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恬商遲疑了片刻,才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我可以看看前輩雙腿麼?”他問。
看出他的誠意,華恬商卻有幾分遲疑:“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不知。”她自他們進來之後就一直未曾說過話,無名也沒有給他們介紹過,更何況他和七七一進門便忙着救治楚定北,哪來的機會問她是何人?
“既然不知,爲何願意替我診治?”華恬商微微嘆息了聲,終於是笑了笑,雖然笑意有幾分苦涼,但至少沒有敵意:“我是東陵浩天的師父,你們既是無名的朋友,便是浩天的敵人,無需救治我,我們……”
“你做過傷害我的事?”沐初站了起來,走到她跟前蹲了下去,盯着她的兩腿:“我給人治病不分窮善貴賤,僅憑自己喜好,我不厭惡前輩,這腿,前輩還想要麼?”
華恬商不說話,要,豈能不想要?只是,他若幫了她,她該用什麼去償還?要她說出東陵浩天的一切,她自不會亂說,更何況,她所知的並不多。
“若是前輩覺得無以爲報,那便教我家七丫頭一招半式,當然,前提是我能治好前輩這雙腿。”沐初淡言道。
“可是方纔那位姑娘?”
“正是。”
華恬商淺淺笑了笑,如此有醫者仁心的姑娘,她自個兒也是喜歡,尤其剛纔看着她親自照顧北王爺時的專心和溫柔,她便知道,那必然是個善良的女子。
她頷首道:“好,我應諾。”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感激的話,但明知道對方不愛聽,沐先生一身本事,何須她來教他家丫頭的武功?不過是給她一個可以接受他醫治的藉口罷了。
盛情來之不易,她……確實很想重新站起來。
“這雙腿可是傷了十餘年了?”沐初給她將褲管撈起來,親自褪去她的鞋襪,在她跟前坐下,將她一條腿放在自己腿上,仔細觀察着。
“是,十六年前一場大火,我死裡逃生,但卻在大火中傷了兩腿,傷好之後就一直無法自如行走了,每每站立行走,兩處小腿便如被刀割一般。”想起那場大火,她到現在還難掩心中的悲痛。
就那麼一場大火裡,她夫君和兒子一起葬身火海,他們一家人也從此天人相隔。
沐初沒有說話,認真審查起她的兩腿,好一會之後,他才平靜道:“前輩,你腿中殘餘了一些東西。”
前方,白衣女子被黑衣人挾持在臂下,明晃晃的匕首壓在她脖子上,只是輕輕一壓,一縷猩紅便隨之滲出。
楚玄遲目光森嚴,盯着站在風中的兩人,雙眸太過於幽深,讓人完全看不清他這一刻在想些什麼。
“玄遲。”慕容七七啞聲低喚,聲音裡帶着濃濃的淚意:“你快走,他們要傷害你,別過來,別……呃!”
脖子上的匕首再往下壓了壓,她立即痛得低呼了一聲,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楚玄遲的目光隨之沉了沉。
黑衣男子盯着他,嘶啞着聲音道:“你女人在我手裡,若還要她的性命,便在我面前自廢武功。”
楚玄遲不說話,依然盯着被他挾持的慕容七七。
“你再遲疑,我殺了她。”刀尖再度下壓,從她雪白的脖子上滑落下來的鮮血立即又增多了幾分,看起來,真有幾分怵目驚心的感覺。
“她不是我女人。”楚玄遲向前兩步,沉聲道:“我已經將她還給沐初,這個女人我不要了,你就算殺了她,對我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真這麼不在意麼?”黑衣男子冷冷笑了笑,忽然手一揚,匕首從慕容七七後肩落下,頓時,鮮血狂涌。
慕容七七痛得渾身止不住一陣輕顫,她沙啞着嗓子,哭道:“疼……玄遲,我好疼……”
一聲“玄遲”,讓他心頭微微悶了悶,一絲看不清的晦暗從眼底淌過。
他再度往前兩步,盯着慕容七七滲血的肩頭,臉色微沉:“傷害一個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
“哈哈,玄王爺也開始要談論何爲英雄了,還以爲你真的不在意。”黑衣男子大掌輕輕壓下,慕容七七頓時疼得連臉色都發了白,整個人搖搖欲墜的,明顯快要支撐不住。
她看着楚玄遲,那雙眼眸水汪汪的,蒙去了許多旁人看不透的色澤,緊皺的眉心顯示出她這一刻所承受的痛楚,那滴晶瑩的淚,終於在快要暈過去之前,無聲無息滑落:“你走吧,快……走。”
“你關心他,他卻冷漠地看着你受苦,這樣的男子,你還喜歡他什麼?”黑衣男子笑得輕蔑,手一揚,匕首再次要往她身上落下。
慕容七七閉上眼,掩去眼底的慌亂,那是真的慌,慌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一刀又一刀,疼,疼得她快要昏過去了。
就在黑衣男子手揚起來之際,冷眼看着這一切的楚玄遲忽然長臂一揚,不知何事被他扣在指尖的一顆碎石頓時擊了出去,“啪”的一聲打在匕首上。
黑衣男子戶口微微一痛,匕首卻還能緊握在手中,只是在他定睛看向楚玄遲時,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經一躍而起,瞬間逼近他們。
凌厲的掌風迅速襲來,轉眼移到面門,黑衣男子瞳孔一收,忽然推開身旁的慕容七七,迅速後來。
楚玄遲五指成爪,大掌一撈,在黑衣男子急着後退之際,一個擒拿手將他手裡的匕首奪了過來。
“這麼想要她死,本王成全你。”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弗落,只聽到“嘶”的一聲,利器劃過皮肉的聲音頓起。
黑衣男子回頭之際,讓人徹底不敢置信的一幕呈現在他面前,只一眼,他臉色大變,迅速退開。
沉香震撼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絕色男子,再低頭,看着那把連根沒入到自己心臟所在之處的匕首,她杏眼圓睜,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幕。
“爲……什麼?”一張嘴,猩紅的血便狂涌而出,一旦涌出,便再也止不住了。
黑衣男子用力盯着楚玄遲,連看都沒有看沉香一眼,玄王爺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樣,沉香能騙過所有人,唯獨騙不了他!
沉香卻依然不死心,哪怕身體已經開始變得冰冷,哪怕胸口的痛已經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她依然盯着楚玄遲完美卻冰冷的側臉,啞聲問:“爲……什麼?玄遲……”
“你沒資格如此稱呼本王。”楚玄遲隨手一揚,“啪”的一聲,沉香立即被他沉重的掌風襲飛了出去,纖細的身體重重撞到不遠處的石壁上。
她再次吐了一口鮮血,兩眼圓睜,死死盯着瞳孔裡倒映出的那道身影,至死也不願瞑目。
楚玄遲未曾看她半眼,若是連自己女人都認不出,他還有什麼資格做丫頭的男人?
昨夜便是這女子將七皇弟騙出去麼?一個和他家丫頭長得幾乎無二的女子,聲音又是幾乎一模一樣,這樣的人若是留在世上,將來,只會禍害更多認識丫頭的人。
沉香死了,沒有任何人再看她半眼,楚玄遲大步向前,盯着黑衣男子臉上的黑巾,眸光沉了下來:“本王七皇弟如今何在?”
“想要救你七皇弟,先廢你一條手臂。”黑衣男子冷哼道。
“想要廢掉本王的手臂,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他冷哼,忽然一躍而起,迅速向黑衣男子撲去。
黑衣男子早已做好準備,只是一瞬,山澗之下,兩抹同樣高大的身影頓時糾纏了起來。
黑衣男子武功比起楚玄遲始終是不如,不過數招,他已明顯處於劣勢,就在楚玄遲大掌落下,正要將他臉上黑巾扯下來之際,忽然,身後一道更爲凌厲的掌風襲來,轉眼已到他背門。
來人武功極高,竟在無聲無息中已經逼近他們。
楚玄遲不及多想,回身一掌襲出,兩方掌力碰撞在一起,四周山石頓時飛濺了起來,塵埃揚了一天一地。
楚玄遲微退兩步,對方也狠退了數步之後,問問站立在塵埃之外。
她身形算不上特別嬌小,但卻明顯是個女子,只是一襲黑衣,黑巾蒙面,一時間也讓人難以看出是什麼人。
楚玄遲的目光落在她露在黑巾之外的眼眸上,這雙眼爲何如此熟悉?
崖底山澗中,三抹身影屹立在風中,只是沉默片刻,立即又激戰了起來。
這次,分明比剛纔單獨與黑衣男子作戰要艱難太多,尤其這兩人的武功都是不弱,後來的黑衣女子武功明顯還在黑衣男子之上。
夢族內力!
承接了數掌之後,楚玄遲臉色微變,沉聲道:“你是步驚華還是華恬商?”
黑衣女子目光閃了閃,微沉眸,一掌襲了出去,笑道:“玄王爺果然好眼力。”
她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楚玄遲也不多問,襲來的掌風如刀一般鋒利,稍有不慎,定會傷及經脈。
他身上的玄衣已有幾處被掌風掃過,留下割破的痕跡。
戰場最後成了楚玄遲和黑衣女子的戰場,黑衣男子已經退到一旁,只是冷眼在旁觀。
他的功力明顯與他們不在一個階級上,但他既然明知道楚玄遲武功比自己高,還敢在這裡等候他,除了沉香這一步棋,定然還有更厲害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