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遲一躍上馬,俯身向她伸出大掌。
七七隻是遲疑了一霎,便把小手搭在他掌中,輕輕一躍,落在他懷裡。
他不再多說,一夾馬腹,迅速往宮中藥庫趕去。
藥庫裡頭,藥材其實並不多,這座皇宮也是修建不久,許多東西還沒來得及完善。
幸而七七的天地鐲裡本身就有不少良藥,還有不少是她過去兩年每次和師父一起修煉的時候,經由混元空間回到夜澈那邊取回來的藥。
她不記得古代的一切,但在第一次見到夜澈之後,對現代的事情卻頃刻間全想了起來。
這兩年,還真的從現代帶回來不少好東西。
行至藥庫,見她遮遮掩掩的似有那麼點不自在,楚玄遲抿脣道:“把東西收進天地鐲帶走,快!”
七七一驚,沒想到他連天地鐲的事情都知道,自己過去和他似乎真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關係,若不是關係特別好,她不會將天地鐲的事情告訴他。
“營救的時候爭分奪秒,還愣着做什麼?”他沉眸,聲音有幾分冰冷和不怒而威的帝王之風。
七七深吸一口氣,再不敢胡思亂想,迅速將所有能用到的藥粉藥酒紗布之類的東西悉數收進天地鐲裡,沒過多久,便回頭看着他:“差不多了,走吧。”
楚玄遲招來驚世,與她一起上了馬,疾奔離去。
城外原祐工場,這是楚玄遲最近兩個月命人開挖出來的曠地,這一片的山頭,礦場豐盛,用出來的礦石所提煉的生鐵打造出來的兵器鋒利無比,雖然比不得烏金劍,卻也絕對稱得上一流。
這地方守衛一直很森嚴,卻還是被不明來歷的黑衣人偷襲成功,可最近,並無發現有大量黑衣人混進城郊……
看着不斷在搶救被困礦工的禁衛軍士兵,楚玄遲凝了眸,眼底一片沉重。
黑衣人不是外來的,看樣子,早在他收服這個地方在之前,這些黑衣人已經潛伏在這裡。
這一年多,他所有的重心都用在東征西討上,對當年涌入南慕國的那羣黑衣人尚未來得及徹底追查,沒想到,他們竟越來越囂張了。
“王,九座礦洞,其中兩座被困的礦工已經救出大半……”先他們一步過來的赫連夜來到他跟前,來不及行禮,急道:“傷亡不輕,裡頭還有十來人尚未救出,營救難度太大……”
“再大也要將人救出來。”楚玄遲一拂衣袖,阻止了所有想要向他行禮的士兵,大步走到第一座崩塌的礦洞前。
洞口崩塌了之後被挖開一片,不大,僅能一次容兩人進去,因爲怕引起二度崩塌,大家營救的時候並不敢在洞裡有太大的動作。
“我去救人。”七七不知從那裡扯出一張帆布往地上一放,藉着大家看不見她在帆布之下的動作時,將天地鐲裡頭的藥取出一堆,之後放在帆布上,拿了藥便先向近處傷得最重的礦工走去。
楚玄遲只是看了她忙碌的身影一眼,便收回目光,盯着還在不斷有細碎砂石滑落的礦洞洞口一眼,大掌一緊,沉聲問道:“那批黑衣人可有被捕的?”
“有,但都咬毒自盡了。”赫連夜忙道。
楚玄遲沒再追問,這事事後追查不遲,眼前,救人才是首要的事情。
將外袍扯下扔在驚世背上,他一挽衣袖,和兄弟們一起進了礦洞,救人去了。
赫連夜後他一步也闖了進去。
七七偶爾回頭的時候還能看到他抱着傷者不斷從洞裡出來,出來的時候,一頭一臉的灰土,身上的衣裳也徹底被泥土玷污,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和過去那個高高在上的他完完全全差天與地。
她沒想過他會親自進洞救人,和他過來,也只是以爲他站在外頭指揮,現在這一幕印在心裡,對他頓時不知道是什麼看法,尤其,那些礦洞分明被轟炸過,隨時都有二次崩塌的可能……
沒有高高在上的君王架勢,沒有富貴之人的貪生怕死,他和兄弟們一樣,一心只想救人,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原來,他也並不僅僅只是個知道貪圖享樂的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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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目光,也收斂好心思,她以藥酒爲身邊受傷嚴重的礦工清理好傷口,手腳麻利地迅速給他上藥……
九座礦洞分佈在這片山脈裡不同的山頭中,七七沒有辦法把所有人集中起來,只能逐個地方去救助傷患。
臨近晌午的時候,收到消息的楚江南也趕了過來,連同在城裡開醫館的那些大夫,基本上能來的全都趕來了。
大家同心協力,陸陸續續將傷患從洞裡搬出來,一一給他們上藥救治,但還是有些人因爲傷重不治而失去了性命。
每當看到有鮮活的性命隕落在自己面前,七七心頭都沉重得很,但她身爲醫者,就該要收斂好心性去面對這些。
生老病死是常事,她不能因爲有人死了,就傷心到忘了去救治還活着的人。
所以大家看着她的時候,只覺得她臉上從未有過異樣的表情,一直那麼嚴肅,甚至嚴肅得可以說得上有點冰冷。
大家忙忙碌碌的,一直到傍晚時分,楚玄遲還在深山野林裡與大家一起營救依然被困在礦洞裡的人。
七七處理完一個山頭的傷患,便立即取出海角,原地盤腿而坐彈奏了起來。
原先大家並不知道在這種緊急的時候,她爲何還有心思彈琴奏樂,可當每個人聽到琴音之後,忽然便覺得有一股新生的力量從身體深處緩緩升起。
久了,大家才知道原來這琴音有魔力,竟是可以給他們力量的。
尤其倒在地上的傷者,聽到琴音之後,丟失的力氣慢慢變回到身體裡,就連傷口滲着的血也緩緩停止,到最後竟傷口神奇地癒合了好些。
哪怕還有血絲在滲出,可比起一開始涌出的情況,速度已經慢上許多。
這琴音竟有一種讓萬物逢春一般、生氣勃勃的力量!
以琴救人是最廢真氣的,七七從一座山頭趕到另一座山頭,每每爲他們包紮完,便取出海角撫琴,給他們帶來力量。
自己的身體的真氣卻在一次一次的奏樂中不斷流失,直到第四座山頭的時候,差點就連給傷者包紮都覺得吃力了。
好不容易和其他大夫一起將傷患,當她坐下來取出海角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了遠方一座山頭上,一陣悠揚的琴音緩緩傳來。
她心頭一怔,立即便明瞭了。
是楚江南,他和自己一樣以琴聲救人。
在自己和楚江南一起奏響,慢慢融合到一起的琴聲中,一些零碎的片段忽然便從腦海裡閃過。
他與她一起撫琴奏樂,讓已經枯萎的花兒重新綻放亮麗的光芒,重發煥發出耀眼的生命力……過去,他們是不是也曾一起這般彈奏過?甚至不止一次?
兩股琴聲越來越緊密地融合在一起,當琴聲融合時,比起她獨奏的時候,力量要大上許多。
十指在琴絃上不斷跳動,跟隨着他的音律,她用心彈奏了起來。
琴音交融,哪怕隔了數座山頭,也似兩人背靠背坐着那般,如此清靜,完全沒有半點阻隔。
眼前又似出現了一片無窮無盡的花海,十來歲的姑娘走在花海之間,時而彎身採下一朵豔麗的花兒,時而回頭看着身後那個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脣邊始終蓄着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女孩兒知道,那點笑全都是爲她而生的。
他眼裡心裡只有她一人,這種獨佔的感覺讓她心情愉悅,步伐輕盈地行走在山間花海中。
那樣的日子輕鬆自在,兩個人都過得這般愉悅,真想把這一刻永遠留下來,把他脣角的笑意永遠烙在心中。
可爲什麼在看到他淺笑時,心裡竟有一份酸楚的感覺?
酸楚,讓她心頭一緊,連琴聲也哀傷了起來。
遠處山頭傳來的琴聲也變得低沉而壓抑,與七七的琴聲一樣,很明顯,兩個撫琴之人已經徹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琴聲爲何忽然變得低沉了?
附近的傷者身上的傷口開始在扯痛,比起剛纔未曾聽到琴聲的時候更痛。
有人痛得幾乎暈死過去,有人呻吟,哀嚎的聲音不斷在耳際響起,兩個撫琴之人,卻似完全未有任何感覺。
直到一人大步跨到七七跟前,怒道:“你的琴是用來救人,還是傷人?”
冰冷的聲音讓七七心頭猛地一震,整個人頓時在幻境中驚醒過來。
擡頭迎上楚玄遲森寒的目光,她嚇了一跳,忙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這就繼續。”
“收斂好你的心思,此時此刻,並沒那麼多時間,讓你想那些花前月下的事。”楚玄遲冷冷瞥了她一眼,轉身又往礦洞裡闖去。
七七不怪他這一刻的嚴肅和冰冷,只怪自己剛纔沒有收拾好心情,居然讓琴聲從輕快明媚變得陰沉壓抑。
不自覺往遠方山頭望了眼,知道那邊的情況一定不比這裡好多少,她深吸了一口氣,收斂好心神,把十指重新放回到琴絃上,繼續跳動了起來。
這一次,從她指尖溢出來的琴聲輕快高揚,充滿着明媚的生氣活力,這山頭的傷者才總算好受了點。
大家的傷口慢慢在神奇地癒合,血緩緩停下來,就連身上的痛楚,也似在琴聲中散去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