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這三個字一下子熱了起來,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的,這三個字也在接下來好長一段日子裡被幾乎所有人時常掛在嘴邊,成了茶餘飯後最常聽到的談資。
皇家的人心裡雖然氣惱,卻也不敢在最近的日子裡找慕容七七的麻煩,玄王爺發了一次瘋,讓所有人知道他雖然不願意讓慕容七七當他的王妃,卻還是極其喜歡她。
喜歡到可以爲她發狂的地步。
因爲這事,玄王爺也在朝中各大臣眼裡多了一項污點,因爲功高蓋主恃寵而驕,年少氣盛,沉迷女色,終究不是成大事的人。
本來楚王會玄王或多或少多了幾分防備,但因爲這事,倒也讓他稍微安了幾分心。
一個被女色迷昏了頭的王爺,也就只能是在沙場上奮勇殺敵的王爺了,若有一日他真想當皇帝,服衆絕對是個問題。
楚王這邊是稍稍安了心,各國使者那便卻是人人怒氣滔天。
這其中,氣得連喝水都會嗆到、氣得最厲害的人莫過於晉國的九公主東陵輕歌。
她臉上戴着紗巾,遮去了一張被毀的容顏,聽完蝶衣的彙報,她氣得手一揚,杯子狠狠被砸了出去,砸在蝶衣額上,頓時在她額前砸開一個血窟窿。
猩紅的血沿着傷口迅速滑落,蝶衣卻似完全沒有知覺那般,站在一旁一動不動,更沒有哼一聲。
自從九公主被毀了容顏,又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毀清白,送回來接受醫治醒來之後,她真實的性情便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往日裡爲了名聲刻意裝出來的溫婉優雅,這一刻蕩然無存。
“該死的慕容七七!該死的賤女人!”東陵輕歌砸了蝶衣猶不解恨,一掌落在椅子把手上,氣得咬牙切齒道:“賤女人,本公主一定不會放過她,一定不會!”
毀了她,自己卻獨佔玄王爺的盛寵!雖然沒有要到玄王妃的寶座,可這事之後,有誰不知道她慕容七七被玄王爺視爲心頭肉?
自己如今活得這麼悽慘,她卻風光無限,她怎麼可以看着她如此得意下去?
絕不可以!
她眼底的怨毒蝶衣都看在眼裡,那是她從小跟隨到大的九公主,自她懂事開始,便跟在她身邊。
雖然這些年來也在她收下吃過不少苦頭,可若當初不是九公主在那羣人中將她解救下來,她也沒有機會活到今日。
不想見她過得如此淒涼,可連蝶衣都很明白,九公主出了這事之後,她在晉國再也沒有任何地位了。
皇家全是無情的人,誰都一樣,就算三皇子對她還有那麼一點憐惜,也不可能爲她做太多事。
“公主……”
“我要見三皇兄。”東陵輕歌霍地站起,大步就要往外頭闖去。
“公主,三皇子不在院裡。”蝶衣追了過去擋在她跟前,溫言道:“公主身子還沒養好,不如先好好養傷。”
“你胡說,本公主的身子早已經無礙,是三皇兄不願意放本公主出去!你讓開,今日,本公主一定要見到三皇兄!”見她依然擋在自己跟前,東陵輕歌擡頭,一個巴掌結結實實落了下去:“本公主讓你走開,聽到沒?”
蝶衣沒有讓開,也沒有躲避,“啪”的一聲,那巴掌在她粉色的臉上抽出五個鮮紅的指印,她卻如同木頭人一般,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公主,三皇子交待過,讓公主留在房內好好養傷。”她平靜道。
“本公主已經好了,本公主要出去!”蝶衣不讓,她便又揚手,巴掌一個一個落下,“讓開,別以爲本公主手受了點輕傷就奈何不了你們,讓開!”
蝶衣還是不言不語,任由她打罵,只是說什麼都不讓開。
公主沒有看清眼前的局勢,她要出門,門外那兩名侍衛只怕不會給她太好的臉色。
那事之後,她已經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不忍在她面前把話說得那麼清楚,就只能忍氣吞聲,讓她在自己身上發泄。
很快,東陵輕歌便打了累了,雙手軟綿,撿不到半點力氣。
她沒有看蝶衣紅腫甚至滲血的脣角,只是看着自己一雙分明沒有任何損傷、但卻真真切切已經被廢掉的手,想到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能彈琴,再也不能和心愛的師兄在一起撫琴作樂,悲從中來,差點忍不住落淚。
慕容七七不僅毀了她的容顏,設計她在天下所有人面前被毀清白,甚至,毀了她素來最重視的一雙手。
御醫已經宣佈她這雙手沒有辦法治好了,這輩子,她已成無用之人。
“不會的,不會這樣的。”她哽咽着,想要再拿蝶衣來出氣,卻是連出氣的力氣都沒了,只是揪着蝶衣的衣襟,啞聲哭道:“讓三皇兄來見我,讓他找仙醫,仙醫可以治好我,這天底下,只有仙醫可以救我。蝶衣,幫我找三皇兄,看在我當年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幫幫我,幫我找三皇兄,蝶衣……”
那淒涼而絕望的哭聲讓蝶衣心裡一陣一陣在揪緊,跟隨九公主這麼多年,她從來都是最風光最耀眼的存在,如此落寞的一面,她什麼時候見過?
可這時候,根本不是她讓不讓的問題,問題是,三皇子早在封城那日便已經出了城辦事,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公主,奴婢不是……”
“蝶衣,你就如此忘恩負義麼?當初本公主是如何把你從那些人的手中救出來的?你當初才幾歲?四歲?還是五歲?”東陵輕歌揪緊了她,雙目含怨:“若不是本公主救了你,你年紀小小的就要被他們欺負了去,你能如此安好過上十幾年麼?”
想起當年那些恐怖的一幕幕,蝶衣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現在還是讓她極度不安和懼怕。
那十幾個大漢將她壓下,差點就將她給禍害了!
那時,她只有五歲!五歲的孩子,他們居然可以下得了手……
這是她一輩子的惡夢,心頭一輩子都揮散不去的陰影!
“公主,三皇子確實不在……至少奴婢過來的時候,三皇子人還沒有回來。”忍着脣角的痛,她柔聲勸道:“要不奴婢再去看看,看三皇子回來了沒有,公主在這裡稍等好麼?”
東陵輕歌搖頭,哭着搖頭,她不想等,一刻也不想等!
她已經在這裡等了三天了,整整三天,三皇兄未曾來看過她一眼!三天,她的心都幾乎死絕了!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情況,也知道她對三皇兄甚至對整個晉國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可是,她始終是他的九皇妹,就算不是同一母妃所出,他們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他怎麼可以對她這麼無情,怎麼可以當她再沒有價值的時候便將她一腳踢開?
皇家無情,當真無情到這地步麼?
“公主,三皇子真的出城了。”蝶衣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急道:“公主,奴婢從不敢騙您,您是知道的。”
“滾。”東陵輕歌忽然放了她,轉身往牀邊走去。
三日,她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除了這間寢房,哪裡都去不了,哪都不許去。
三皇兄不僅沒有來看她,還把她禁足。
或許她該慶幸,至少三皇兄還留着她的命是不是?
呵,她一直敬愛着的皇兄,對她竟是這般絕情。
所有的人,當她風光的時候,全都巴巴討好着,可現在,當她不再是高高在上尊貴的沙場罌粟,便沒有人再願意多看她一眼……
過去有多風光,如今便有多淒涼,這是報應麼?
她忽然覺得自己沒有那麼恨慕容七七了,她的清白也被自己毀了不是麼?她沒有尊貴的身份,沒有任何勢力的支撐,一個女子,被毀去清白,她的命又比自己好多少?
是不是因爲她害了她,纔會有今日的報應?
沒有誰,再也沒有誰願意多看她一眼……
“公主……”蝶衣想要上前,卻被她阻止了。
“我累了,出去,都出去。”東陵輕歌在牀邊坐下,倚在牀頭上,閉上眼:“出去,別煩我,都出去。”
蝶衣無奈,深深看了她一眼後,才默然退了出去。
東陵輕歌倚着牀頭,如同沒了氣息的木頭人一般,一動不動。
這一刻,不知道是在後悔,還是在怨着誰。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侍衛行禮的聲音:“參見南王爺。”
南王爺……
她倏地睜開眼,從牀上跳了下去,想要衝出去見她最愛的男子,可才邁了兩步便又迅速停了下來。
雙手落在自己臉上,雖然有輕紗蒙面,但,她臉上的傷疤還是可以輕易看出。
她現在這麼醜,這副模樣,如何能讓清透出塵的師兄看到?
可是,她想見師兄,她真的很想再看看他……
南王爺要進門,侍衛似乎不太樂意,但懼於他的身份,最終還是放了行。
當那抹素白潔淨的身影踏入時,東陵輕歌嚇得霍地轉身背對着他,但儘管如此,還是能感受到他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師兄……一想到她最愛的師兄,心好疼,好慌……
“別過來。”她咬着脣,依然背對着他,眼底已經蒙上淚意:“師兄,我……我現在這模樣,會……會嚇到你,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