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遲的聲音那麼冷,那麼無情,甚至,彷彿帶了一點說不出的複雜情愫,這一點情愫,是厭惡還是憎恨?
七七被他一吼,鼻子頓時就酸了。
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如此主動過,只是想要安撫他,把他哄好,也好讓兩個人的關係徹底好起來,可他……爲什麼要這樣羞辱她?
過去不願意的時候,他非得要強迫她,現在,她都已經這樣了,主動將自己褪的乾乾淨淨,主動靠近,他卻反倒厭惡了起來。
是真的厭惡,還是在故意氣她?
“玄遲……”
“我說,安靜歇息。”他語氣急了,胸膛已然在快速起伏,卻是連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一張臉沉了又沉,臉色異常難看。
七七用力揪緊裹在身上的被子,一瞬間只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卑微得如地上的塵埃,不想要那就不要吧,何必要這樣給她難堪?
她揪住被自己放在一旁的衣裳,轉過身,一件一件套回到身上,只是呼吸不可避免地亂了又亂,堵在喉間那口氣到最後還是忍不住溢了出來,一聲哽咽脫口而出。
她不想在他面前落淚,只是這一刻,心裡真的好委屈……
忽然,他一掀被子從牀上翻了下去,等她回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甩門而出,高大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他走了,在拒絕了她之後,被她氣走。
這下,七七再也忍不住,揪緊身上的衣裳痛哭了起來。
一點傷心,一點難堪,一點失望,也是一點委屈,數種情愫糾結在一起,眼淚根本止都止不住。
但她也就哭了那麼一會會,眼淚就已經哭幹了,本來就沒有多少淚水的人,哭成這樣已經是不容易。
再回頭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她重重吁了一口氣,這會已經不是感覺到傷心,而是氣憤了。
送上門,居然還被人家嫌棄,慕容七七,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這傢伙,生氣就生氣唄,裝什麼正人君子?既然氣成這樣,還回來做什麼?居然連外袍都沒穿就衝了出去,別被她猜中是去洗冷水澡了!
裝什麼高大上?裝什麼柳下惠?討厭,這混蛋!這該死的僞君子!
自個兒生了好一會悶氣,才總算氣消了不少,她躺回到牀上,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罵過也怨過之後,再看着那扇房門,心裡頓時又有幾分牽掛了起來。
他沒有穿外袍,外頭……這麼冷……
可當這個念頭在腦海裡閃過之後,她又開始不斷在鄙視自己,人家都這樣對她了,居然還在爲他擔心,慕容七七,能有點出息麼?
只是,今夜,外頭真的很冷呢……
楚玄遲再次回來時候,七七已經在自己氣了好一會後,沉沉睡了過去。
若她看到他現在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還能氣得起來,還真被她猜中了,這個男人,剛纔真的是跑出去洗冷水澡去了。
長髮依然溼答答落在單衣上,將他身上的衣裳沾溼了大片,若不是有真氣護體,換了普通人在這種天氣裡跳入河中洗澡,不死也會脫一層皮。
在外頭站了好一會,確立裡頭不再有任何動靜,他才輕輕推開門,慢步跨入。
早知如此,今夜他就不該繼續留在她的房內,只是,心裡想的是,就算不親近,只要兩個人背靠着背睡在一起,這也是極好的,總比一個人孤零零度過漫漫長夜要好。
她只是不懂,和她單獨待在一起,卻又不能碰她,那種痛楚有多慎人。
回到牀邊,他只是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看着她。
她已熟睡,眼角還是殘餘的淚痕,剛纔那一聲哽咽,敲的他心頭一陣一陣的揪疼,若不是及時離開,他一定會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裡,壓在身下。
今夜她睡在自己跟前,他想,他是真的再睡不着了。
就這樣站在牀邊,站在她面前,那雙冷寂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她安詳入睡的側臉,一看便是兩個多時辰,直到天快亮的時分,他纔將外袍披在身上,轉身出了門。
七七醒來的時候,房裡已經沒了楚玄遲的身影,空氣裡卻彷彿還殘餘着他留下來的淡然氣息,熟悉的味道讓她微微失了失神。
雖然昨夜真的被他氣得很傷,但,睡了一夜醒來,心情已經平復過來了。
如果這是他發泄怒火的方式,那她受着便是,至少,經過昨夜之後,這傢伙該能原諒她了吧?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要啓程,她匆忙起來將自己收拾了一遍,便匆匆出了門,只是,出門之後才忽然想起來,他在這裡並沒有寢房,夜裡是和自己在一起的。
現在,不在她的房裡,他會在哪?
心裡一急,她便什麼都顧不上了,直接跑到楚江南的寢房外,一掌把房門推開。
楚江南正在穿衣,幸而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本身就穿着不少的衣裳,否則像她這樣不敲門便闖進來的,該是什麼都得要給她看光了。
不過,這丫頭脾性不是一般的驚世駭俗,看光了,說不準更讓她歡喜。
“一大早手忙腳亂的,做什麼?”他將衣袍穿上,見她身上連件像樣的外袍都沒有,眉心頓時蹙了起來:“穿得這麼單薄,受涼染上風寒怎麼辦?快回去穿衣。”
七七現在心裡記掛這楚玄遲,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單薄不單薄,穿衣不穿衣的事?
“他呢?”環顧整間寢房,不見楚玄遲的身影,心裡便更急了,忍不住問道:“他沒有來找你嗎?”
楚江南有點迷糊,她現在……可是有兩個男人,若不指名道姓,他還真的不知道她要問的是誰:“你想找的是四皇兄還是沐先生?”
但不管是四皇兄還是沐先生,他從今晨到現在都未曾見過,再怎麼說,他也不過是剛起牀而已。
“你四皇兄沒有來尋過你嗎?”
他搖頭,這麼一大早的,四皇兄來找他做什麼?
七七知道楚江南自然是不會騙她的,楚玄遲真的沒有來找過他,沒來過這裡,那他究竟去了哪裡?
她離開了楚江南的寢房,在院子裡找了一遍,不敢明目張膽去找,只是旁敲測聽,卻無人見過玄王爺的身影。
問了蜘兒和落塵一遍都問不出答案,她無奈才返回到自己的寢房,走在長廊上,一擡頭便看見沐初從寢房裡步出,鐵生跟在他身後,如同過去一樣,依然在伺候着他。
雖然沐初對鐵生還是感覺到陌生,但他素來淡漠,對這種事情也不太在意,鐵生回來了便像多了一個手下,沒有特別的情愫,一直還是這麼淡然。
看見他,七七心裡又升起了一種憂慮,昨夜的事情直到現在還沒理順過來,她一直不知道楚玄遲追上沐初之後究竟和他說了些什麼,單單和他說了他和她之間只是義兄妹的關係,沐初就能相信嗎?
他甚至還能表現得這麼不在意。
哪怕如他所說,他錯把她當成是自己未來的娘子,但思想上真能這麼容易轉變,因爲楚玄遲幾句話就能改變過來?她始終有幾分懷疑。
但阿初表現得這麼淡然,如今看着她時眼底也沒有任何困惑或是不安,平平靜靜的,卻也無法讓人有任何懷疑的餘地。
難道他真的只是自己錯把她當成是自己未來的娘子,如今想明白了,這事就能過去了嗎?
沐初向她迎來,聽說她還沒用早膳,立即命鐵生讓人把早點送過來。
七七沒什麼心情,知道楚玄遲真的走了之後,只是隨意吃了幾口,再出門時楚江南已經命人整裝待發,只在等待他們。
整個車隊守在行館外頭,楊不屈帶着幾個下人過來爲他們送行,雲王爺這邊的車隊也準備完畢,所以人全都集隊整齊。
臨出行館的時候,七七是忍不住回頭往自己寢房的方向望了一眼,他真的不在了,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
爲什麼連半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就算是生她的氣,他就不能成熟一點,至少和她告一聲別嗎?
她以爲只要兩個人真誠相待,這些事也不過是一些小事,過去的便也過去了,昨夜她已經道過歉,甚至想要主動去伺候他,是他自己不要罷了。
氣成這樣,居然直到現在還不能釋然,這個小氣吧啦的男人!
心裡又酸又委屈,卻又氣不起來,離別的痛始終縈繞在心頭,見楚江南招呼她過去上馬車,她便也只是搖了搖頭,招來望夕,一躍上馬,走在隊伍的前方。
在楊不屈和兄弟們恭敬的護送之下,他們離開了定海城,剛出城往前望去,山影重重,一脈幽深,聽說過了這幾座大山,走上大半日的路就會到花月國的邊城。
到了花月國她便離楚玄遲更遠了,再穿過花月國回到南慕國,與他就真的是天各一方。
這麼遙遠的距離,想要見上一面得要多難?他卻真的連告別的話都不說一聲,就這樣走掉……
依然忍不住回頭往定海城的城門望去,城樓之上只有士兵在站崗,並不見他的蹤影,她也清楚這個時候他不可能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裡,就算他還在,他也會把自己隱藏起來。
更何況,他已經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