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在想什麼?”楚江南從長椅上下來,牽着七七的手回到牀邊,讓她坐了下去。
他蹲了下去,執起靴子把她的小腳握在掌心裡,小心翼翼爲她把靴子套上。
七七心裡卻還在記掛着某些事,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舉動,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問道:“玄遲呢?他是不是已經離開了?”
“是。”他點頭,將她一隻靴子套上之後,又執起另一隻靴子,依然將她的小腳放在自己掌心,拿靴子往上套。
雖然答案在自己意料之中,可七七心裡還是不免有幾分失望,那些廝守都是假的,不過是她太渴望,夢裡纔會出現罷了。
只要他安好,她也不該在意這些,她辛辛苦苦幫他把烏金劍帶出去,害她差點連命都沒了,不也只是爲了他平安嗎?
只要他平安,不管他對自己有情還是無情,她都不該在意了,是不是?
楚江南看到她眼底的幽暗,薄脣微動,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可卻還是勉強忍了下去。
或許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也是好的。
終於爲她將靴子套回去,他纔剛站起來,七七便已經驚呼道:“師兄,你給我穿鞋?”
剛纔一直在想楚玄遲,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舉動,如今一看,他居然已經幫她把一雙靴子都穿上。
堂堂一國王爺,如此尊貴的人物,居然給她穿鞋子……
“師兄,你……”
“我病重的時候,不也是你一直在身邊照顧嗎?我給你穿鞋有什麼不可?”楚江南完全不當一回事,走到櫃前給她挑出一套衣裳放在牀上,又出門命人打來洗漱的溫水。
待七七穿好衣裳刷過牙洗過臉之後,他纔拿起木梳子看着她:“過來,師兄給你梳頭。”
七七心情其實真的不怎麼好,不過,當看到他拿着木梳子看着自己時眼底的寵溺和笑意,沉悶的心也不由得微微舒展了開來。
“我昏睡了多久?”她走了過去,在凳子上坐下,問道。
“兩天三夜。”他執起她一縷青絲,慢慢梳理了起來。
“兩天三夜……”七七眸光沉下,暗想着確實和她在二十一世紀所待的時間無差:“這些日子,你都在我身邊撫琴麼?”
“嗯。”
“師兄……”她從鏡子裡看了他一眼,眼角忽然便有幾分酸澀了起來:“由始至終,只有你真心待我。”
楚江南長指一頓,五指下意識握緊木梳,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但他沒有失神太久,只是一瞬後,便又拿着木梳子給她繼續梳頭。
七七也不想說這些傷感的話題,斂去了眼底的哀傷,依然從鏡子裡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後那個溫潤絕美的男子,故作輕鬆道:“師兄給姑娘梳頭的手法這麼熟練,不會從前也經常給姑娘家梳頭吧?”
“皇祖母算不算?”楚江南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長髮上,不用去看她的臉,也知道如今她臉上一定是掛着一副以爲旁人看不透的虛假笑容:“在師兄面前還需要掩飾麼?不開心的時候就說出來,師兄不會笑話你。”
“我不喜歡用說的。”她忽然回身,伸手抱上他結實的腰:“我用哭的行不行?”
“行。”他丟下木梳子,大掌抱上她小巧的頭顱:“師兄在,安心哭。”
這話纔剛說完,她的哭聲已經響了起來,從剛開始的咽咽嗚嗚,到後來,竟發展到嚎啕大哭的地步。
淚水沾上他的衣裳,竟透過衣裳,燙痛了他的皮肉。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放肆哭泣的模樣,她總是在人前那麼堅強,從不願意示弱,可現在,她哭得像個無助的孩童,哭得叫人跟着一起心碎神傷。
沐初尚未走近已經聽到她的哭聲,端着托盤的大掌不由得緊了幾分,遲疑了片刻,還是舉步進了門。
七七沒有回頭看他,依然埋首在楚江南腰間用力在哭泣,她不做掩飾,或許是因爲知道進門的是什麼人。
他把托盤放在桌上,看着她大病一場後瘦了一圈的身影,心裡藏了許多話,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就這麼看着她和楚江南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她的哭聲漸漸弱了下來,他才忽然一轉身,從房間裡走了出去,那陣沉重的腳步聲很快便消失在晨曦中。
楚江南大掌依然在七七腦袋上輕撫着,等沐初走遠了,他才溫言道:“哭夠了嗎?”
七七沒有說話,睜開沾滿淚水的眼眸,側頭看着窗外明媚的風景。
九月,花落,結果的季節。
“聽說皇家別院這時候的無花果長得正好。”她忽然道,聲音悶悶的,帶了點哭泣過後的沙啞,很是惹人憐惜。
“好,先用早膳,等會我們就去皇家別院。”他以爲荷花宴一事後,她不會再願意踏入皇家別院一步,現在願意去,是要徹底和過去告別,還是心裡藏了什麼?
這次,就連他都看不透她了。
“讓大家都去,人多熱鬧。”七七又啞着嗓子道。
“好,大家都去。”只要是她要的,他能給,全都給:“我現在就命人去請他們。”
沒有誰規定那個“他們”指的是誰,或許對七七來說,整個皇城裡,能和她有機會走在一起的人,其實也真的不多。
因而在七七慢悠悠用過早膳,出門的時候,後院裡便多了幾張熟悉的臉孔。
楚流雲和楚江南在馬車旁不知道說着什麼,楚定北拿了些果子,正在哄司馬青嵐,司馬青嵐偶爾淺淺笑一笑,偶爾四處張望下,似乎對南王府也是特別感興趣。
沐初拿了些什麼正在往馬車送去,看樣子,都是七七喜歡吃的一些果脯肉乾小零嘴,鐵生跟在他身後,那張從來都不敢有太多笑意的臉,如今笑容燦爛,相較於他的愉悅歡懷,沐初卻似乎顯得沉寂太多。
不遠處,小玉兒和九萬九筒九索拎了大包小包,這模樣簡直就像是要出遠門遊玩一樣。
再遠一點,沐如畫攜了兩個白衣飄飄的美男子策馬而來,沐如畫還是一如過往的英氣逼人,雖然狩獵會上輸給七七,但也就是氣了一日,今日再見,人已經明朗了起來,完全不見當日的氣憤了。
至於她所帶的兩個美男子,乍一看,居然和沐初真有幾分相似,不過也就是穿着打扮上相似罷了。
身高明顯不如沐初,身材也比不上,一張臉就更不用說,以沐初的精緻絕美,這天底下也不見能找到幾人可以與之媲美。
大家不難想象沐如畫爲何帶着這樣兩個人,狩獵會上輸給七公主,不管氣不氣都是輸了,輸了便得不到沐先生,得不到,找兩個替代的回來解解渴,其實也沒什麼。
七七還沒有聽說那日沐家車隊的事情,如今見到沐如畫倒是有幾分驚訝,宮裡當初來的消息,沐家的人早該離開了。
見她出來,楚江南舉步向她走來,挽了她一起向那幾兩馬車走去。
楚定北看了司馬青嵐一眼,司馬青嵐瞭然,這次竟主動來到七七跟前,溫雅有禮地喚道:“見過南王爺,見過七公主。”
依她樑國公主的身份,自然沒必要向區區南慕國的小公主行禮,但,誰都知道七七很快就是南王妃,就算司馬青嵐將來嫁給楚定北,輩分上也是比七七低一些。
她向七七行禮,大家倒也不覺得訝異。
七七頷首,淺淺笑了笑,對她的行禮沒感到任何侷促,倒是顯得落落大方:“我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大傢俬下里活動,從不需要這些繁文縟節,青嵐公主以後會習慣的。”
今日司馬青嵐溫和有禮確實有點出乎她的意料,迴心一想,大概是海王爺拒絕得太徹底,她一個姑娘家,如今只指望北王爺了。
只要她能真心待楚定北,七七並不介意她的過去,橫豎也輪不到她來介意,這事,還是楚定北說了算不是?
司馬青嵐因爲上次被南王爺責罵的事,本來還有點惴惴不安的,但如今見七七對她如何溫和,一顆心總算安定下來了。
楚定北也來到他們跟前,笑着道:“五皇兄,未來五皇嫂,早。”
七七頷首一笑。
又是這種看着雲淡風輕漫不經心的笑意,就連向來粗心大意的楚定北,今日也看出來了,慕容七七心情不好,而且還是很不好的那種。
不知道她又遇到什麼煩心事,是不是因爲四皇兄的離開?但她如今和五皇兄站在一起,看起來這麼融洽,爲何還是不滿足?
楚江南和七七都沒有理會他,楚江南挽了七七向馬車走去,馬車旁,楚流雲迎風站立,等他們靠近,與楚江南頷首後,目光便落在七七小臉上。
“你臉色不太好,身子無恙吧?”他溫言關懷道。
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一片無力的蒼白,雖然不至於病態,但,贏弱是有的,比起一般時候,要多出好幾份彷彿隨風能倒的病弱姿態。
七七迎上他的目光,這一刻再見,心裡忽然就釋然了。
沒有所謂的糾纏不清,楚流雲對她的關懷其實一直以來都落落大方,倒是她有意無意疏離,倒顯得有點做賊心虛了。
人對她好,她加倍換之便是,無需覺得爲難,自個兒清楚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