進去。
暮親王迎視着他憤怒的目光,不疾不徐道:“令公子今年三月份可是在青樓裡與人爭風吃醋,動手活活打死一個文弱書生?”
“你……”軍機大臣聞言一驚,沒想到這麼隱秘的事情,他已經花錢壓了下去,居然還被外人知道。
可他也只是微微怔了怔,便強作冷靜道:“兩相動起手,一不小心重傷了對方,這也是情有可原,當初,是那名書生動手在先,所有人都是親見。”
暮親王沒理會他的辯駁,看着楚王,淡言道:“皇上,請容臣將事情詳細告知。”
楚王只是遲疑了片刻,便道:“說。”
連皇上都開了口讓暮親王說,軍機大臣就是再氣,也不敢阻止。
更何況,對方是位高權重的暮親王,當今皇上的六皇弟,幾位王爺的六皇叔,他要說話,自己豈能阻止得來?
暮親王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只是淡然將他兒子當初如何在鬧市上見到那位姑娘,因爲那姑娘不願從了他,將人禍害了之後還送到青樓去。
那日是看到那姑娘的未婚夫傾家蕩產拿了錢去給姑娘贖身,因爲氣不過,直接把人打死了。
那姑娘到衙門去報官,但因爲對象是軍機大臣的兒子,官府的人不僅沒有給她伸冤,反倒污衊她與人勾結騙對方的錢財,將她收押監牢。
那姑娘生無可戀,便在老中撞牆自盡,後來軍機大臣爲了掩飾這事,給了相關的人好處把事情完全壓了下去,這事才被淹沒了這麼久。
聽完暮親王的話,不少臣子低垂頭顱,心下頓時涼了起來,就連軍機大臣也低了頭,暮親王能將事情說得如此具體,便是說他們已經掌握了內裡的證據,他只是奇怪,爲何素來有鐵帽子王之稱的暮親王掌握了證據卻沒有提前將人扣押。
要知道,這種事情出現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一定不會顧着誰的顏面,把事情丟下去。
“昨夜令公子被玄王府的人正法,本王才命人去調查的。”暮親王冷哼,淡淡瞟了軍機大臣一眼。
他自然不會相信遲兒的人隨意拿無辜的人開刀,因爲堅信,纔會立即命人去查,果真給他查出來這麼些事。
“至於皇上後宮那位妃子。”擡頭看着玉椅上的皇上,他的聲音依然淡漠冷靜:“銘春閣上個月病死了兩名宮女……”
楚王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
他那位新得寵的年輕妃子上個月確實因爲心情不好,無緣無故活活打死了兩名宮女,但,這種事在後宮能算得上是個事兒麼?
暮親王不提出來,沒人會當是一回事,那些宮女太監本來就是命賤不值錢,死了也便死了。
可現在這麼一說……
哪怕皇上不讓暮親王繼續說下去,在場所有人也都明瞭,當下,人人更是自危,連心都在顫抖着。
爲官這麼多年,仗着自己身份尊貴,過去就算沒有害人性命,欺壓低等之人的行爲誰沒有過?
別說他們,就算剛正不阿如暮親王,身爲一國王爺,偶爾處置幾個下人又有誰能說他不是?
誰能說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乾淨的?
可玄王爺如今這麼一弄,這不明擺着要拿他們開刀嗎?昨夜是軍機大臣的兒子,今夜呢?明夜呢?以後的每個夜晚甚至白天呢?會不會就輪到他們自家的人?
“皇上,臣以爲這當中必定是存了什麼誤會,玄王爺或許是誤解了什麼,纔會如此。”尚書大人忍不住又道:“皇上,要不……要不請人去和玄王爺好好說說,看看玄王爺……看看他都想要什麼,臣等……臣等盡力配合……”
話說得這麼清楚明白,只因爲這事已經快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了,誰知道玄王爺的刀下一刻會不會無緣無故砍在自己身上?萬一真砍了……
萬一真砍了,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玄王爺變得如此瘋狂,必有所圖,這理誰都知道。
可問題是,誰去和他“談談心”,問問他究竟想要什麼?
玄王爺現在身在何處,誰也不知道呀!
所有的目光一時間落在暮親王身上,平素裡除了皇上和太后,也就最受玄王爺尊敬,如今就連太后都吃了閉門羹,整個皇城只剩下皇上和暮親王有機會進入玄王府了。
讓皇上去玄王府看望玄王爺自然於理不合,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但,或許暮親王……
“今晨本王已經去過一趟,官家說玄王爺出城未歸,本王見不到玄王爺。”暮親王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事情到了這地步,遲兒做到如此瘋狂,別說其他人,就是他也不願見失態進一步惡化下去。
但,遲兒連他都不願見,這次他是鐵了心要逼誰。
至於逼誰……唉,連他都說不好了。
暮親王如此無力,大家連心都快要死絕了。
不知是誰低聲道:“七公主……玄王爺這口氣因七公主受傷而起,或許……或許七公主親自去……”
這話,讓衆人心頭頓時亮了下,但,很快就有人否決:“七公主容顏已毀,那日玄王爺也親口說了她沒資格當他的王妃,既然如此,七公主去只怕也見不着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