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傷早就養好了。”其實楚江南並沒有什麼傷,早在回宮的時候所有的傷已經養好,只不過那會哄着七皇弟給他做事爲他分擔,纔會一天到晚裝着病弱的模樣。
不知道那傢伙現在如何了,一覺醒來發現他們全都走了,他會不會氣得抓狂?
瞥見他眼底點點笑意,七七頓時就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怪不得這兩日師兄一直揪着楚定北那小子和自己一起處理國事,原來是爲了這個原因,那小子還真是可憐。
以他的性子,讓他一天到晚批閱奏摺,與臣子們商議國事,他哪裡坐得住?
可是,那又是他四皇兄的江山,若是四皇兄和五皇兄離開之後,他隨隨便便把他們的江山給玩壞了,他心裡又絕對會過意不去。
所以,他哪怕再不願意,也一定會認認真真和彭風尚一起爲他們打理國事。
師兄這一招還真是高,只是可憐了那個貪玩、脾性又不怎麼好的小子,不知道他們這一走什麼時候纔會回去,定北小子真能扛得住嗎?
“無名他們呢?”七七又看着楚玄遲問道。
無名和華恬商他們都是夢族的人,此次他們回去不可能不帶上他們。
果不其然,楚玄遲示意她回頭望去,七七回頭便見一身黑衣的無名和華恬商一起從船艙裡頭緩緩步出,迎風而來。
“還有你師父和年師父。”楚玄遲道。
七七吁了一口氣,這下,人差不多都該到齊了。
……但七七沒想到的是,還有一人,她也來了。
剛用過午膳,船隻便靠了岸,七七以爲他們想要上岸買點東西帶走,自己有點無所事事,正打算和寶兒進艙房睡一會,不料人還沒有進艙房,隱隱便聽到楚玄遲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師父。”
師父……
他的師父,夜闌風。
最近事兒多,打仗打了好長一段日子,回宮之後也未曾停歇過,夜闌風這個人,她幾乎已經徹底忘了。
原來他們這一路沿江東去,正巧夜闌風也從北方趕來,這會兒靠岸,便是要接她。
夜闌風……說實話,七七對她真的沒什麼好感,過去她一直和慕容淺淺一起欺負自己,哪怕她只是被矇騙,並非真的有意要針對自己,但,對這樣一個人,她還是生不起多少美好的感覺。
就是,也算不上討厭就是了。
她這人素來對人寬容,不是真心使壞的人,她從來都不會太執拗地去恨。
夜闌風上來,只怕還是會找她,所以不等楚玄遲進來喊自己,她便主動抱着寶兒從船艙走了出去。
夜闌風感覺到她的氣息,立即雙膝一彎跪了下去,就連她身後的赤煉長老和紅衣綠影也跟着跪了下來。
楚玄遲沒有哼聲,只是舉步向七七走來。
七七故意不看他,就是不想從他眼底看到請自己原諒夜闌風的神色,對這個從小看着自己長大的師父,他心裡一直是敬愛的。
可她不一樣,夜闌風對她沒什麼恩惠,他心疼自己師父下跪,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走到夜闌風跟前,她也只是抿着脣,不說話。
從船頭過來的沐初將寶兒抱走,其他人也都各自忙活去了,船隻又被駛離了港口,繼續沿江而下。
“殿下。”夜闌風雖然看不見她,卻能精確捕捉到她的所在,她低垂頭顱,冷傲了一輩子的人,如今在七七面前卻是卑微得很。
她心裡有慚愧,當初自己所犯的錯,導致殿下吃了如何多的苦,雖然如今苦盡甘來,但,功過無法相抵。
她的錯,差點讓殿下身亡,如此大的過錯,如何能抵?
“屬下曾說過,等玄國危機一除,屬下便會將性命交還給殿下。”她深吸了一口氣,大掌一緊,忽然沉聲道:“如今玄國戰亂已定,請殿下降罪。”
“殿下!”赤煉長老和紅衣綠影全都跪在往前數步,來到夜闌風身後,赤煉長老看着七七,誠懇道:“殿下,將軍縱有錯,可她也是一心一意終於女皇陛下,忠於殿下你。殿下,請看在將軍這麼多年一直在爲女皇和陛下盡心盡力的份上,饒了將軍這一回。”
“殿下,將軍一心爲夢族,這次只是受慕容淺淺的矇騙,纔會犯下大錯。”紅衣綠影也看着她,紅衣哀聲道:“殿下若是心裡不高興,殿下就懲罰紅衣吧,紅衣願意替將軍承受一切責罰!”
“紅衣……”夜闌風嘆息了一聲,平靜道:“不用爲我求情,是我錯了,殿下,請降罪。”
“殿下,請饒了將軍,綠影願意爲將軍抵罪……”
七七一直沒有說話,任由赤煉長老和紅衣綠影如何哀求,她也只是一言不發。
楚玄遲就站在一旁,卻也是安靜站着,淡然看着他們跪滿了一地,從頭到尾未曾說過半句話。
赤煉長老見七七一直不表態,不由得憂心忡忡看着楚玄遲,啞聲道:“公子,看在將軍是你師父的份上,你就和殿下說句情吧!”
七七的目光落在楚玄遲身上。
楚玄遲只是淡淡看了赤煉長老一眼,便垂眸看着七七,抿脣道:“我的女人,我求什麼?”
七七吐了一口氣,輕輕嘟噥了句什麼,雖然看得出有點不情不願,但,還是盯着夜闌風道:“你是我師孃,又是我夫君的師父,我還能將你如何?”
往前兩步走到夜闌風跟前,她的聲音終於是柔和了幾分:“起來吧,你是長輩,跪我做什麼?”
“殿下!”她這麼說,夜闌風不但沒有釋然,反倒一張臉沉下的幾分:“殿下,屬下只是你的下屬,並非你的長輩,屬下犯了錯,自然要受罰!殿下,屬下寧願受罰!”
七七真的很無奈,知道她是誤解自己意思了,以爲她視她爲前輩,便是不將她當自己下屬看待。
本來是不怎麼喜歡她的,這牛脾氣,她實在是喜歡不起來,但想到這麼多年來,她和楚玄遲一直在爲着夢族女皇和殿下勞累奔波,一想,心還是不自覺軟了。
其實這麼多人當中,要真的比較起來,夜闌風對他們夢氏皇族的忠心,在她所見過的人當中,絕不會有第二人能比得上。
試問有誰能在根本不確定這輩子還能不能找回女皇陛下,找回那個失蹤多年的小殿下的前提下,還一心一意爲他們付出這麼多的?就連楚玄遲也是因爲他母后被困誅仙島,他大半的原因都是爲了自己母后而已。
唯有夜闌風,她沒有半點私心,完完全全就是爲了夢氏皇族。
這樣的人,她如何能真的忍心將她懲治?
“起來吧。”這次,她彎身,親自將她扶了起來:“玄國的戰亂是暫時平定了,可,夢族的戰爭纔剛開始,我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既然你自覺犯了錯,以後,便多用點心爲我做事,將功抵過,以前的事情,我便不追究了。”
“殿下……”夜闌風盯着她的所在,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她沒想到殿下會真的不懲治她,甚至,還願意讓她繼續跟在自己身邊,讓她繼續爲夢族效力。
她真的很擔心,她會將自己驅逐,她寧願接收懲罰,甚至爲此丟掉性命,也不願意第二次被驅逐。
“你是個可用之才,若是沒了你,我擔心這次攻迴夢都的計劃會失敗。”七七盯着她無神的雙眸,淡言道。
“屬下沒有……沒有殿下所認爲的重要。”夜闌風低了頭,心裡更是愧疚難安。
殿下和慕容淺淺,根本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過去她究竟是如何看的人,竟連這點都分辨不出來!
她……真的是瞎得徹底!
“你這雙眼……”在夜闌風自覺眼瞎的時候,七七卻在用心研究着她的雙眸。
盯着她瞳孔看了好一會,她才道:“其實,或許還能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殿下……”夜闌風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只有那麼一點點很模糊很模糊的影子,但卻連她穿着什麼顏色的衣裳都分辨不出來,這樣一雙眼眸,還有機會復明嗎?
聽七七這麼說,就連楚玄遲的目光也緊鎖在七七臉上,密切關注着她的每一個表情:“你說,師父的眼睛還能治?”
早些年他一直在尋找名醫爲夜闌風診治,但結果都是沒有結果,到後來,大家也都徹底放棄了。
如今聽到七七說還有機會重見天日,不僅楚玄遲,就連赤煉長老和紅衣綠影也都震驚得很。
七七抿了抿脣,擡頭迎上楚玄遲藏了期待的目光,抿脣道:“只能……盡力而爲。”
頓了頓,她又道:“我得要先去和年師父研究一下,我需要他的幫忙。”
……七七帶着夜闌風到年一廂房的時候,年一和夢南天正在下棋,對於外頭甲板上剛纔發生的事情,兩人全然不知。
七七進門時,還特地注意過夢南天臉上的表情,果然,在看到夜闌風的時候,他眼底光亮一滯,夾在指間的黑子頓時“啪”的一聲跌落在棋盤上。
七七心裡忍不住好笑了起來,師父這人精,之前還故意表現得那麼不在意,但事實上,對人家可是在意得很。
可她沒有拆穿,目光從夢南天身上一掃而過,便看着年一,恭敬問道:“年師父,你那裡是不是還有阿紅的眼淚?”